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惊雷 第一部 旧梦》叶孟

16、第 16 章

　　李淮刚落座，就有人来给他沏茶，戏馆里的下人问道：“这位爷，你连着好几天来这儿听戏了，是个大贵人。”
　　“哪里话，闲人而已。”李淮笑着说道。
　　“哎，我看先生器宇轩昂，非一般的人。”这唱戏的地方总是难免要嗑一两句，李淮也不挑明，就由着这机灵的伙计在一旁恭维，他已经在满园春里耗的时间太久，说什么今日他也有要见那位少青一面。
　　“听说你们少青公子唱戏的功夫厉害，我这连着来了几日也不见他踪影，再过几日我就要离开广州归乡，哎，实在是一大憾事。”
　　“爷，你有所不知，少青不愿意出来，事出有因，您知道广州宋氏家族吗？”伙计是和李淮嗑上瘾了，打算继续说下去。
　　李淮接过他的话，想了想，摇头道：“恕冒昧，似乎不太熟悉。”
　　“那就真应该说给您听听，宋氏家族在广州为虎作伥，仗着自己手上有兵，一群兵痞子横行霸道，前些日子，宋家二少爷和九少爷听了少青的戏后，争风吃醋，天天送大礼上门，你说一个戏子哪敢和两位少爷对着来，为了谁也不得罪，干脆就装病，卧床不起了。”
　　李淮好奇的问道：“原来如此，难怪一直没有表演了，既然是装病，可否让我见一面。”
　　伙计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聊天聊到天边去了，说了一堆不该说的话。
　　李淮见他的反应就知道有些为难，于是给双方找台阶下，“既然不方便，那也就罢了，只是不知道，这羊城还得哪一年才能再来走一遭。”
　　“瞧您这话说的，其实少青也不是那么难见，最近那都是两位少爷把少青给捧起来了，说起来还是个戏子。”伙计赶紧把李淮拉起来，扯到一边去。
　　“爷，我敬你知书达理，不像那些兵痞子蛮横，我带你去见少青，但你可得保密，算是了却您的一桩憾事。”
　　李淮一听他的话，心中一喜，连忙答应下来。
　　这满园春说大也不大，前边的戏楼，后边的院子，院子南北通透，东西厢房，颇有些北平四合院的模样，李淮跟着伙计到了一个小屋前，没有想的气派，窄窄的门，里边还有欢笑声。
　　伙计敲门，喊道：“少青，在屋里作甚，带个人来瞧瞧你，打紧不？”
　　跟随着脚步声，是开门的声音。
　　一个素面的男子大大咧咧的站在门前，屋子里背对着李淮他们还坐着个人。
　　“这位爷，怎么来后院了？”男子的声音清脆，的确有把好嗓子，李淮连忙行礼，笑道：“在下李游云，听闻少青戏曲唱的精妙，今日有幸一见，果不其然，风采卓越。”
　　少青微微一笑，“原来先生是想听戏，最近我生病了，也没那兴致唱，先生你回吧。”
　　说罢，少青转身，不留情面的进屋里去了，李淮望着里边回首的男子，心里的疑惑更多。
　　这个少青，不是那日他在戏台上见到的那位。
　　虽然眉眼画了浓妆可以遮掩，但是那份气度无法模仿，如果那日见到的少青来自北平的大戏台，那今日这位就如江南秀气玲珑。
　　如果这位是真的少青，那一日在台上唱戏的又会是谁？为何有人要顶替？
　　李淮带着这个疑惑出了满园春，到了深夜，李淮借着白日里摸透的环境，再次来到了少青的房间，李淮趴在屋顶，拆开一部分瓦片，用望远镜看着屋里。
　　少青和白日里那位少爷还在屋里厮混，少青懒懒散散靠在那人身边，不悦道：“明知道我对外称是重病在身，班主偏偏要答应出去表演，你说他们安的是哪门子心，乐苒，你倒是站出来替我说句话啊。”
　　“傻少青，你也不想想看，这事是你们班主的主意，还是我干爹的主意。”宋乐苒吊儿郎当的说着话。
　　李淮皱眉，心想，乐苒，该不会是宋乐苒吧，宋家的八少爷？这个少青，倒是好能耐，三个少爷围着打转。
