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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绝艳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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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央国启程前往泅国花了三日光景,这三日韩伶芷唯一满意的事情,是央国至今未传出黎似欢要和玄国司棋琉璃成婚的消息。不管央国国君是没有这个念头,还是这个念头在权衡利弊之下被他打消了,韩伶芷都表示十分满意。
赶到泅国,韩伶芷特意抽空,先去拜访长空扶陌。一直跟着长空扶陌的小童子却是斯斯文文地跟她说,长空扶陌出去游历山水了。
如果长空扶陌是什么隐士高人,韩伶芷说不定还会信一些。但长空扶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玩意儿,认识了他五年多的韩伶芷自然知道得无比清楚,所以现在,韩伶芷唯一的感觉就是长空扶陌又出去祸害别人了。
骨头都是黑心的人,你还能把他想得有多高尚?
见不到长空扶陌,韩伶芷只能乖乖地递交了拜帖,求见泅国国巫。
泅国国巫居于离水居,不过一日便给了韩伶芷消息,让她第二天前往那里。而当韩伶芷走进离水居的时候,却是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她这是被冻的。
再无论韩伶芷怎么考虑周全,都不可能知道这初春,往常已经极为干热的泅国里,国巫居住的地方能这么冷。这种温度,简直快赛过一直在冰山里头隐居着的缈国了。
而韩伶芷听说过泅国国巫之名,也仅在于锦绣一事,和其与泅国国君争权夺利上。传闻泅国国巫指下巧绣江山万物,所绣之物若滴有人血便可自锦布走下,甚是奇异。只不过传闻归传闻,韩伶芷是没那个命去见证传闻是不是事实的。况且泅国国巫那般热衷权势,究竟能不能静下心来绣花,可还真是难说。
离水局前头正厅里,除了韩伶芷外再无他人。
正厅中央摆着一道绘着山水的屏风,四周墙壁上垂着冰蓝色的绸子。细细看过去,能看到其上用银色丝线绣着的,如若星轨的图案。
韩伶芷转着转着,好奇地向着屏风之后望去。看到那之后没有坐席,有的反倒是一道门。门外景色甚好,似乎是花园。
等了许久,都还不见有人来招待自己,韩伶芷默默走到门口。她一边在心里默默地说我只是看一眼只是看一眼,默默地挪着步子挪出去了。门外如韩伶芷方才所想的,确然是个园子,而且还是个不小的园子。
在杨柳遮掩下,白沙之后,是一大片满满长着莲花的湖。
韩伶芷看得真切,有一个人在莲叶之中摆袖轻舞。
那是个极为婀娜的女子,一身冰蓝色的绫裙,手持长绫,赤着足,立在翠色的莲叶上轻舞。黑色的长发随着妙曼的身躯在莲中的转动而飘摇,如丝般散开又合聚,不知名的舞蹈来去的步子间带着一种难言的诡秘。
明明是柔软之极的舞,却带着一种韩伶芷无法言说的感觉。
那方的女子,仿若是长绫在手,随时都可登天而去。
虽看不清那女子的样貌,但是韩伶芷能够想象,这般莲上轻舞的女子,定是有着倾城姿色的。
倏尔,韩伶芷却是不由的一怔。
满湖盛放的荷花一瞬之间,花瓣零落。片片如碎开的白玉,带着赤霞般的嫣红,在那女子扬手的长绫中摇曳飞起。望着那在花中的女子身影,韩伶芷不知为何,眼前似是出现了幻影。
幻影中也有那样飞舞的花瓣,也有那样背对着她的舞者。
唯一不同的,是那沉沉暮色的荷池,和那舞者一头长长的红发。
如血的一片花瓣飞在韩伶芷眼前,长绫横空飞转,点在了那片花瓣之上。韩伶芷呆呆地看着,看到那一片花瓣即刻化为了淡淡飞灰,消散风中。
她……不是人类……
“这舞……好看吗?”不知是从何处响起的声音,轻柔带着浓浓的羞涩。韩伶芷似乎看到,一个青衣女子,站在莲上,问莲下微笑着的男子。
这舞……好看吗?
明明该是带着无限女子羞涩情怀的话语,为什么会让她觉得悲哀呢?
风轻扫过,那站在莲上的女子身子坠入了沉沉深水中。韩伶芷看着那幻境中的人,愣怔之中有自身后阴冷的气息漫卷全身,就像是她跟那女子一般坠入了水中。
然后呢?
