《先生和他的金丝雀》明允

31、质问

　　尚青芒和程慕南近期一直在闹不愉快——准确来说，是自从程慕南有了未婚妻后。

　　尚青芒的道德感不算强，但骨子里残存着些许傲，当小情人可以，反正程慕南长得好，睡一睡也不亏，还能拿到好处，何乐而不为？

　　可当小三不一样，这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即使程慕南再三声称他和秦大小姐只是商业联姻——尚青芒被他说烦了，反问过一句：“那你和她不睡吗？”

　　当然是睡的，还得养育出优秀的后代。程慕南不说尚青芒也心知肚明，更烦这个两头夹缠不清的男人了。

　　她不算大红大紫，走到今天这样拍一部剧能拿上千万片酬，不可否认有一半是程慕南捧出来的。她感谢程慕南，可这些年该给程慕南的都给了，说白了这就是场钱色交易，谁也不欠谁的。

　　让她一辈子当程慕南的地下情人——没门。

　　但程慕南纠缠个没完，各种威逼利诱、软磨硬泡轮番上，就是不肯放过她。目前程慕南的最新承诺是：“芒芒，你等我几年，我会和秦飘雪离婚，把你娶进我们家门。”

　　尚青芒不耐烦地敷衍：“别了吧，你们家本来就看不起戏子，我再破坏了你的大好姻缘，过去了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要说尚青芒对程慕南完全没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只是纯粹的“钱色交易”，得知程慕南订婚时，她就不会心里闷得慌，这段时间也不会持续情绪低迷。

　　程慕南一身臭毛病不假，可这些年对她的感情是真的。

　　可惜再深的感情也没用，程慕南终究是个受家里摆布的大少爷，注定和她走不到一块儿。

　　“我和程慕南就这样了，他和秦大小姐的婚期定在了六月初，现在他不肯放手，我就跟他耗着呗。”尚青芒略微讽刺地说，“他婚后还这样，我就得直接联系秦大小姐了。”

　　阮柠：“……”

　　怪狠的，他喜欢。

　　“你和你那位又算怎么回事儿啊？他要是真的不要你，你就硬气点儿直接走呗，潇洒一点儿，总好过在这里患得患失。”尚青芒鼓动他，“赶紧问清楚，他不想见你，你就给他打电话咯，你不是说他不会拒接你的电话么？还‘人模狗样’地对你挺温柔的。”

　　阮柠：“没有人模狗样，是真的很温柔……”

　　“你还帮他说话！”尚青芒瞪了他一眼，“就算再‘情根深种’，你也得先把自己当个人吧？什么事都第一时间为他着想，那谁顾着你啊！”

　　阮柠嘀咕：“他还是会顾着我的嘛。”

　　“人都快不要你了，你想屁呢！”尚青芒不满地一拍桌子，“你就说吧，你找不找他问清楚？要是你这么怂，也别跟我说话了，会传染。”

　　阮柠：“……”

　　行吧。

　　在尚青芒凶狠的催促下，他终于鼓起勇气踏出了这一步。

　　阮柠没胆子视频通话和郁言说这个，最后只打了语音电话。饶是这样，电话接通后他也铺垫铺垫再铺垫，才小声地问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郁言坐在家里的吧台边，怔了一下，喉咙微微动了动，拿在酒杯上的手收紧了。

　　他闭了闭眼睛，无声呼出一口气，庆幸他家柠柠看不见他现在的样子：“没有，柠柠，你没有做错什么，不要多想。”

　　“既然这样，”阮柠抽了抽鼻子，委屈起来了，“那你凭什么讨厌我啊！”

　　“没有讨厌你，柠柠，你要知道这个世界其实有很多……有趣的人和事，你见得多了，就会发现吸引你的东西比你想象中多得多……”

　　郁言的声音很轻，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模糊，但丝毫无损当中的温柔。阮柠一头雾水地听着，渐渐明白了，他的阿言在拒绝他的“喜欢”。

　　那些绞尽脑汁、翻来覆去的话可以概括为——这个世界很大，阮柠所处的圈子虽然复杂，但多姿多彩，小孩子初出社会没见过好的，才会把他当唯一的好人来迷恋，等以后遇到更多更好的人，对他的滤镜自然而然就会消失。

　　“柠柠，你还小。”郁言低垂着眼睑，总结，“但你会长大的。”

　　阮柠不是第一次听郁言说这样的话，却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些话的重量。他魔怔了似的想，原来他的喜欢，会给他的阿言带来这么大的心理压力吗？

　　可是凭什么啊？凭什么因为“还小”，他的喜欢就不被当回事儿，就被视为“只是没见过好的”，就被当成将来随时会移情别恋？

　　他喜欢郁言，难不成要“盖棺定论”，才能证明他的真心吗？

　　阮柠深吸口气，一瞬间想到无数个无果的结局，有点儿心态崩了。

　　他和苏底早就讨论过这个问题，有苏底侧面佐证，他其实很清楚郁言对他的态度——但阮柠总是乐观地想，既然郁言有这方面的心理阴影，就算不接受他，也不可能有别人，即使因为种种原因一辈子都不可能和郁言更进一步，那又怎么样？

