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惊雷 第一部 旧梦》叶孟

7、第 7 章

　　李淮的四肢都处于酸痛的状态，他的眼皮子都在发痛，鼻尖是舒服的味道，淡淡的清香，李淮费力的睁开眼，他正躺在一张舒服柔软的床上，李淮看看自己的身体，一件宽大的衣服，身体一动就会有疼痛感。
　　“二哥，这人好像是醒了。”忽然，有个少年的声音传来，李淮循声看去，少年放大的脸在他眼前，“哎呀，二哥，他真的醒了。”
　　沈复抖抖报纸，哼哼两声，慢悠悠走过来，瞅李淮一眼，李淮也在看他。
　　“醒了就好，睡了一整夜，肚子饿不饿？”沈复道。
　　李淮道：“这是哪里？”
　　沈复笑着趴到床上，挨着李淮，笑的灿烂，“我家。”
　　李淮的目光游走一圈，轻声道：“我要回去。”
　　沈复哼一声，不悦道：“要是走的动，你就走吧。”然而说完以后沈复就继续趴在床边笑眯眯的看李淮，一副你行你就走的样子。
　　李淮要爬起来，发现自己根本起不了床，失血过多导致乏力，他费力的撑起身体，“沈少爷，您何必和我这样的下人过不去。”
　　沈复歪着头笑道：“哪有，我这不是答应你了吗，你要走，我也没拦着，路这么宽，怎么走随你高兴。”
　　李淮从前怎么没发现沈复喜欢捉弄人，对着救命恩人又不能发脾气，李淮低下头越发自卑起来。
　　沈彦见沈复欺负李淮，开口笑道：“二哥，你好讨厌。”
　　沈复笑着推倒李淮，按着他说道：“行了，等你的伤好点，会让你走的，我又不是开放救济粮。对了，怎么说我也救你一命了，你该怎么感谢我。”
　　李淮犹豫片刻，正直的回答：“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沈彦一听，表情很有意思，好像想要试点什么。
　　沈复挑眉，问道：“你确定？”
　　“嗯。”李淮点头：“只要你开口，我就去做。”
　　“包括让你了断。”沈彦插话进来。
　　李淮点头：“什么都可以。”
　　沈复上下打量李淮，“如果我要你离开陈鹭，从此不再为他卖命呢。”
　　李淮闻言沉默半响，接着认真的说道：“我可以做到，我现在就能离开陈家，出门我就跳海自尽，以报答陈少爷的恩情。我曾经发誓永远效忠少爷，除非我死了。”
　　沈彦听完他的话，一脸惊恐，唏嘘：“现在这个世道上，还有这样的人啊，傻子。”
　　“小彦，你自己出去玩。”沈复赶紧把沈彦支出去，沈彦不悦道：“说悄悄话还不给我听，我又不会卖了你们。”
　　沈复严肃的说道：“听说大哥近段时间可能要来探望父亲，某些人的房间啊乱的不能看，是不是该把某些照片收起来，别让人发现秘密。”
　　沈彦跺脚跳起来，“二哥！！你好坏啊！偷看我的照片！”
　　沈复挑眉问道：“要我再说两句？”
　　沈彦直接跑走，喊道：“二哥，我才发现你是这种不讲信用的人，亏我那么崇拜你。”
　　沈复对着沈彦的背影笑道：“嗨，谢谢你的崇拜，照片上的姑娘真美。”
　　沈彦大叫一声，发狂的跑了。
　　沈复欺负完沈彦就变得笑呵呵的，他一屁股坐到床上，靠在了床头。
　　屋子里，气氛顿时变的有些奇怪。
　　李淮坐在床上，沈复则是一脸笑意的盯着李淮，李淮眼神一动，低着头一言不发。
　　沈复问道：“现在感觉有没有好点？昨晚浑身的血，真够吓人的。”
　　李淮蚊子般轻叮一声“嗯。”
　　“你家少爷又是得罪了哪里的贵人，让人给他背了黑锅，这下手的人也有眼力，知道杀你不杀陈鹭。”
　　李淮听着沈复分析，心里也觉得蹊跷，宋帧平日里吃喝嫖赌，干的都是那些皮肉勾当，怎么会有时间来瞄准陈鹭，还知道对李淮下这么狠的杀手。
　　但是，宋帧身边那个宋九少宋上爻，虽然年纪轻轻，却不可估量，从他一路追杀李淮的手段来看，已经不是一般的杀手那么简单，这可是经过训练才来有的身手。
　　宋家一个少爷，练这么好的功夫，还亲自出手办事，果然是豪门深似海，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宋家那九个少爷公子也是格外不同。
