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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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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夜晚,一辆汽车停在了公馆前。
华丽的铁门打开,一身薄风衣,个子高挑的男子戴着帽子走入院子里。
有人来通报,说是沈少将到。
客厅里站在名画前的宋上爻回头,示意手下去将客人接进来。
沈复边进屋边取下帽子,一身疲乏,风尘仆仆。
宋上爻玩着眼前的漏斗,沉声道:“好速度,应该是在回广州的路上听到消息赶来的吧。”
沈复径直走向宋上爻,问道:“人呢?”
“睡的安稳,我把他当贵宾在招待。”宋上爻把漏斗倒立,回头朝沈复笑道:“既然来了,坐。”
“我没有功夫和你闲谈,交出李淮。”沈复道。
“我要是不交呢。”宋上爻坐下来,倒了两杯酒,他笑道:“我知道沈少将现在权势滔天,想要收拾我们这些无名小卒,不费吹灰之力。可是,沈少将你以什么理由来我的私宅提人。”
“你明知故问。”沈复道。
“哦?”宋上爻反问。
“宋上爻,你心里的算盘,我清楚明白。商界的事,我们沈家一分也不会让你。”
“话不能说的这么绝对。任何事都是有商量的余地。”宋上爻自顾自的喝酒,他不顾沈复犀利的目光,继续说道:“只要是想做的事,倾尽全力去做,结果都不会太让人失望。”
沈复怀疑的看着宋上爻,宋上爻笑着靠在沙发上,他呆呆的看着酒杯,“即使天涯海角,生死相隔,都不能摧残过去和将来,人的信念很可怕。”
沈复皱眉,他慢慢坐下来,把帽子放到桌上,沈复叹一口气,问道:“你就说你要我来的目的,别拐弯抹角。”
“我希望沈少将能帮我几个忙。”宋上爻道:“而我也能帮沈少将解决萦绕在你心头久久不能释怀的问题。”
沈复轻笑起来,“帮我解决问题?行,那你先说说是哪一件事,我不能解决,而你能。”
宋上爻轻笑道:“沈少将似乎不太相信我。”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们没有共同的目标,也没有共同的信念,你们宋家的人,天生骨子里就是官奴命,一辈子只图自己荣华富贵,国难当头,却还是把个人的利益放在最前面,连举国大事都不愿废一兵一卒。”沈复冷冷的说着。
宋上爻闻言握紧酒杯,“如果保不住家,又哪里来的国,沈少将,你的大哥保住了你们沈家的庄园田地,你从出生开始就受着祖辈的荫蔽,你没为生存卑微过,所以你不会明白,对于某些人来说,活着就已经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这个世上,需要你这样大公无私,为国为民的将领,但是也缺不了苟且偷生战战兢兢活着的阴险小人。”宋上爻道,“怎么活,为什么而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的够精彩,这才是最重要。”
“精彩?也是啊,广州各系军阀没有几个像宋司令那样不参与北伐战争的。”沈复道。
宋上爻笑道:“可你们却无法撼动他的军队,不是吗?”
“那是因为大战在前,校长不想窝里反,让人趁虚而入。”沈复回答,“我想你应该很明白这个道理。”
“道理大家都懂,但是道理是需要人憋的住。”宋上爻道:“你们都想要弄垮宋应山,却无人有这个本事,那如果我有办法夺下他手中的兵权,让他的部队完全编入国民政府,你觉得这个条件够不够我来和你谈判。”
沈复听完宋上爻的话,心里一惊,但是理清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他立刻眉头舒展开,他背靠在沙发上,半响后,沈复问道:“你要弄垮宋应山?”
