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惊雷 第一部 旧梦》叶孟

15、第 15 章

　　宋家的少爷们现在就两个人手上有实权，一个是二少爷，宋云，一个就是九少爷宋上爻。九少毕竟太年轻，宋司令一向顾忌六少和九少的关系紧张，所以大事还是交给二少爷办理。说起来宋云，平生没什么爱好，就是特喜欢听戏，满处的戏园子他都听了个遍。”
　　“满园春就在宋司令的府邸隔壁，成天都是贵客进出，座无虚席，满园春的那个戏班子我也去听过两次，还行，也没有到大街上传的神乎邪乎，听说最近满园春里出了个大美人，戏唱的绝了，身段也不错，只可惜是个男人。”
　　“这宋云几次去满园春都被这位拒之门外，广州城里不知道多少人都好奇着想要听听曲子，但是能把宋云拒之门外的人，不是一般的戏子，一时间被传为佳话。”
　　听了陈鹭这番话，李淮也有疑惑。
　　李淮问道：“既然是宋家自己的戏班子，宋云哪有见不着人的道理。”
　　“这个戏班子，大有来头，听说是清朝穿传下来的，以前专门给老佛爷唱戏的。”陈鹭认真的说道：“虽然说是宋家的戏班子，它要说不卖谁的面子，谁人能强迫。再说了，宋司令一向不喜欢儿子纵情声色，既然有人能降住宋二少，宋司令当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由着宋二少吃亏了。”
　　李淮听着陈鹭的话，自己的心里也有了底。这件事要么办好，要么就不能下手，否则迁怒宋司令，非一朝一夕可得安宁。
　　有了对宋云习性的了解，李淮就开始驻扎在戏班子外边查探虚实，只是三天宋云就两趟出入满园春，虽然次次是败兴而归，但是那劲头也是够足了。
　　第四天，李淮终于穿的像模像样走进了满园春，这天坐在他隔壁的就是警察厅的杨卫华厅长，遇到他李淮也想起来回春医馆的那桩事，趁着听戏人多，李淮夹杂在人堆里听着杨厅长夸夸其谈，杨厅长对于此次抓住部分闹革命的学生是十分有成就感，所有的功劳苦劳全部揽到自己身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想拿这次事件做跳板，让宋司令他们知道自个没有白拿薪水。
　　李淮边听着杨厅长的话，边等候着好戏开场，不出李淮所料，宋云听着今日有少青公子的戏，一早就兴致勃勃的来了。
　　他坐在二楼，身边美女如云，一时间风头无两。
　　李淮低着头，玩着手里的硬币，就在敲锣打鼓声炸开时，戏楼也炸开锅一般欢呼震天，先是小花旦场上秀了一番身手，接着又是武生耍剑，随后就是男旦反串登场，这少青是广州城里的名角，多少人为博他一笑掷下千金，高高的个子，精致的眉眼就算是浓墨重彩也无法遮掩，一袭粉衣，一丈华彩，可谓是顾盼生辉，多少人看入了迷，痴醉了心。
　　李淮趁着众人喝彩时，好好的打量了宋云一番，只见宋云起身，带着贴身的士兵往满园春的后台走去，李淮也不动声色的起身。
　　等到少青退场，李淮也跟着戏班子的人混到了后台。
　　“哎呀，姐姐你快点上去，少青都上去了，你还磨磨蹭蹭。”
　　“这大伙们看是少青一个人就够了，看我干什么。”
　　“上去，上去！”
　　李淮在嘈杂的人群里摸向少青换衣的地方，跨进门槛前，有人一把拉住李淮，李淮迅速回头，一个长相硬朗的男人朝李淮颌首，“你来这儿做什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
　　李淮微微笑着，解释道：“我是冲着少青公子的美名而来。”
　　“少青在见我家少爷，不方便和你见面，请回吧。”男人冷冷的说着。
　　李淮连连点头，笑道：“官爷说的是，是我唐突了。”
　　就在李淮要走时，外边又来了人。
　　李淮一看这不是宋云吗，他却比李淮还晚来一步。
　　宋云瞧见守门的男人，挑衅道：“严树，你怎么在这里，少青呢？”
　　“少青公子在里边换衣服，我是陪着少爷来见少青公子。”
　　宋云闻言脸上一片铁青，李淮停下脚步，微微回头看身后。
　　门帘掀起，只听低沉的声音问着：“什么人？”等到宋上爻大摇大摆的从里边出来，李淮迅速转身离开。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宋上爻，如果被他发现，跟踪宋云的计划也许会败露，李淮必须藏起来。李淮躲着出去的幕帘后，听着屋里边的动静。