　　不过，李淮并不打算告诉沈复杀他的凶手是谁，沈复也不会追根问底，都是聪明人，都懂得这局势最好是安分守己。
　　沈复又问道：“偷得浮生半日闲，住我这歇息两天，也让你家主子消停消停。”
　　李淮不说话，他继续这么低着头，消瘦的身体包裹在沈复的忖衫里，白皙的皮肤露在外边，文文静静，沈复笑话道：“嗨，你怎么这么安静，像个女孩子。”
　　要是见过李淮杀人，是没人敢说这句话的，李淮单薄的身体下边仿佛是禁锢着一头猛兽，他异于常人的个性让他的敏锐力和观察力更胜常人，但是他内心总是自卑的，这种感觉在沈复面前更加强烈。
　　沈复凑过来，笑话道：“我问你话呢，你不理我？”
　　低声的话语中夹带笑意，李淮慢慢抬头，沈复近在咫尺，李淮不由自主盯着沈复的嘴唇。
　　沈复观察着李淮的一举一动，笑容在脸上晕开，带着一丝丝甜意，沈复卖乖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真的不理我吗？”略带一点委屈。
　　李淮最怕他的靠近，但是沈复浑然不觉得自己这样是多大的诱惑，还靠的更近，就怕是听不到李淮说话似的。
　　李淮摇头，轻声道：“我要回去。”
　　沈复睁大眼睛，反问道：“可是我不想你走。”李淮静静的看着沈复英俊的脸，心想，他长的可真好看，和宋帧、宋上爻的阴柔美不同，沈复里里外外都是活泼开朗，这样的人就是不说话也能让人升起好感。
　　李淮又不说话了，他正要低下头，沈复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挑逗道：“回话。”
　　李淮眼睛一眨也不眨，“我必须回去，除非埋骨他乡。”
　　沈复明亮的眼神定格在这一刻，李淮的下巴还在他指尖，这暧昧的动作在沈复那里却不带一丝一毫的杂念，沈复玩味的笑道：“就是让你埋骨他乡，你也得给我把病治好再说，还是那句话，能不能走，全靠你的本事。”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李淮还能说什么呢，是啊，不是沈复不放人，是他没本事走出沈家，总不能求着人家把自己送回去吧，救了条命已经是大恩大德，别再贪得无厌了。
　　李淮抱着自己的腿，心里惦记着生病的爹还有爱闯祸的陈鹭，就是为了回到他们身边，他也只能暂时妥协了，等伤好了，他才能回去给他们办事。
　　沈复打着哈秋，困乏道：“累了一夜。”就着李淮身上的被子，沈复掀起来就钻进去，李淮不敢动弹，直到沈复躺好，李淮才敢问：“你睡这？”
　　沈复道：“我的房间，我不睡这儿睡哪儿？”
　　李淮想都不敢想沈复竟然会把他安顿在他的床上，李淮顿时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他总觉得自己是身份低下的人，不配躺这些名门公子哥的床。
　　沈复一把按倒李淮，爽朗道：“我都不嫌弃你，你还嫌弃我了，两个大男人，又不是小姑娘，你害臊个什么劲。”
　　李淮仰躺着，目光里有东西在涌动，他甚至不能分辨自己这莫名的感动从何而来，他很奇怪的是，沈复不嫌弃他的身份，把他当作是一个人来看待，而不是陈鹭的打手。
　　沈复把被子撵好，瞌睡连连：“为了救你，我今晚得执勤，现在不睡，晚上爬不起来了，要是沈彦来烦我，你就把他轰出去。”
　　李淮侧过脸去看沈复疲乏的脸，没一会沈复就沉沉睡过去，平稳的鼻息昭示着沈复的睡意很重。
　　李淮不禁失笑，沈复的心也真够大的，都已经怀疑李淮是职业杀手，却还敢在他面前熟睡，到底谁是傻子，李淮都觉得好笑。
　　但是想想沈复如此放心，也就是有把握李淮绝不会杀他，对啊，救命恩人，这是大多的恩情，恐怕是永远都还不了。
　　李淮闭着眼假寐，他好多年没和别人同床共枕，身边多了个人竟也没有觉得多余，他倒是没有陈鹭那种霸占着整张床的习性。
　　在半梦半醒间，李淮察觉到一只手臂搁在他的胸前，李淮并没有推开，他就静悄悄的默许他的靠近。
