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惊雷 第一部 旧梦》叶孟

6、第 6 章

　　晚上，雷严的邀约有陈鹭在内，对于雷严其人李淮相当陌生，虽然李淮常年在陈鹭左右，但是结交这些狐朋狗友，陈鹭的本事还是相当出色，出色到李淮来不及熟悉。
　　李淮陪着陈鹭一起去了和平饭店，里里外外都是人，作为他的跟班，李淮很自觉的没有跟去主厅，陈鹭安排李淮在外边，交代着如果有民国时报的人来了，就和他传信号，他就好和宋帧发生点事。
　　李淮听话的候着，在人堆里，李淮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他挑挑拣拣的吃东西，全然是来混吃混喝，直到他看见时报的主编，李淮把糕点放着，擦干净嘴巴准备行动。
　　突然，半路杀出来一个人。
　　沈复拦着李淮，轻笑着打招呼，“你好，白天才见过，又见面了。”
　　李淮冷静的看他，“广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沈少爷，你该进去吃饭了。”
　　“不不不，吃饭哪里都能吃。”沈复做出邀请的姿势：“有事情需要和你单独交涉。”
　　李淮问道：“什么事，现在就可以说。”
　　“你确定在这里，人多不方便。”沈复的手放到李淮胸口，李淮猛地后退，沈复道：“抱歉，习惯搜身。”
　　李淮平复着自己的心跳，身边正好有服务员走过，李淮喊住他：“服务员，里边开始就餐了吗？”
　　服务员道：“应该已经开始。”
　　“进去帮我传个话给陈鹭先生，说今晚顾小姐也来了，让他把握时机。”李淮笑着掏小费给服务员，服务员笑眯眯的答应了。
　　沈复终于按耐不住开口，“请问现在有空吗。”
　　李淮道：“真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可以单独谈谈。”
　　走出和平饭店，沈复指着另外一条街，道：“那里有家咖啡店，还不错，我们去坐坐。”
　　李淮看看前后，问道：“就我们？”
　　“就我们。”沈复自信的笑道：“有你在，我可不怕刺杀。”
　　李淮淡淡一笑，回答沈复：“出门在外，注意安全，现在世道太乱了。”
　　就这样，李淮陪着沈复一起去咖啡馆听着浪漫的西洋乐，沿路二人都不说话，李淮只是用眼角偷偷去看沈复，不动声色，自卑安逸。
　　推开咖啡馆的门，就能看见漂亮的女服务生，只是一个眼神交汇，女孩看李淮的眼神就变了，李淮不着痕迹得挪开视线，沈复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着，给李淮点了咖啡和蛋糕。
　　两人的气氛在眼神的交汇中发酵，沈复唇角总是有笑意，李淮知道沈复和陈鹭有很大的差别，沈复是个洞察力很强的人。
　　“这里的咖啡都是很醇香的咖啡豆研磨，外国人也喜欢来喝。”沈复的开场白平易见人。
　　李淮低下头惭愧道：“多谢沈少爷招待，我很少喝咖啡，不懂。”
　　沈复把蛋糕分给李淮，问道：“你知道最近时报失踪了一位编辑吗？”
　　“不太了解。”
　　“那位编辑最近很喜欢写陈鹭，我有看过他的报道，提到过他身边有一位胆色过人的杀手，这人不仅功夫好，枪法准，处事冷静，还给陈鹭提供了很多杀人的好法子。”
　　李淮道：“如果有这样的人，那是少爷的福气。”
　　“滥杀无辜，可不值得称赞。”沈复问道：“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李淮道：“我只是一个护院打手而已，我不太懂善恶的话，我只需要服从于少爷就够了，沈少爷口中的那个人，闻所未闻。”
　　“你不分善恶？”沈复问。
　　李淮轻笑，“少爷说的话，是我要执行的命令。”
　　沈复认真的说道：“滥杀无辜等同于恶贯满盈，如果革命改变不了人的思维，还迂腐守旧，那这个人没救了。”
　　“革命不能解决温饱问题。”李淮早已经认清现实的残酷，所以他麻木不仁。
　　沈复道：“人要有灵魂才行，你这样和行尸走肉没区别。”
　　他又在设一个圈套让李淮上当，李淮不敢多看沈复的眼睛，那种让他手心发汗的陌生感使得李淮越发想要逃避。
　　沈复看李淮逃避的眼神，关心道：“你不舒服？”
