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红泥小炉,绿蚁新酒 ...
-
第十一章 红泥小炉,绿蚁新酒
第二日晨起日头格外暖,岳家兄弟一大早就各忙各的了,岳母做好了饭让孙子去叫大家来吃饭。岳云喊了父亲和二叔,又像往常一样走在灵雎门前,灵雎是客,身上又有伤,所以一家人便对她开外照顾几分。岳云抬起手欲敲门却想起昨日的事,低头犹豫着不知该当如何,灵雎在房内听到门外动静,拉开门走了出来了。
“云儿,做什么是一副小苦瓜脸?”灵雎弯下腰捏了捏岳云的小脸蛋。
“赵……叔叔,吃早饭了。”岳云仰起脸回答。
“噢好,走吧。”灵雎牵着岳云走去内堂,其时,岳飞正在摆碗筷,听到儿子和谁说话走进来了,拿着碗转身就惊愣住了。
灵雎见了岳飞这一副表情已经猜到昨晚他定是听到动静了,难道他以为自己离开了,当下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很想知道岳飞会不会难过自己离开,走上前正要说话时岳翔从厨房过来了,说道:“赵大哥,你那马儿今早格外能吃,喂了好多草料。”
灵雎玩笑道:“可别撑死了我的宝马。”
岳飞也是禁不住嘴角弯弯转过身无声的笑了,放下碗不知为何此时觉得心中顺畅许多,一早上练功夫时的积郁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吃饭时连岳母都发现大儿子今早心情像是特别好,一直以来淡淡的忧容也不见了,缘起为何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哥,今天有什么好事吗?”岳翔接了岳飞给他添的一碗饭说道:“你今天看着特别高兴啊。”
岳云听了转头笑嘻嘻的盯着看父亲,灵雎也是好奇的看向岳飞。
“吃你的饭,天气好了心情自然好。”岳飞对自己的心理变化并不自知,被弟弟一提方才惊觉,此时却是多了几分心慌,又不知心慌自何而来。
岳云咬了咬碗沿喝粥,偷偷看看父亲又看看灵雎,忽然想起父亲昨晚说的话,只觉得父亲一定是知道赵叔叔是位姑姑的事情了,“啊呀,赵姑姑若是我娘亲……那真是太好了。”他这么暗自想着竟是缩着脖子晃着脑袋傻笑起来。
“这傻孩子笑什么?”岳母拍了孙子的背说道:“坐直了,男儿怎能没个坐相,你们父子俩是有什么开心事瞒着我们呐?”
岳飞立即板起脸来瞪儿子道:“不吃别糟蹋粮食,粥是给你吹泡泡的么,把碗放桌子上。”
“噢。”岳云委屈的皱起小脸按着奶奶和父亲的要求坐好吃饭。
晌午天暖,邻家孩子来叫岳云一起玩,灵雎正教岳云念书习文,抬目看了看外面金灿灿的阳光,挥挥手说道:“去玩儿吧,都念这好一阵儿书了。”
岳云听了欢呼雀跃的就跟邻家小孩一起飞奔出去了,岳飞从外面进来看到,正要呵责被灵雎拦住了。
“你当心云儿又不理你。”灵雎笑道:“这孩子聪明呢,教一遍都会了,不用担心,叫他玩一会去。”
岳飞皱眉道:“男孩子教养自然须得严厉一些好。”
灵雎不置可否:“孩子爱玩,你要把他绑成你一样的稳重成熟了,那还是孩子吗,反正我小时候父亲教养的也不如何轻松,每日要学得东西太多,我那时多有不开心呢。”
“你……真不打算回去吗?你父亲应该到处在找你。”岳飞想起这件事问道。
“回去做什么?嫁我义兄?”灵雎垂目发愁。
岳飞像是没听清问道:“什么?”