　　反正，也只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这样的日子，没多久了。
　　晚上，李淮醒过来时，沈复已经离开。
　　沈彦扑通扑通敲门进来，给李淮端了一碗大补汤，李淮客气的答谢，沈彦天真的坐在他身边，笑道：“你是我二哥的什么朋友，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李淮尴尬的笑笑，他还真算不上沈复的朋友，他充其量只是他施恩援手救助的路人，沈彦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李淮不方便回答也不多问，主动聊别的话题。
　　“二哥抱着你回来的时候，可把我吓死了，我还以为是抱了个死人回来，还好大夫医术高明，把你救了回来。”沈彦边说边给李淮的汤扇凉气，怕把他烫着了。
　　李淮心里徒然升起一股羡慕，沈家的家教是真的很好，无论是大哥沈静，老二还是沈复，或者是这个少年，他们个个都是坦坦荡荡的君子。
　　沈静做生意由来脚踏实地，自己吃亏还想着别人对他多好，他也就是傻人有傻福，才能换得黎华容黎大老板的青睐，现在威震广东商界。
　　沈复更不必说说，夸他德行好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再想想陈鹭，李淮并不恨陈鹭让他杀人，他只是很遗憾，陈鹭总是打打杀杀，静不下来，永远都在和别人比着胜负输赢，而李淮也不知道这暗无天日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二哥说话虽然挺逗的，但是心肠绝对很好，你不要计较他早上的话。”沈彦慢悠悠的替沈复解释起来。
　　李淮摇头，轻笑道：“我知道他是好心，我怎么会怪他，他的恩情，我恐怕很难偿还。”
　　“你得罪了人，现在杀人都找不到凶手，你住在我们沈家，铜墙铁壁，没人敢进来伤人，你要是想走，说什么也得把伤养好。”沈彦笑道：“正好，住着也可以和我二哥做伴，至于报恩什么的，那是我二哥逗你的，他成天救人，都不知道行侠仗义了多少遍，个个都想着报恩，怕我二哥也收不下那么多恩德。”
　　李淮点点头，原来沈复常常行善，难怪深得人心，这么年轻，就委以重任，他一定会有出息。
　　喝完汤，沈彦把东西收走，李淮扶着伤口，慢慢下床，可是走两步就疼的跌倒在床上。
　　李淮坐在床边，他这样恐怕得等两天才能下床，可是陈鹭个性好胜，又手段毒辣，他不盯着陈鹭，怕陈鹭在宋帧手上吃亏。
　　可是，这事急不来，李淮捂着伤口，他要给少爷送消息，让他安心。
　　沈复从车上下来，车里跟着出来一位娇俏的小姐，顾小姐看沈家院墙上的花朵，笑道：“好一朵艳丽的小花。沈复，你还真有情趣。”
　　“比不得你，听说最近陈鹭为你肝肠寸断，玩的尽兴？”沈复领着顾小姐进屋。
　　顾小姐白眼一翻，不悦道：“提到陈鹭我就来气，他当我是吃素的，追着我，家里还藏着一个男人，我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吃醋了？这么说来，宋帧是你的烟雾弹了。”沈复笑道。
　　顾小姐硬气道：“宋帧那朵带刺的玫瑰，我就是有心也摘不了，他是谁碰谁心疼，说句真心话，他这人就是逢场作戏演的好，其实心里就是个空壳子。”
　　“说的如此有理，看来还是有心之人。”沈复同意着顾小姐的话，“带刺的玫瑰，有意思。”
　　顾小姐收起小洋伞，笑道：“你节节高升，管理广州一大片地盘，我都要高攀不起，见你一面，还得去警察厅等候多时，果然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
　　“话不能这么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首先得恭喜我。其次，我一住家里，二行公务，今个让你公私兼顾，还哪里来的不满意？”沈复遛嘴皮子功夫一流，顾小姐听了他的话，娇俏的笑着：“沈复，你别和我耍你的官腔。”
