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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大婚 ...

  •   屋子里的丫头们慌乱地走进走出撞来撞去,虽已是准备万全,但临阵上场的时候还是乱作一团。我任凭两个嬷嬷一前一后在我脸上头上摆弄,看着福晋平静的脸庞也起了微风,脸上抹的厚厚的粉让我有种灵魂在身体内看世界的感觉——矛盾占少,恐惧占多。

      三跪九拜。

      阿玛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福晋婆娑着泪眼给我盖上一方喜帕。于是,我被塞入一舆红顶小轿里,正式离开这个家。轿外的奏乐吹打声仿佛昭示着我和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现在属于我的,仅仅是这顶红轿内流动的空气。我本不该是她,我本不该在这里,我本不该如何如何……如果限定了完成时,就没有了后悔的理由,只有无奈和无力压的自己喘不过气,一丝空隙里盛下心底毫不足道的窃喜和期待。

      轿子一上一下有规律的颠簸,时间一长,颠得我骨架子都快散了,外头的吹打声传入耳朵里更是觉得头痛欲裂。
      突然停止的颠簸让我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一只大红色的靴子踢进门来,我心里一吓,手里抓着的苹果骨碌碌地躲过红色的轿帘滚了出去。

      欸?!

      脑子里反应过来临行前喜娘的千叮万嘱,我顾不上腰酸背痛追着苹果出去。掀开轿帘的时候,亮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看见许许多多张脸朝着我的方向。周围响起一阵阵倒抽气声,最中间的一个身着红色吉服的人摆着张弓拉箭的姿势,惊诧地看着我没合拢嘴。

      “哎呦,你们瞧呀,新娘子都等不及了。”喜娘连忙出来一边打着哈哈一边硬是把我重新推回轿子里,等到我稳稳地坐好后,小声地跟我说,“我的大小姐呀,您这是给我惹祸呢,就再呆一会儿,啊。”喜娘匆忙地帮我盖上掉落的喜帕就退了出去,我连口都来不及开,更不用提刚才滚出去的苹果了。只听到连着咚咚咚三声,像是什么东西钉到了轿门上,一片叫好声即刻响起。
      不一会儿,我还是走出了轿子,这回是被喜娘扶出去的。手里被塞进连着红绣球的一端,另一端也被一股力道所持。拜完北斗,喜娘引我到一张神桌前跪下,一股巨大的的压力在我左侧瞬间沉积下来,带着不可让人忽视的存在感。想必这个跪在我身边的人就是十三阿哥胤祥。
      有人在我正前方不停地念叨着什么,我什么也听不懂。直到这个声音消失后,我被人扶起来,跨过火盆、马鞍,才坐到了床塌上。
      脖子手脚都似乎脱节了一般,这时候我完全靠信念支撑着。可没想到那让我头痛的吹打声,在屋里响亮一倍的爆炸开来,我心里真是叫苦不迭。前胸后背上突然挂上两个硬物,又有人往我怀里塞了两只锡壶,分量的沉重简直要让我憋出内伤来。

      “请新郎官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一双靴子踱步走到我面前定住,喜秤小心翼翼地伸到盖头下,隔了半会儿下定决心般一下往上挑起来。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身边的床垫往下一陷。人堆里有人调侃了句,“老十三这两口子这会儿还害羞什么呀。”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喜娘笑着递给我一个小酒壶,“只饮半盏,可不能喝光了。”敢情这就是交杯酒了,在我愣神的当儿,身边的那个人一个微微仰头,就把酒杯递到身边去了。喜娘见我不动,又推推我,我凑到她耳边问道:“这交杯酒不都是手挽手喝的么,他怎么先喝掉了?”喜娘听后忍不住喷笑出来。

      “新娘子说的什么悄悄话不让咱听啊?”人堆里蹦出个声音,挤出来一个身材略胖的人。喜娘笑着重复了我的话,霎时间一群人都前俯后仰地大笑。身边的那个人脸上的神情更是瞬息万变,看得出来,他非常非常的吃惊。

      那个略胖身材的人笑完了,敲着折扇道,“老十三啊,这会儿你不依了新弟妹,哥哥们可都不同意啊。”十三立马笑着回道,“让十哥见笑了。既然哥哥发话了,弟弟岂有不依的道理。”
      “好!老十三果然是个爽快人!”十阿哥兴致一下被抬高了起来。

      在众人的起哄下,我和十三手挽手喝完了剩下的半盏酒。而之后,喜娘喂我吃子孙饽饽,我嚼着嚼着后脱口而出的“生的”,结果又被嘲笑了一番。

      #

      新娘子坐福。

      十三被众人拥着出去了,屋子里只留下两个小丫头守在外头。

      我卸下沉重的发饰头套坐在床边,打量着这个新的环境。大红烛燃烧得正旺,映得正门口金色的喜字熠熠发光。博古架上摆放着几只瓷瓶,一旁的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字画。铺着红桌布的木桌边,摆置着一张软塌,上面铺置着大红色厚厚的毯子。
      我此刻倚着的这张硬邦邦的木床,它四角安立柱上,刻着繁复交错的花纹,床顶的顶架安着大红色的帷帘,垂在两边,用金色的钩子钩起,又各挂着精致的荷包。一床子孙被,全是明艳的大红。转眼望去,六角菱花镜,楠木雕花窗,刻着鸾鸟的屏风,甚至连茶壶杯子上,无一不贴着喜字……