“啊?没什么?”灵雎笑道:“你吓跑了我弟弟,他还没找到,我怎么能回去。”
岳飞感到尴尬,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住,我也没想到会是如此,等我去相州时帮你打听。”
“参军打仗?”灵雎一激动站起来问:“你是就快走了吗?你几时离开?军中……”定是不要女子这句话她没讲出口,心中略略一想倒是让自己吃了一惊,怔怔的发起呆来。
“……灵雎?你怎么了?”岳飞见她神色不对,歉疚的问道:“是不是伤口还没长好?你快坐下。”
灵雎被岳飞扶着坐下,心思道:我是疯了,竟然想要到他在哪儿我就想跟去哪儿。
“没事,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咱们温些小酒喝吧。”灵雎温和一笑说道:“你放心,我打的酒够你宴请兄弟。”
岳飞笑:“不是如此说,你的伤能饮酒么?”
灵雎撇眉道:“这点伤不算什么,我常常在鬼门关绕都习惯了。”
岳飞看了灵雎良久,感叹道:“天下怎会有你这样的女子。”
两人生炉子煮酒,坐在堂下喝酒说话,房子修好了,岳母便闲下来缝补衣裳,见这二人喝酒便做了两个下酒菜给他们端去,他们两个便喝着酒畅谈。从投身入伍说到当前时局,从军中黑幕说到世间艰辛,都是感叹万分。
说了这么些,灵雎想起一事,又是摇摇头道:“有件事我本应该告诉你,但我实在不想过从前的生活,提及只怕也害了你。”
岳飞一沉吟道:“是上元节夜有关的事吗?”
灵雎点点头,她并不怀疑岳飞的能力,只是那件事她自己不但办砸了而且知道的并不十分清楚,漩涡太大,兴许避开为妥。
“既然为难,那便不要说了,人总是要往前走,”岳飞笑了笑转移话题道:“那一晚是你兄弟寒山抢了你的花灯吧,那盏灯到底如何名贵,你竟是将它带出来在身边?”
灵雎听他如此一问当即脸皮发烫,这盏题了《元夕》的花灯她时时刻刻带在身边便是因为那是岳飞给她抢回来的。
“呃……那个…我嘛,那灯不如何名贵,只是我自小喜欢收藏花灯,走惯了夜路,便自欺欺人的带盏灯为自己照明。”灵雎拨拉一下额发,又咬咬指甲说道:“我的灯在怀里,呃……它其实是兵刃也是暗器,提在手上的花灯也只是买了带回家而已,哈哈,寒山手段甚是高明,我只顾他抢了我手里的花灯,不想腰间的灯也被他换了,所以你明目张胆的搭在我腰间取走东西,我只当是你拿了我的灯。”
岳飞不知此中情节,这时再想起自灵雎腰包拿回自己包裹时就晓得了那是个女子的场景,瞬时脸滚烫,张张嘴道:“对…不起,我,我先前并不知道你是个姑娘家,冒犯了。”
灵雎却混没在意,从腰间衣囊取出来一件物什放在桌上说道:“瞧,就是这个。”
岳飞看向灵雎,然后伸臂将桌子上精巧的物什挪过来看,的确是一盏灯,是黄金打造,即便不点蜡也是亮堂一片。
灵雎微笑道:“你拿起来看嘛,当中有机括,小心伤手。”
岳飞将那小巧的金灯捧在手上端详,一经拨弄果真能十分灵活的转动,像是走马灯一般变幻出不同的图案,各个门边都是暗器。灵雎指点给岳飞看其中关窍,灯头竟是盘着数圈丝一般细的线,韧劲却极强,金灯在灵雎手上转换摔出,果然是十分厉害的武器。
“这要伤人还真是防不胜防。”岳飞笑道:“当真高明,我见过许多古怪的兵刃,什么判官笔、金算盘、琴、箫、禅杖五花八门的,你这金灯还是头一糟见。”
“就怕遇到你这样的高手,”灵雎把玩着灯说道:“出其不意而制胜不知救了我多少次呢。”
岳飞此时却凝神肃面,问道:“你是长于贵门的千金,却常常身陷险境?到底在做什么?那个寒山,上元夜街上那么多人,他却为何偏偏选了你藏匿我的包裹,这不会是巧合,灵雎,你有问过他么?我觉得那个少年身上藏了很多秘密。”