　　沈复绅士的邀请顾小姐继续往里走，“顾小姐又在笑话我了，请进，容我慢慢解释。”
　　顾小姐一颦一笑，顾盼生辉，就是沈家的仆人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李淮在房间里听见女人的声音就知道沈复回家了，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毕竟他已经到了适婚年龄，也是该在女人堆里打转了。
　　只是，顾小姐这趟来沈复这里，意欲何为，李淮想知道。
　　任何可能威胁陈鹭生死的信息，李淮都不会放过。
　　顾小姐坐到沙发上，开门见山道：“实话不瞒你说，我是冲着雷严的事来见你。”
　　“怎么又扯到雷严的事上来了，你倒是交际广泛，遍地开花。”沈复道。
　　顾小姐不是小人物，不会计较沈复带刺的话，她笑道：“那我问问你，雷严和陈鹭，我该救哪个？”
　　“我觉得你最好是袖手旁观。”
　　顾小姐道：“我要保陈鹭，你替我做掉雷严，我保证沈家的生意在广州越做越好，要不然我会联合工商界，齐力打压。”
　　沈复喝着茶悠哉的笑道：“古语有云，后宫不干政，做陈鹭背后的女人就够了，何必上前来和男人拼死拼活。”
　　“我没时间等陈鹭干掉一个个对手才记起我顾兰君，要做就做大，你想想看，雷严烧杀抢掠，养着一帮地痞流氓，和土匪流寇有何区别，杀了他，你还能立功，更上一层楼，下次见面……我也许可以改称你少将。”
　　沈复微微笑着，不敢接受顾兰君得称呼：“杀一个刁民，不足以让我跻身将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雷严的事，还要看宋家三分薄面，我实在不能草率答应。”
　　顾小姐点点头，算是明白了沈复的意思，她笑的讽刺：“那好，你不和我一条船，就当我是覆不动水了，没你我一样办事，告辞。”
　　“吃个饭再走吧。”沈复挽留她。
　　顾小姐不忿道：“气饱了，别理我。”
　　沈复哈哈大笑着，客气道：“那我就不送了，顾小姐，慢走。”
　　前脚顾兰君走，后脚沈复爬上楼梯，沈彦从他房里探出头来说道：“好泼的姑娘，比大哥还泼。”
　　沈复敲他头，教训道：“让大哥知道，又罚你背唐诗三百首。”
　　沈彦吐舌头，像跳骚一般跑开。
　　沈复进房，李淮坐在窗边，正在看顾小姐气哼哼上车，沈复问道：“能下床了，恢复的不错啊。”
　　李淮平静的回答，“是沈彦扶我下床的，谢谢你们家人对我的照顾。”
　　沈复听他这么正经的答谢，反倒是不好意思了，他摸摸脑袋，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应该的。”
　　李淮问道：“你和顾小姐很熟吗。”
　　沈复体面的笑着：“我和全广州城的姑娘都挺熟的。”
　　李淮也不知道该给他什么反应，自己气鼓鼓的坐着，沈复挪到李淮身后，弯下腰在他耳边问道：“是怕顾小姐踢了你家少爷？”
　　李淮摇头，叹息道：“他们总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命里该有的。就是觉得你配她，可惜了。”
　　沈复轻笑起来，他不自觉的的把手放在李淮肩上，笑道：“男女平等，自尊自爱就行了，追求爱情是所有的人自由，只可惜，我入不了顾小姐的眼。”
　　李淮诧异的看沈复，问道：“你喜欢顾小姐？”
　　沈复哈哈哈大笑起来，他捏捏李淮的下巴，调戏道：“你真好骗，看来陈鹭有一样没教好你，有句话叫逢场作戏。”
　　李淮当然知道逢场作戏，他见多了，只是他没想到沈复这么耿直纯良的男人也这样，难道男人骨子里都是风流多情的。
　　沈复放开李淮的下巴，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男人不怕风流，就怕下流。你这么单纯的人，是不懂的。也好，免得心里装了太多事，容易变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