“那是我的事,只要沈少将能办妥我交代的事,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宋上爻轻笑道:“莫非你是怕我口出狂言。”
沈复思索了片刻,冷笑道:“我怕我弄走一只豺狼,养大一只虎豹。”
“既然是收编入国民政府,到时候最高将领的军衔自然也会有所更改,你放心,军队的领导人会安排,这也不是你操心的事。”宋上爻给自己再倒了一杯酒。
沈复看他酒量不错,可这一杯接一杯的喝也不是事,于是沈复问道:“是有什么麻烦,让你借酒消愁。”
宋上爻停下喝酒的动作,他的表情渐渐的从那种张扬跋扈变的黯然,然后他自嘲的笑了笑。
“我收做宋应山的义子前,曾是一座戏院里的下人。离开阜城时,我十四五岁,在阜城有我的一位故人,他是阜城宗族杨家的后人,名叫杨靖华。”宋上爻提到杨靖华时,神色与平日里截然不同,沈复从没见过这个冷血的人,眼睛里会有感情。
“他本性风流,后来历经变故人变的痴傻。我离开阜城也有两三年的光阴,之前根基不稳,加上干爹不允许我和过去的人有联络,所以迟迟没有派人寻找他。现在,干爹事务繁忙,我觉得是找寻他的好时机,加上沈少将你有一部分驻军在阜城附近,找一个人并不困难。”
“你连这个都打听好了,看来是做了万全准备,以前不少人告诉我,宋家九少爷难打交道,的确是我轻敌了。”沈复端起酒,问道:“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办。”
“暂时就这一个,其他的我还没想好。”宋上爻漫不经心的回答。
沈复点点头,笑道:“你这是打算无限期给我一道难题。”
“沈少将这样的贵人,不敢随意提要求,但如果需要你帮助的,就不会是一般的麻烦。”
“呵,说的有模有样,那我问你,为了一个旧相识毁掉你干爹一生的成就,值得吗?”
“在我心里值得,就够了。”宋上爻道:“靖华的安危,和你的前程,这次一并下赌。所以,我不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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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复抱着李淮吃力的走出铁门,宋上爻悠哉的把他送到门口,见沈复担心李淮昏迷着,宋上爻道:“放心好了,睡到明天早上就醒了。”
沈复没好气的看宋上爻一眼,吴越从车里下来接应沈复,手快摸到李淮身上,却被沈复一个眼神制止,吴越赶紧收回手,嬉皮笑脸给他们开门。
沈复小心翼翼的把李淮弄到车上,没一会全身就大汗淋漓。
终于把李淮安顿好,吴越问沈复要去哪,沈复心想把他接到沈家也住不了三天,还不如直接送回陈家,至少这次他还能在陈鹭那儿捞点好名声。
“陈宅。”谁知道沈复还没回答,宋上爻就替他报了地名。
“唉,你这人,抢我话呢。”沈复道。
宋上爻淡淡一笑,吩咐道:“不早了,你再不送他回去,兴许陈鹭那性子会闹出大事,到时候你还得跟着收拾烂摊子。”
沈复本想反驳他,后来想想他说的挺有道理的,沈复动作利索的上车,正要关门,宋上爻却在车窗外问道:“现在的情势非常严峻,如果你们是真的打算在一起,还是要珍惜现在的年华。”
沈复侧过脸看了看李淮,轻笑着转过头问宋上爻,“这事你也操心。”
“难得见到一对有情人,免不了想多说一句。”宋上爻精致的脸在夜幕下显得越发动人,灯光映着他的侧脸,整个人都有点不真实,好像从书画里走出来的人。
“承你吉言,再会。”沈复笑着回答,吴越这时已经把车子启动,等车子走了半里路,吴越战战兢兢回头,问道:“长官,这宋九少,脾气怪啊,刚才他怎么说那番话。”
“少问话,多做事,好好开车。”沈复呵斥道。
吴越赶紧缩起肩膀,老实开车。
一路去陈家,李淮睡的是昏天暗地,压根就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快到陈家门口,沈复老远就看到有个人站着,吴越鸣笛,那人吓的大叫,吴越赶紧停车过去查看那人,沈复也伸出脑袋,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车前躺着一个人,旁边还有个人挡在车前,好像是怕车子撞上去。
沈复赶紧下车,往前一看就明白了横躺在地上“陈尸”的是陈鹭,而替他挡车子还有尖叫的人是陈家那个傻子——知行。
“鹭鹭。”知行带着哭腔摇晃陈鹭。
沈复问道:“怎么回事,他怎么躺在家门口。”
知行眼睛里含着大颗的泪珠,可怜巴巴的说道:“鹭鹭走不动路了,要找小淮,刚出门,就倒了。”
“那你倒是喊门啊!屋子里没下人?”沈复一把抓起瘫在地上的知行,知行害怕的看着沈复,好像沈复随时会打他一样。
沈复松开知行去敲门,果然半天都没声音,沈复问知行,“人呢?”