灵雎也慢慢收了笑容,低头思索了一阵说道:“我知道,他身上有很多秘密,找上我也不是毫无缘由,其实那一夜是我在做任务,可惜失败了,后来救了寒山,我之所以十分好奇也不问他正是因为想斩断过去,过安定日子,从前年少轻狂,不知死地为何物,从来也不怕死,出门为父亲办事多是因为争强好胜游戏人间的心态,可如今不这样想了,我发现了人生的另一种幸福,并不需要四方逍遥,我开始怕死了。”
岳飞盯着灵雎看了一阵说:“那好,我不问你了。”
连日来天气冼晴,地始解冻,王贵张用等几家房屋也都修整好了,兄弟几人坐在一起喝酒,商议起几时启程前往相州,虽都是满腔热血,却也舍不得家人。
“就一个多月了,家里有何事都尽早了结一下。”岳飞对兄弟几人吩咐,兄弟几人皆自答应,又调侃起来王贵家里给他说了一门亲事,闹闹轰轰的。
这一日午后灵雎说去一趟镇上,便没跟他们兄弟几人一起喝酒,岳飞暗自吐口气,心道幸亏灵雎没在,不然不知道这几个兄弟要如何开他的玩笑,尤其是那牛高,大喇喇的一喊还不把母亲吓坏。
到了晚间时,却还不见灵雎回来,晚饭热了一回,岳母坐不住了,问大儿子道:“飞儿,灵雎说去镇上有何事?他身上有伤,莫不是出意外了?”
岳飞心里暗惊,想了想说道:“不至于,灵雎的伤也快好了,她的功夫极好,咱们这镇上还没有几个能是她的对手。”
岳翔等的生气,说道:“天都黑透了,这赵大哥怎么回事,难不成临时遇上什么事又去办了,这些江湖人飘忽不定,也难为在咱家住了这些日子教云儿骑马读书的。”
只有岳云神色焦急坐立不安,不知道该不该和父亲说。
岳飞出门去看了几回也不见灵雎回来,不禁暗自担心起来,不知道她是不是遇上仇家了,于是跟母亲请道:“娘,我看还是别等了,饭再热一热你们先吃,我出去找找。”
“爹爹,我也一起去。”岳云从凳子上跳下来跑去追父亲。
岳母走过去拦孙子,却见岳云脸上十分惶急害怕的神色嚷嚷着一定要去。岳飞转回身来斥责,叫儿子在家好好待着,岳云奔过去扑进父亲怀里哭道:“爹爹,前些日子去镇上时楼少爷欺负赵叔叔了,你去楼少爷家找,我怕他们害赵叔叔。”
岳飞久不在家,并不知道楼少爷是谁,岳翔听了却炸了,高声叫道:“你们怎的惹上那流氓无赖,云儿你怎么不早些说?”
岳云抹了眼泪道:“赵叔叔不让我说。”
岳母抱了孙子让小儿子赶紧跟大儿子说楼员外家如何去,岳飞虽不知如何糟糕,但从弟弟和母亲焦急的语气里已经知道事情的危急性,听了弟弟解说,嘱咐他照顾好母亲和岳云就拉了大白往镇上去了,此时也只能祈愿灵雎功夫好不会出什么大事。
大白脚程极快,又是战马,跑起来四蹄如风,不多时就到了镇上,岳飞照着弟弟说的方位找到楼宅所在的大街,把大白避在一处隐秘的街角,施展轻身功夫奔近楼宅,从墙垣上潜了进去打探消息。楼宅极大,岳飞发现自己进入的是一处园子,到处黑漆漆一片没有动静,本想捉一个家丁问问情况,奈何走了许久竟也没间到一个家丁。岳飞不禁生奇,这偌大的府宅如何没有一个护院家丁?心头一跳暗叫糟糕,脚下加紧步伐在楼宅疾走,果然找了一阵就听到一个方向传来打斗声,他几个翻挪就朝那边走去。
一处水亭四围火光通天,一个年近花甲的老者被护卫簇拥着指挥里三层外三层的家丁护院对当中的一个人轮番围攻。
被围当中的正是灵雎,岳飞一见之下只觉全身血都往上冲,他看到那些家丁虽是伤不了灵雎,但灵雎脚步混乱、摇摇晃晃好似打醉拳一般,就知道她是着了人家的道。岳飞几个腾跃落入凉亭,扫腿间就把一圈家丁踢翻出去,有的落水有的摔飞,一时间呼痛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楼员外见忽然间冒出来一个功夫极高的帮手,惊惧之下大呼小叫的让提刀的家丁上前。
更多手持兵刃的会武护院涌上来,灵雎见到岳飞,惊喜之下刚呼出一口气心又提了起来,看这打法,现在是要将他们杀死的目的。灵雎只觉得手越来越酸软无力,每挡下一刀都要费好大力气。
“不可伤了人命,咱们快想办法脱身,”岳飞在踢开攻击之余拉过差点被砍到的灵雎急问:“你怎么样,还能走么?我拖住他们,你走的掉么?”