　　只要能一直陪在他家先生身边就好了。

　　直到这时阮柠才意识到自己天真了，他是这么想没错，可是郁言那么好——正是因为太好了，郁言怎么可能容许自己“拖累”他一辈子？怎么可能容许他无怨无悔地一直付出？

　　他舍得强行留在郁言身边，给郁言沉重的心理压力吗？

　　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行不通。

　　阮柠精神恍惚地挂了电话，不知道自己最后对郁言说了什么。到第二天他的状态都不太好，进剧组以来，第一次被罗导严厉地训了。

　　“你的戏延后拍，自己先找找状态。”罗觅皱眉说，“赶紧恢复到平时的状态，别让我觉得自己看错人了。”

　　阮柠蔫得不行，强打精神答应了。罗导一走开，迟潇仪就走过来，轻声问他：“阮柠，你没事吧？”

　　阮柠倦怠地摇摇头，接过她好心递过来的水，低声道谢。

　　一天的戏拍完，尚青芒见他还是不对，不问也知道怎么回事儿。让阮柠打电话问清楚毕竟是她怂恿的，虽然她是好意吧，但看着阮柠这样，心里还怪过意不去的。

　　“别丧了，我请你去喝酒，那种狗男人一脚踹开就行了，也值得你这样半死不活的。”尚青芒拍了拍他的胳膊，“怎么样，走不走？”

　　阮柠对酒还是无感，但一想到喝得晕乎乎的确实挺消愁，就回了一句“走”。

　　结果他的第二次“绯闻事件”就这么从天而降，阮柠知道时，不比刚得知他和纪濛上热搜那会儿懵得少。

　　这次的绯闻对象当然是尚青芒，阮柠看了江幸涵给他发的截图，被偷拍的照片上，尚青芒凑近他的脸，抓住他拿酒杯的右手手腕，从这个暧昧的角度看，就像准备贴上去吻他。

　　……只有阮柠和尚青芒两个当事人知道，当时尚青芒凑过去，纯粹是压着嗓子恨铁不成钢地对他骂骂咧咧。

　　阮柠在助理的提醒下看完照片，江幸涵的电话就来了，废话不多说，直接问他：“你打算怎么跟郁总解释？”

　　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没觉得他和尚青芒真有什么——主要是这个小傻子的德行江幸涵太清楚，心里只会惦记他家郁总，对别人都选择性眼瞎，看不上。

　　别的她都可以不放心，这点是最放心阮柠的。

　　阮柠揉了揉隐隐胀痛的太阳穴，意兴阑珊地说：“有什么好解释的？”

　　江幸涵会这么觉得，郁言肯定也是一样的想法。再说了，就算他和尚青芒真有什么，想必郁言也不在意，只会用来佐证“你会遇到更多人”吧。

　　江幸涵敏锐地问：“你和郁总吵架了？”

　　“没，我哪有那个本事啊。”阮柠起身穿拖鞋，“他犯不上跟我吵，是我单方面闹别扭而已。”

　　语气很淡，一点儿“闹别扭”的意思都听不出来——阮柠提及郁言时不该是这个语气，江幸涵莫名觉得他有些陌生。

　　“柠柠，你要知道，”江幸涵叫他的小名，斟酌了一下用词，“有些事我看得出来，郁总当局者迷，未必真的不会误会。你听姐说一句，有机会还是得跟郁总说清楚，不然他……”

　　“他不会误会的。”阮柠想也不想地说。

　　反正不是第一次传绯闻，阮柠想到郁言不在乎，自己就不上心了。反而是尚青芒那边更紧张一点儿——不是紧张尚青芒，而是紧张阮柠，她那边的人都知道程慕南不会对尚青芒怎么样，会不会动阮柠就不好说了。

　　阮柠听完尚青芒的担忧，笑着安慰她：“没事儿，我家先生虽然那样，但他还是很护着我的。况且罗导不是一直夸我是量身打造的‘仲冬’么，放心，我掉不出这个剧组。”

　　尚青芒愁眉不展，叹了口气：“你不了解姓程的那个狗东西。”

　　阮柠满不在乎地说：“难不成堂堂程总还能亲自过来揍我一顿啊？”

　　尚青芒心情复杂：“不好说，总之最近你小心一点儿。”

　　阮柠：“……”

　　真的假的？那位程总能干出这么掉价的事儿？

　　阮柠不知道，他一语成谶了。

　　出乎意料的是，绯闻事件发酵的当天中午，郁言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主动联系他了。阮柠接到电话时没多想，只是听见郁言的声音就开始委屈，又不能闹，于是闷闷不乐地憋着。

　　直到他从郁言堪称温柔的话里听出了质问的意思——一是质问他和尚青芒的暧昧，二是质问他不打算解释的行为。

　　郁言的言语太过“含蓄”，阮柠愣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猛地想起江幸涵说过的话，心脏剧烈跳动一下。

　　“您不是说我会遇到更多的人吗，我认为您说得很有道理。”阮柠赌气地说，又存心试探，“青芒就很好，我喜欢她，您也觉得她很不错吧？”

　　光是听见“我喜欢她”四个字郁言就不行了，脱口而出：“不行！”

　　“为什么啊？”阮柠的声音闷闷的，似乎不太高兴，“先生，您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尚青芒——尚青芒她不行。”郁言心慌意乱地找补，“她有人了，你不知道吗？”

　　“马上就没有了，青芒说过，程慕南准备结婚，她就要和程慕南分手了。”阮柠认真地说。

　　那头的郁言不说话了，阮柠的心在打鼓，跟着沉默片刻，在心里默默对被自己利用的尚青芒道了个歉，决定豁出去，拙劣地臭不要脸一把：“先生，我和青芒……您可以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