　　李淮道：“不是……”话还没说完，沈复的手已经摸到了李淮的额头，那温热的手掌给予李淮莫大的刺激，他整个人都被定住。
　　沈复疑惑道：“看样子不是发热，那就多喝水。”
　　李淮已经无法再多说话，沈复自顾自的说道：“忠心耿耿是好事，但是跟人也要看清楚目标，陈鹭个性狠辣，睚眦必报，被他杀的人都是无辜的人，冯东来可是整个家里的支柱，他死了，一家人三餐不继，还有个年迈的老母无人依靠。都是做人子女的，我想你应该明白。”
　　这种诱导的方式的确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李淮的头脑却很清醒。
　　“沈少爷，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保护少爷人身安全的打手而已，什么杀无辜的人，我真的不懂。”
　　沈复玩味的看李淮，一口口吃着蛋糕，李淮看着沈复吃就觉得嘴里发腻。
　　沈复道：“我发现，但凡你和陈鹭同时出现，就会出事。”
　　李淮从来都没有算过他们一起合伙杀过多少人，所以他没有沈复敏感。
　　“李淮，假如有一天我抓到你，会有多精彩。”沈复提出假设。
　　李淮不由自主的说着：“如果有这么一天，我期待，那还得等我犯点事。”
　　女服务员靠近，问道：“先生，请问喝茶吗？”
　　李淮保持沉默，沈复好笑的问着：“这里还有茶？”
　　女服务员小心翼翼的看李淮，“先生，有红茶。”
　　沈复的脸色顿时变了，李淮心里也明白，沈复又发现蛛丝马迹，不过做他们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不要慌张，要随机应变，于是李淮道：“那就红茶，谢谢。”
　　听了李淮点红茶，女服务员立刻开心的走了。
　　沈复抱臂，问道：“是这儿的常客啊，红茶好喝吗？”
　　李淮终于肯看他，“时间不早了，我怕少爷有事，先走了。”
　　李淮才起身，沈复就抓到了他的手喊道：“喂，红茶还没喝，你是糟蹋别人的心血。”
　　李淮回头看看沈复，态度坚决的挣脱沈复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咖啡馆，一路上李淮狂奔，他觉得自己的手好像是被什么灼伤，他扑通的心因为沈复的动作乱了，直到走到和平饭店附近，李淮才敢躲进巷子里平复心境。
　　他摸摸自己的手腕，脸上是彷徨和疑惑，这是他从没有过的感觉，只是沈复靠近，他就会觉得心口乱跳。
　　李淮收拾好自己，赶紧的进入和平饭店，外面还是热闹非凡，紧闭的贵客厅里鸦雀无声。
　　李淮在大厅里搜索时报主编，发现他人已经不见，李淮知道已经错过时机，这时，贵客厅的门被打开，宋帧率先出来，身后还有宋家一干人，宋上爻也在其中，陈鹭和雷严是一起出来的，看陈鹭的脸色就知道谈的内容并不利于他。
　　宋帧一路走过来看见了李淮，只是皱皱眉头，就和别人说话去了。
　　宋上爻和李淮对视，过分专注的目光让李淮心里有了防备，陈鹭突然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较量，陈鹭对李淮道：“小淮，吃饱了吗？”
　　李淮道：“刚才出去有点事，沈少爷找谈话了。”
　　人群里的宋帧听说沈少爷找谈话了，敏锐的看他。
　　陈鹭不悦道：“我看沈复没事找事做，算了，等会我和雷严有事去办，你先回去。”
　　竟然陈鹭闭口不谈时报的事，李淮当然也不会管，他点点头，听从陈鹭安排。
　　陈鹭凑过来道：“广州响应北伐号召，政府打算进一步组织文化打手们抨击北洋军，时报入列，暂不动。”
　　李淮只是笑笑，表示自己听明白他的话，转身陈鹭和雷严谈笑风生，李淮心里掂挂他爹，等到陈鹭、雷严、宋帧一起出去，李淮就抽身走了。
　　去医馆的路上，静悄悄的，偶尔路过几个人也是行色匆匆，李淮察觉到了身后有人跟着他，他保持冷静，不动声色。
　　直到路上没有人，身后尾随的人变的近了，李淮故意挨着边上走，从这条街去医馆必须经过一条小路，李淮从走进小路开始，就高度警惕。
　　漆黑的巷子里，李淮故意加快脚步，忽然，一束光打过来，李淮往对面的墙边躲，枪声炸响，子弹穿风而过。
　　李淮回头，一个身影近身，李淮左右躲避他的刀，但是对方有备而来，并且掌握优势，一时间李淮难以抵抗，一把刀在他身上划开了几个口中，李淮知道不能和硬碰硬，他得逃出去。