灵雎喘着粗气借力靠在岳飞身上歇口气摇头:“我怕是会连累你……”话未说完就被岳飞握着胳膊转了一圈,旁边刺来的剑被岳飞格挡开来,她呆愣愣的看着岳飞手上突然出现的寒光凛凛的一把匕首,浑身血像凝住一般发懵,只觉得身体像浮萍一般没了支撑点,被岳飞拉过来推过去的躲避刀光剑影,耳旁听到他疾呼说话的声音,可是他说的是什么,一个字也听不清。
岳飞眼见灵雎已是勉力支撑,情急之下舞拳生风,抱起灵雎翻越到了楼员外身旁,匕首就架在了楼员外的脖子上,家丁哗然后退。岳飞一手抱负着灵雎,一手挟持着楼员外退出大门,将楼员外提起来丢进家丁群里,抱起灵雎转身就没入黑夜,家丁救了楼员外追出去时,岳飞已经抱着灵雎坐在大白背上跑远了。
岳飞不敢在镇上停留给灵雎找大夫,一直驰出镇外好远才吁缰慢下来试灵雎的呼吸,她的呼吸极弱,岳飞吓了一跳,停马把灵雎抱下马背,野外无光,天十分黑,一点也看不清灵雎的面色,岳飞按了她的脉搏,只觉心中一片冰凉,当即扶着她盘膝坐好,为她度过一些内力。
灵雎感觉四肢回温有了力气,神识回来心中只想问一个问题,“给我看看你的匕首好么?”
“什么?”岳飞听到灵雎说话,收了掌问道:“你感觉怎样了?你可知道他们给你下的是什么毒?”
灵雎摇摇头,挣扎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岳飞赶紧接了,只听她说:“你别担心,这种境况我从前也遇到过,这是解药,只要不是奇毒,这药都能解。”
岳飞一听甚感欣喜,倒出来一粒给灵雎喂下,冬末天寒,他不敢在野外多耽搁,抱了灵雎上马就催大白快跑回了家。
灵雎虽是被岳飞护在怀里,但大白奔跑起来凛冽的夜风依然吹的她全身冰冷。
夜深了岳家一家都还没休息,听到门外大白的蹄声,赶忙都出去看,岳云提着灯笼跑在前面,见父亲抱着灵雎进来就红着眼圈跑过去,岳翔见状赶紧到门外牵马。
“云儿快去你赵叔叔房内拿她的衣服过来,翔子拴好马去烧些热水。”岳飞抱着灵雎直往进走。
岳也连忙掀开帘子让儿子进门,问道:“灵雎这是怎么了?”
岳飞对母亲温言微笑道:“没事娘,您先别忧心,我跟您说件事,灵雎今晚劳烦您照顾一下,她是个姑娘。”
岳母惊诧,脑中略一回想便已经了然,带着儿子到了自己房间,扶开被子让他把灵雎放下。
岳云拿了一个包袱跑进来,紧张忐忑的看看父亲又看看奶奶,不知如何是好,岳母回头接了包袱说道:“你们爷儿俩先出去吧。”
“我去拿热水来。”岳飞点头拉着儿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