      屋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倦意一阵一阵袭上眼皮。

      ……

      忽然,房门“嘭”地被撞开来,十三一步三晃地被人扶了进来。

      “都下去吧。”他在桌边坐下,挥退了所有人。我咽了咽口水,安静的气氛里闻得出一丝丝紧张的气味。他先仰头往嘴里灌了盏茶,因为酒意而两颊泛红。之后,拿起筷子吃起桌上的点心来。或许是注意到我可怜巴巴地注视着他,他停下筷子,抬头对我说道,“你要不要吃?”我一天都没什么下肚,听了这话,乐得直跑到桌边,也顾不得吃相文雅不文雅了。

      狼吞虎咽的后果就是被噎得直捶胸顿足,十三笑着递给我一盏茶,“那么急做什么,又没人跟你抢。”我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下去,只觉得一下顺畅,“怎么没人,不是有你么。”

      他听了怔住,一会儿回过神来,“哎,你这是小人度君子之腹!”我吃饱喝足满意地擦擦嘴,说道,“难道你不知道,我是女子,不是小人也不是君子。”

      他噗的一声喷笑出来,“你倒是变得大胆了,不像先前……”

      “我先前怎么了。”

      “……”他一下收口不说话,好不容易轻松起来的气氛又收紧回去。

      许久,他叹了口气,走到屋角的水盆边,“这么晚了,安置吧。”自顾自地洗漱。我听了之后,两颊的温度蹭地一下飙升,愣是坐在原处没迈出脚步。就连淅沥沥的水声传到耳里也带着暧昧的味道,我心里挣扎许久,还是慢慢走过去,一边告诉自己要镇静绝对要镇静。
      抬起两只微微发抖的手,准备给他宽衣。十三莫名地看着我,任我好不容易解下一个盘扣,他清清嗓子,“你,你要干吗。”我咬了咬嘴唇,用最低最低的声音回他,“嬷嬷教的。”

      “你先安置吧。”倒是十三先轻笑了出来,拉下我的手说道,“我再看会儿书。”我猛地抬起头,眼里充满了对这次侥幸的感激。近距离的对视,我才真正看清他。清瘦的轮廓,深邃的黑眸,高高挺起的鼻梁和略微坚硬的唇线,单是这张温柔的笑脸,就让人讨厌不起来。

      我褪去喜袍,兀自钻到被褥里。十三也脱下吉服只穿着件单衫,往身上盖了条毯子后,就躺在软塌上靠着烛光看起书来。他垂下眼帘,专注而自得,仿佛一如往日般的平常。我想起刚才十三面对十阿哥的调侃时,瞬间捏了捏就放松下来的拳头,心里犹豫要不要告诉他我听到了假山后的谈话。

      半晌,十三合起书,正要吹灭蜡烛,却看见我还是睁着眼睛,“睡不着?”
      “嗯。”
      “明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忙呢,快睡吧。”吹灭了烛光,屋子里一下被黑暗笼罩,伸手不见五指,“放心,我不会做什么。”

      他的话很莫名地让我安下心来。

      “能不能说说话,我怕黑。”
      “嗯。”
      “那天在假山后,我不小心听到了。”
      “嗯。”
      “所以你不用这么顾忌我,我没关系。”
      “……”
      “哎,因为我是珏儿,又不是珏儿。这么说是不是很矛盾?”
      “……”
      “喂,你睡着了?”
      “……”

      平稳的呼吸声一下一下传入我耳里。可能是这一天折腾下来太累,我翻了个身,合上眼沉沉睡去……

      #

      睡梦中,有人摇着我的肩。睁开眼看清楚是十三坐在床边,我再看了眼窗外并不亮堂的天色,重新想翻过身去,“你干吗那么早……”
      “嘘!”没料想到他一下捂住我的嘴,食指放在唇边。被他这么一吓,我再也没有睡意了。

      细听,屋外传来几个小丫头低声说话的声音。

      十三起身,借着微白的天色,轻手轻脚地摸到一处去然后又返身轻手轻脚地回来。他坐到床边,拔出那样东西,匕首的寒光把我吓得一个激灵。他往手指上一割,鲜血刹那间从那道口子里溢出来。我倒吸一口冷气,立马去握住他拿匕首的手,也没顾及到自己提高了分贝,“你要干吗啊!”哎,难不成他自虐啊。

      “爷,福晋,该起了。”屋外传来一个小丫头的轻声细语。

      十三看了看我,回过头去,“知道了。”他朝我笑笑,将手指上的血抹到床单上去。“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用另外一个手指压住口子,他毫不在意的说道,“小口子不碍事,你看,现在就好了。”说完,还在我眼前晃了一晃。看我一脸的不解,他笑而不答,走到门边去打开了门。

      两个老嬷嬷走在前头,几个小丫头跟在后头捧着水盆帕巾。“奴婢寒星。福晋,这边。”领头的小丫头引我到水盆边。我一时还没适应福晋的称呼,她已经给我缴好了帕巾放在我手里。寒星想要服侍我净手。我止住她,“不用,我自己来就好。”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就退到了一边去了。
      两个老嬷嬷朝我和十三福了福身,然后抽走了被垫。寒星和几个小丫头看到了被单上的红迹,掩着嘴偷笑。我脸一下子烧起来,心里了然。我转过头去看了眼平整如新的软塌,再看向十三时,他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背着手看着我,示意我过去。

      “这是皇家规矩。”趁我在给他系上一粒粒盘扣,他低下头来对我耳语。在旁观者眼里,我和十三俨然是一副新婚夫妻的模样。而只有当局者知道,这就是政治婚姻的代价。夫妻间可以相敬如宾,但不会相濡以沫。
      我无意间知晓了自己的命运,也明白十三的尴尬,所以不管怎样,要配合着他演好这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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