　　往前跑了几步，枪声又响起，李淮也拔出来自己的枪，对着那人还击，你来我往的火枪，不断的炸响，等到李淮从巷子里逃出去，他终于在路灯下看清了巷子里那个暗杀他的人。
　　宋上爻白皙的脸上，并没有表情，他身上还沾了不少李淮的血，李淮擦擦脸上的血，举着枪和他对峙。
　　这时，远处传来汽车轰鸣声，警察厅那帮人远远的就开始吆喝，宋上爻转身离开，李淮也躲进巷子里，他一路狂奔，身后是警察厅的长官大声吆喝，要缉拿恶徒。
　　李淮知道自己万不能被他们抓到，即使满身沾血，李淮也得找出一条生路。
　　边跑血迹就落了一地，李淮痛苦的捂住伤口，他喘息着在漆黑的路上徘徊，身后就是警察的追击。
　　正在李淮头晕眼花时，路上有个姑娘在行走，那姑娘见到李淮浑身是血，眼里是诧异的目光，她赶紧扶住李淮，李淮抬头一看，是咖啡馆里的服务员。
　　姑娘听着后边是人在大喊别跑，她也顾不得其他，扶起李淮就和他站在墙边上，姑娘把李淮护着，整个人遮住了李淮，柔声道：“你别动，抱着我。”
　　李淮捂住冒血的伤口，不发一言。
　　警察厅的人跑到路口，没见着人，举着灯就见到路边上依偎着一对情侣，看样子正亲热。
　　“这深更半夜的，还在外边走动，有没有见到一个男人跑过去。”
　　姑娘指着前边：“我看见一个人往前边去了。”
　　警察们赶紧的追上去了。
　　姑娘放开李淮，李淮立刻头也不回的的准备离开，姑娘喊道：“先生，你去哪？”
　　李淮回头阻止她靠近，“别过来！”
　　姑娘傻傻的站在他跟前，看着他浑身是血，眼里都有些泛红。
　　李淮道：“谢谢，我不想拖累你。”
　　说罢，李淮举步维艰的离开。
　　夜越冷，寒风吹在李淮浑身冷汗的身体上，李淮被砍伤的地方传来刺骨的疼痛，他扶着墙，一步一个血印。
　　直到他体力透支，倒在路边。
　　如果就这样死了，李淮也没有怨言。
　　做多了伤天害理的事，这辈子也就别想有好报，没认识沈复前，李淮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坏，和他一对比，好像自己就真的是大奸大恶之徒。
　　他杀人不眨眼，恶贯满盈，他和沈复简直是云泥之别。
　　沈复……他还在咖啡馆里坐着吧，或许已经回家去了。
　　李淮不是第一次被人抓手，但是他体会到酸涩，那种悸动是平生第一次。
　　只可惜，他没命再见沈复了。
　　李淮任由自己的血染红街道。
　　远处，汽车的光亮照射过来。
　　开车的司机瞧见前边有人躺着，回头问沈复：“少爷，前边好像有人躺着，要不要去看看。”
　　沈复正在打瞌睡，问道：“不会是流浪汉吧，去给他几个钱，天寒地冻的睡街上可怜。”
　　司机停车，小跑下去赏两个钱，结果才走近就看见刺目的红，司机连忙朝沈复喊道：“少爷，快来，这人浑身是血。”
　　沈复闻言赶紧的下车，他跑过来见到熟悉的衣服，心里就咯噔一下，二话不说，沈复撩起袖子把人一抱，接着司机去拿灯过来，沈复看清了李淮。
　　试试鼻息，沈复喊道：“快帮忙，把他扶到我车上，去医院。”
　　两人上车后，沈复搂着李淮，把他的身体到处查探一下，沈复又改变主意，“转方向，别去医院，直接回沈家，恐怕这不是一般人下的手，是职业杀手。”
　　李淮靠在沈复身上，沈复喊道：“你醒醒，李淮。”
　　李淮耳边轰鸣一片，他仿佛听到了沈复的声音，李淮费力的抬头，车灯下，沈复紧皱着眉头。
　　李淮喃喃道：“沈复……”
　　沈复琢磨着这小子都敢喊他名字了。
　　结果，李淮靠在沈复肩上，又吐出来几句，“沈复……沈复……”
　　喃喃细语，像是魂牵梦萦。
　　沈复心里有一点奇怪，可是担心李淮的生死大过于那些好奇，他试探着李淮的额头，沉声道：“请你喝茶，还给我跑路，回头还不是得和我好好喝茶，喂，听话，别动。”
　　沈复撕掉自己忖衫的下摆帮李淮把腰上的伤口绑住，李淮痛的呻吟，沈复道：“别怕，很快就好了，给你止血保命，再这么失血下去，你就真的要见阎王了。”
　　汽车就这么摇摇摆摆驶过街道，而漆黑的路上，走出来一个人，宋上爻漆黑的双眸还有嗜血的杀意，他擦干净自己手上、脸上的血迹，终于放弃了继续追杀李淮的念头，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