然后大概,要迷失在那幻境里了。
风轻轻吹过,给韩伶芷带来了淡淡暖意的同时,也令韩伶芷蓦然清醒过来。口鼻之间仿佛还是在水中般压抑的绞痛感,韩伶芷手指压着心口,方才舒缓了一点。
风吹草动,一切寂静无声。
“你是央国派来的说客吧,”轻笑的声音,“我刚刚还在想,如果我这一曲舞完,你还没有进来的话,这次央国的这趟浑水,我定然不会趟的。初次见面,我是泅国国巫,桓箜巧。”
韩伶芷抬起头,看到了一个一眼望过去不过双十年华的女子。
确实是一个无可厚非的美人,左半脸颊艳若桃李,如花美人就应该是这样的吧?但在她的右脸颊,却覆着一张柔软的白色的人皮面具。面具上是用金色的细粉描抹的了罹纹,一眼望去,分外诡异。
桓箜巧。
韩伶芷忍不住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但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这个名字像是一个空壳,仿佛所蜷缩的,并非是她。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桓箜巧自莲上踏下,清美的声音之中带着清冷细雪般的意味:“该你告诉我了,央国的说客,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韩伶芷一愣,然后答到:“韩伶芷。”
“韩伶芷吗?”桓箜巧抬头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你和我的一个故人有些像呢。为什么来的不是黎似欢呢?往事就在那里,他不敢面对么?”
往事?
韩伶芷若有所思。站在她身边的泅国国巫美丽似妖,提及往事,莫非是她与黎似欢有什么纠葛?顿时,韩伶芷真心纠结了。
“莫非是怕我再提起那人名字,让他再伤情一番么?真真好一个薄情郎啊。”桓箜巧轻笑。
“敢问国巫,说的是谁?”韩伶芷忍不住问。
“你不知道?”桓箜巧一愣,莞尔,“当然是歌空曲啊!”
你不知道?亲爱的,你怎么会不知道?
是谁在絮絮低语着?她听不清。还有歌空曲,那是谁?那画上的人吗?眼前仿若又是那如梦般的幻影,带着森寒的冷意。
幻梦之中,韩伶芷的身子就直直倒了下去。
桓箜巧脚步一顿,歪着头轻咦一声,随即蹲下了身子,冰凉而柔软的手指轻轻搭在韩伶芷白皙的脖颈上。韩伶芷自那空濛的幻影中惊醒,看见的是泅国国巫那半张娇艳美丽的脸,以及她面容上似笑非笑的眼神。
“刚刚……发生了什么?”韩伶芷才发觉自己倒在了地上,但头疼得紧,也不顾及什么礼仪风范,而是坐起手指揉着鬓边。
“我在离水局里头跳多了这舞,没想倒让这儿阴阳斑驳了。平素这里也没人来,我也就没发现,”桓箜巧收回手,站起身来,“这倒让你撞上了。”
“哦。”韩伶芷应了一声,心底却觉着事实好像不是如桓箜巧所言的。
“不过可惜了,你倒是有做一个巫女的天赋,只可惜……”桓箜巧没再说下去。
“可惜什么?”韩伶芷困惑。
历代各国国巫都是自小便被选中,送往处于北泽的神巫阁教养。待到巫力有成,神巫阁中自会有人前往其所在国度,让其国君派人将之接回。虽则十年前北泽的神巫阁就此毁了,但其中出来的巫女现在还是有的,桓箜巧便是其中之一。
而所谓的天赋,韩伶芷并不明白桓箜巧所说。
“凡是人,则皆有灵,”桓箜巧抬头看着天空,“人生而有灵骨,颌下三分处,虚幻无踪,为神所居处。有灵力的人便是将这灵骨凝聚出,凝聚难易程度则看出其人天姿如何。”
韩伶芷皱起了眉。
“而你么,”桓箜巧低下头看着韩伶芷,“虽可凝灵骨,但可惜却是一个完整的人类。”
“这般说,巫女你不完全是人类么?”
“巫女身体中有妖的血不足为奇,若非是真的天姿绝世,这就是抉择巫女的一个条件。”桓箜巧的表情很淡,眼神回转时,她注意到了韩伶芷的目光落在她右脸颊上。
“你在疑惑这个?”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抚上右脸,“不必吃惊,十年前的伤了,没办法法消除的,”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双淡青色的眼睛却是蓦然冰冷,似是恨极。
“伶芷还有一事相问。”韩伶芷站起身来。
“问吧。”桓箜巧不在意地看了看地上。
“为什么央国国君一定要请你,他可以求的国巫,本有三个的。”
“你说的是沧国国巫和玄国国巫?”桓箜巧冷笑了一下,“因为她们两个现在都自身难保。至于为什么,等你亲眼见过就知道了。”
知道桓箜巧已失了兴致,韩伶芷也就不再问。她不是那种不讨巧的人,知道要适可而止。况且,虽说桓箜巧一直都是笑着的,但是韩伶芷却是自她眼中从未见过除了方才的恨之外的任何情绪。
能在泅国和一国之君共分天下的女人,从本质上来说,比恶鬼还可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