知行支支吾吾的说道:“鹭鹭……赶跑了……”
沈复白眼一翻,心想,干的好,今晚要不是他来,指不定这两个家伙就被路上的车子碾死了。
沈复看了看车里的李淮,再看看地上的陈鹭,又瞅瞅语言沟通轻微障碍的知行,心里百感交集,这一屋子的老弱病残,算是都得归他照顾了,简直就是造孽。
沈复刚把李淮安顿到床上,屋外吴越大叫的声音就从楼下传来,沈复赶紧帮李淮把被子盖好,冲出房看陈家的一楼下边,陈鹭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凶神恶煞的掐着吴越的脖子,知行在一旁抓着陈鹭的手,喊着:“鹭鹭,别打人!”
“咳咳!长官,救我!”
沈复快速的下楼梯,呵斥道:“陈鹭!松手!”
陈鹭一把推开吴越,吴越跌倒在地上。
陈鹭回头醉醺醺的朝沈复说道:“你哪来的!我的事你也管。”
知行急的跳脚,他喊道:“鹭鹭,你怎么了。”
陈鹭一把邀过知行的肩膀,朝他笑着做出“嘘”的动作,还哄道:“知行乖,没事了没事了。”
沈复冷笑起来,“你倒是没事,李淮是受了不少罪,你说你成天好事不干,净做些阴损的事。”
“唉,你这话什么意思,沈复,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在我们家里了,还有李淮在哪?我要见他。”陈鹭大着嗓子嚷嚷。
“李淮在哪不是应该我来问吗?”沈复仰起头,略有些傲慢的问道:“恩?”
陈鹭想想沈复说的话,酒也醒了大半,他松开知行,揉了揉自己的脸,但是又想到沈复的本事,陈鹭不死心的问道:“那他到底在哪?”
沈复明白陈鹭是教不聪明了,于是沈复皮笑肉不笑的回答:“在房子歇着。”
“是你把他送回来的?”陈鹭反问。
“不是我,还指望你能救他?”
“哦。”陈鹭干巴巴的坐下,知行蹲在陈鹭身边,两个人手握着手,旁人一眼也能看出感情深厚。
沈复也不喜欢教训人,只是这次陈鹭太过分了。
为了李淮今后的安全,他说什么也得让陈鹭长点记性。
“关于你和宋帧结盟杀人的事,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当初我和宋司令说的是一码归一码,如果被他知道你和宋帧有一腿,你还暗助宋帧杀了他一个儿子,你觉得他会怎么收拾你?”沈复问道。
“这已经过去了。”陈鹭道。
“过去的人是李淮,我向宋司令担保下的也只有李淮。而你应该猜想一下,为了保住李淮的命,我下了多大的功夫。”沈复居高临下的望着陈鹭,陈鹭被沈复的气势吓到,连连吞口水。
“我感谢你……救了小淮那么多次。”陈鹭结巴道。
“不必谢,救他是我应该做的,我和他是什么关系你应该非常清楚。”沈复打开天窗说亮话,笑道:“陈鹭,他的卖身契早就作废,他要留在你身边尽职我也不反对,可是,你搞清楚,李淮的分量。”
陈鹭也是窝火,回答道“这个不必你说,我一直把他当兄弟。”
“那就好,如果下次他再出岔子,你就等于是多了一个敌人,而我会毫不客气的把他从你这儿接到沈宅。”沈复拍拍陈鹭的肩膀,“我是一个讲道理论民主的人,只要你老老实实不犯事,你就不会有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