　　“我说是谁这么大面子，能让少青奉为入幕之宾，原来是九弟啊。”宋云傲慢的说着话，懒懒散散，一听就知道与宋上爻关系并不是那么友好。
　　“二哥，没想到你也来听少青的戏，巧的很。”宋上爻微笑着，恭敬的说道：“刚才打搅少青卸妆，现在戏也尽了，我不便打搅。”
　　“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对戏曲有研究了，怎么，你不用去军校念书了？倒学起宋帧那风花雪月的风流习性了，别跟着谁就学谁，宋帧那习性，我倒是看不惯的。”宋云似是讽刺的说道：“说起来宋帧，好久不见了，兴许是最近被拔去羽翼，现在不知在哪里舔着伤口呢。”
　　李淮纳闷，宋帧人缘不至于这么差吧，有宋司令给宋帧挺腰，就是宋云有权也不该如此讽刺宋帧，毕竟宋司令的威名摆在那里。
　　“二哥，话不能这么说，干爹虽然对六哥处以家法，但六哥身上的宠爱，无人可比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宋上爻镇定的说道：“干爹的心，还得六哥摸透，我们无论为干爹办多大的事，他老人家的心思，我们还是要懂皮毛。”
　　“哼，这个道理你以为我不懂？还用你来教？”宋云气急。
　　“二哥聪慧，何须小弟多言。今日能在这满园春偶遇，已是难得，平日里二哥忙碌，鲜少归家，少有如此畅谈的机会，我也一直为不能与二哥亲热遗憾，今日目睹二哥的风采，他日干爹问起，我自当是好好的夸奖一番二哥。”宋上爻微笑着说着，虽是毕恭毕敬的话，处处透着威胁和警告。
　　宋应山就是宋上爻的定海神针，有宋应山给宋上爻撑腰，说什么宋上爻也是住在宋应山身边的，就是他有意在宋应山面前说一两句宋云的坏话，也够宋应山记上一阵子。
　　心知自己输了宋帧和宋上爻宠爱这一筹，再比下去也是自讨没趣，加上屡次见少青不顺，宋云脾气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他冷笑一声，“好，咱们就看看以后谁的路宽，谁笑到最后，宋上爻，你别得意，我们走。”
　　听见了宋云的脚步声，李淮赶紧回到大厅和其他人一起听戏。
　　这戏肯定是没什么听的意思了，李淮就是觉得宋家似乎比他想的还要复杂的多。
　　回家后，李淮把这几天收集的信息告诉陈鹭，陈鹭听说宋上爻和宋云的矛盾，一点不意外。
　　“宋家有九个义子，现在个个都是青春年少，精力旺盛，宋家就是权势再大，宋司令的家产也不会全分给九个孩子。宋家的少爷里，前几年是宋帧受尽宠爱，却不给实权，这一两年稍稍松懈，就把宋司令折腾的够呛，金丝雀就该关起来好好观赏，飞出去就没那么听话了，所以宋司令一枪就把宋帧从天下打下来，让他进了笼子里。余下来的二少爷和九少爷都是人中龙凤，分管了宋家的军商两派，间隙当然就大了，谁不想独霸军政，和另一个分享，心里总是不踏实。”
　　李淮觉得事情不该是这么想，有一个关键点不对。
　　“依照少爷你的意思，希望宋云死的人应该是宋上爻才对，可这次要宋云命的人是宋帧。”
　　李淮的问题没有错，陈鹭笑道：“小淮，你真的很聪明，一点拨就知道这件事不对劲。宋帧做事不按常理出牌，不过，他杀宋云的理由一定和宋家争权脱不了干系，他也许是在帮宋上爻，也许是自己往日和宋云有仇怨，谁知道呢。”
　　“我们杀宋云这件事一定要处理的非常干净，一旦留下把柄，我们得罪的不会是一个宋云，而是整个宋家，再加上北伐的胜利，宋家越发壮大，与虎谋皮本就凶险，再有猜忌，就是腹背受敌。”
　　李淮心里明白陈鹭希望这件事以最小的伤害了结，但是有些事，一旦开始就不会完美收场。
　　“少爷，宋家死一个儿子，可大可小，况且宋司令是雷厉风行之人，这件事一旦发生，绝不会草率收场。”
　　“见机行事，真的砸了，我也能保住陈家，只不过以后的路曲折一点。小淮，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听着陈鹭这么说，李淮摇头，“为少爷办事，是我应该的。”
　　陈鹭让李淮和他一起坐下来。
　　沉默了良久，陈鹭道：“我知道这些年你为陈家付出了许多，功劳苦劳都有，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家立业了，嘉华多次向我问起你，虽然她如今在上海，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你们的亲事搭一根红线。”