　　“宋司令？你别吓我啊。”少青仰起头问宋乐苒，“宋司令掺和什么事？”
　　“我干爹素来和胡军长不合，这些日子为了北伐和大一统，更是闹上了政府，双方都是想要保住自己现在的利益，这段时间，上爻顶替你上台唱了好几次戏，都没被人发现，我想干爹也许是觉得已经到了时机，该动手了。”宋乐苒轻轻巧巧的说道：“这件事你放心，你们戏班子我干爹还用得着，就算是杀了那个姓胡，有我干爹罩着，没人能把你们怎么着。”
　　“你说的不是玩笑吧，万一失手了呢，我们满园春岂不是有灭顶之灾。”少青不依不饶的扯着宋乐苒的衣服，“你就说说你成天游手好闲的，也不替我着急，前两日你二哥逼着我卖艺，你也不出来说句话，多亏了九少仗义，要不是他，我恐怕早就被宋云给霸了去。”
　　“哎呀，好少青，我知道你这几日心里苦，我这不是来陪你吗，亲一个。”
　　“去你的，别碰我！”
　　“心肝宝贝，来来来，上爻那也是我吩咐来的，要不然依他那么冰冷冷的脸，会理睬谁，谁碰他一下，他都得吐的样子，哪里愿意和宋云抢风头。”
　　“真的？你没骗我吧。”
　　“不敢。”宋乐苒立刻对天发誓。
　　“哼，就信了你这一次。”
　　宋乐苒油嘴滑舌道：“我的好少青，真是我的心肝。”
　　“恶心不死你，一边去，让我想想后天去胡军长那儿的事怎么安排。”
　　“都说了有上爻在，你要是怕了，我让他去唱，况且那天胡军长邀请了我干爹他们一同去，那么大的场面，你怕他吃了你啊，春宵苦短，别糟蹋了。”
　　“你的臭手，摸哪里。”随后便是欢爱之声。
　　李淮听着动静，赶紧退下去，翻出院墙的时候，李淮在想既然是后天，那就后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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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军长的住处并不在广州城市区里，靠市郊，这里土地多，院子也围的高大。
　　房子看起来新式，应该就是这几年盖起来的，屋外有士兵把守，随时防范有人来刺杀。
　　胡军长的住处对面也有几栋房子，其中有一家是个饭店，当初建在这里，是为了胡军长的后勤工作，方便招待外来贵宾，平时也就招待一些外地人赚钱。
　　把这里定为刺杀宋云的地点后，李淮当晚就在这里住了一夜，他选了好几处地方来进行枪杀，一击不中还有余地，在军事管理如此严格的地方进行暗杀，李淮是第一次，这次他格外谨慎，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最起码他不能拖累陈鹭。
　　李淮一直在等待天暗下来，他隔着帘子能看到几辆汽车在胡宅门口，李淮摸着枪，摸到闭着眼睛都能操作自如，暗杀怕生手，他一刻也不能松懈。
　　就在李淮等候的过程中，一件意外发生，陈鹭带着知行出现了，看着陈鹭和知行走进胡宅，李淮的眼神有些动摇起来。
　　今天的行动，李淮还没有通知陈鹭，一场寿宴，请的倒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李淮忘了，陈鹭现在算是宋家的阵营，又是广州商会会长，胡军长请他一点也不意外，是李淮失策了。
　　既然有一件事失策，接下来的事，李淮就更加无法预料，他的心开始揣揣不安。
　　在不可预知面前，一切都需要变通。
　　如果在这里枪杀宋云，一会乱起来错杀少爷，那就是得不偿失。
　　李淮把枪放下，装进口袋。
　　幸亏李淮早有准备，射杀不便，只有另寻他法。