　　陈嘉华是陈鹭唯一的妹妹，早年就被送出国学习，回国后在上海参加活动，李淮少年时多是做陈嘉华的保镖，贴身保护她的安全。
　　虽然，陈嘉华对李淮还算尊重，但是成亲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的。先不论他们的教育，还有身份，单单是李淮为陈鹭四处杀人这件事，陈嘉华作为知识分子绝不可能接受，而且李淮记得，当初陈嘉华是有意嫁给沈复的大哥沈静，还让人去试探过沈静，只可惜沈静一生沉迷于家族复兴、民族工业，根本不懂风花雪月。
　　陈鹭这么做，是不打算考虑陈嘉华那边的反应了，他的目的就是彻底拉拢李淮，消除之前沈复给他们造成的间隙。
　　“少爷，嘉华小姐太优秀了，李淮自认为配不上，也不敢去想和她会有什么发展。”李淮客气的说道。
　　陈鹭轻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以为是我打算收买你了，我妹妹是什么人，我能帮她当家吗，她可能向我试探过好多次你的情况，我可是一直说着你是独身。”
　　说到这里，陈鹭看李淮面无表情，眼神一变，认真的问道：“小淮，你看着我。”
　　李淮抬起头，直视陈鹭。
　　“我曾经问过你，你为什么对女人没兴致。是不是？”陈鹭问道。
　　李淮目不转睛，轻声道：“少爷，我会永远陪着你身边，关于成家立业的事，这辈子，我不想……”
　　“那你为你们李家的香火考虑过没有？”陈鹭问道：“即使你觉得男女之情无法接受，你也要为子孙后代考虑，你需要一个孩子。”
　　“少爷。这件事，我不想再提。”李淮低声的一句话就想把这件事掩盖过去。
　　而后陈鹭不打算遮掩。
　　“你是忘不了沈复吗。”陈鹭问道：“你这样，我开始怀疑，我留下你，是不是做错了，你这样孤独终老，是在怨恨我吗？”
　　李淮叹息一声，微微笑着，“少爷，你大慨忘了我有言在先，这辈子我陪着你。就算被骂愚忠也好，我会尽责。我喜欢沈复，不假，可我从来没想过和他在一起，我知道我配不上他，他需要的是一个知书达礼、家庭背景合适的小姐，而不是我这个一无所有的杀手，我只想他幸福就好，我以后不会打搅他了。”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陈鹭道。
　　李淮失笑，“少爷，现在已经不是满清，包办婚姻没有幸福，如果少爷心疼知行，也该懂爱是什么。”
　　陈鹭点点头，“当初兰君说我不懂爱，也许她说的不错，当时的确不太懂。”
　　“既然你不愿意结婚，我也不勉强你，只是嘉华回来，你得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才行。”陈鹭交代道。
　　“少爷，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说吧。”
　　“是关于学生示威游行的事……”
　　陈鹭听完李淮的话，很是犹豫，因为这事和陈鹭本身的利益是发生冲突的，这些学生示威游行闹的不是别人，正是陈鹭，人也是陈鹭向警察厅施压抓的。没有沈复多管闲事的广州，陈鹭的交际手段还是很吃的开。
　　既然能抓女大学生进去，自然也能放她出来。
　　可是陈鹭暂时还不想放人，他要的就是震慑革命分子。
　　“你先处理好宋云的事，你说的人，暂时还不能放出来，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人伤害她。”陈鹭许诺道：“宋家的暗杀能力是闻名广州，你只身一个人一定要小心，有任何问题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我知道如何应对。要杀宋云，还需要一个时机。”李淮说完就想起来满园春，看来那里还要盯几天了，一个戏班子，一个不解风情的戏子，能让宋家的两位少爷争风吃醋，李淮并不觉得这个戏子有这么大的能耐，两位少爷争的恐怕也不是戏子的才艺，争的是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