　　李淮从拐角处偷袭士兵，一拧脖子便撂倒一位，把他拖到暗处，李淮扒下他身上的牌子和衣服，换上衣服后，李淮戴好帽子，穿戴整齐的站在拐角。
　　挨着墙角能听到里边留声机里的歌声。
　　没一会，有个吹着口哨的士兵从屋子里出来，对守门的士兵们说道：“今晚来的贵宾多，你们千万要小心。”
　　“那边那个，站那么远，想偷懒是吧，过来！”
　　李淮慢慢的挪到离门近的位子，口哨声离李淮更近，“你低着头干什么，抬起头来！”
　　李淮迅速抬头，巡查的士兵好奇的看李淮，“你怎么这么面生，哪来的！”
　　李淮身边的士兵道：“长官，他是临时从3连抽调过来的新人。”
　　“哦，是这样啊。记住，伙计，来当兵就别怂。”他拍拍李淮的胸口。
　　李淮点头，恭维道：“是，长官。”
　　等那人走了以后，李淮转过头，站在他身边的士兵微微一笑，李淮皱眉，那士兵赶紧朝他“嘘”了一声。
　　李淮把步子站稳，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帮我。”
　　“李先生，我是沈少将安排在你身边保护你安全的人，我叫吴启明。”
　　李淮闻言身体虽然纹丝不动，心中却丝毫不平静。
　　“沈少将……”
　　“我们沈少将是在广州政治部任职，北伐到湖南，就升了少将。”
　　李淮眼神犀利的看向他，“你们不继续北伐，回这里干什么，你们少将的人呢。”
　　“我们少将已经回到广州。”这位士兵丝毫不示弱，朝李淮说道：“李先生，我们已经跟踪你很多天了，少将知道你今晚要刺杀一个人，但是，他要我们转告你，今晚的形势非常复杂，如果动手，可能会招来大麻烦，希望李先生慎重。”
　　就在李淮和吴启明说话时，宋家的车开来，宋应山是第一个下车的，其次是宋云和宋帧，果然不出宋乐苒所说，宋上爻不在其中，那么现在在屋里唱戏的人，就是宋上爻了吧。
　　等到宋家的人进屋，吴启明继续劝说李淮，“李先生，希望你今晚知难而退，不要给沈少将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好。”李淮问道：“我们要怎样撤退。”
　　吴启明站出来请示自己要上厕所，刚才巡逻的士兵不耐烦的问他是不是吃的太多，李淮也站出来请示自己肚子疼，长官不耐烦的踹他们两脚，把他们轰走。
　　吴启明一路压低帽子，带着李淮从侧边的巷子走，李淮问：“门口的队伍，应该都是你们的人吧，不会那么巧，你们知道我会选择哪个位子站。”
　　吴启明道：“你这么能干的身手，我们当然猜不到，不过少将知道李先生你怕远射会误杀陈少爷，一定会选择近距离，门口的位置再好不过，得手后还有时间抢汽车。”
　　“人这么多，抢汽车并不安全，也许会被射杀。”李淮摸着怀里的枪问道。
　　吴启明摸摸脑袋，“反正少将说李先生你肯定会选门口，至于原因，少将没说清楚。”
　　李淮趁着吴启明背对着他，一脚把他踹上墙，吴启明防卫不及时，匆匆回头，李淮拔出枪指着他的脑袋，把吴启明吓的六神无主。
　　“李先生，你这是要做什么……”
　　不等他把话说完，李淮冷冷的一枪敲昏他的脑袋，然后接住她，避免他倒地声音太大，李淮举着枪透过他的衣服对准他的心口，他握紧周围的衣料，包的严实，想把声音减低到最小，他知道这样一枪下去才能毁了人证，但是……但是……李淮握紧枪，如果沈复知道他的士兵死在自己的手里，他会不会恨死李淮。
　　明知道如此感情用事，会被沈复抓住把柄，可是一想到沈复倘若知道自己安排的士兵却死在李淮手里，依沈复喜好打抱不平的个性，一定会十分痛苦。
　　李淮站起身，一步步后退，收回枪的那刻李淮知道自己完了，一个杀手有了致命的弱点，他离死也没有多久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