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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第七十九回 ...

  •   一群白鸽自富绶和瑞木青的面前腾空而起,渐渐远去。
      瑞木青在兴奋的大叫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问富绶:“依兰阿哥,我想问你个问题。”
      “说吧。”富绶叉着腿席地坐了下来。
      “鸽子为什么只叫‘姑姑’,不叫‘伯伯’呢?”瑞木青眨着澄清的大眼睛,望着富绶。
      富绶忍住笑,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严肃道:“这寺里都是和尚,鸽子是寺里的,自然也是和尚鸽子。既然是和尚,不想姑姑,难道去想伯伯么?”
      “三阿哥可真是能杜撰!”身后一个声音笑道。
      瑞木青循声扭过头来,朗朗地笑起来:“原来是范小先生啊!”
      范仲秋背着手,站在小兄妹两身后,一脸哭笑不得的无奈:“三阿哥,鸽子叫‘姑姑’是该这么解释的么?”
      “我知道,先生也是来叫‘姑姑’的!”富绶一骨碌爬起来,小脸笑得诡异,“我帮您叫去!可好?”
      “你个小浑球!”范仲秋爱怜地在他的后脑勺上敲了一记,“说什么呢?人小鬼大的!”
      “你们大人都好个口是心非!”富绶朝他吐舌头,做鬼脸调侃他。
      “你这个小东西!”范仲秋孩子气地揪着他的小辫子,要打他屁股,“找抽你!”
      “你放肆!你敢以下犯上!”富绶哈哈笑起来,一边躲闪以牙还牙地拽范仲秋的辫子道,“我是阿哥!你是奴才!你敢动了试试看!你喜欢‘姑姑’不承认,算什么英雄好汉!”
      “绶儿,不得无礼。”袁郁远远地叫了一声,疾步走了来。
      “郁姑姑——”瑞木青乐颠颠地跑了去。
      “是叫姨啦!你什么辈分啊!真是屡教不改!”范仲秋本已经分身乏术了,还硬扭着脖子冲她叫,“这两个小东西!”
      “绶儿,你还不撒手!没大没小的!我可要告诉你额娘了!”袁郁上来拉富绶的小手。
      富绶咯咯地笑起来,撒了手道:“姑姑心疼范小先生喽!”
      袁郁的俏脸一红,一时语嫣,局促地将一双玉手藏到了背后。
      范仲秋连忙解围,一把夹起富绶,就往大殿去了:“好小子!来来!我让你到你额娘面前撒疯去!”
      富绶一边挣扎,一边讨饶:“好啦!好啦!我讨饶!我错了还不行嘛!”
      “以后还胡说不?”范仲秋嘿然一笑。
      “这个……看情况啦!”
      “你再说一遍看看……”范仲秋呷着诡异的笑,望着富绶,挑衅似的。
      “好啦……”富绶狠狠咽了一下口水,老实了。
      瑞木青刮刮自己的小脸,笑成了一朵花:“依兰阿哥认输喽!没羞!”
      “好啦!快别闹了!”袁郁上前抱富绶下了地来,“去玩去吧!别在这里添乱!”
      “呕——”富绶一边拉着瑞木青往出跑,一边回头扒着眼皮戏谑两人,“放心吧!我不会给你们俩添乱的!哈哈哈……”
      “这个小浑球!”范仲秋气乎乎的白了一眼,踢过去一块小石子,以示发泄。
      袁郁脸颊上的红晕未褪,于是掩口一笑,望着两个小影子消失在门口:“先进屋喝杯茶吧!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一会儿姐姐跟五阿哥一起过来。”
      “谢谢你了。”范仲秋点头一笑。
      客房浅窄之地,袁郁给范仲秋斟上了茶,便打着团扇靠在了窗边乘凉,微微的风儿撩动着她的纱衫,纤腕上叮呤的绞丝银镯子颇有节奏的唱着曲儿。
      范仲秋无言地看着她的侧影,淡淡一笑,端起了茶盅,眼睛却没离开袁郁的倩影。
      他抿了一口茶,竟忍不住一口喷了出来:“咳咳咳……咳咳……”
      袁郁偏过头,瞠大了眸子望着他:“怎么了?茶不好喝?”
      “这……这是西湖龙井,还是黄山的毛尖哇……咳咳……怎么一股子药味?”他咳得脸都红了,不觉地吞吐着舌头,像喝了毒药一样。
      “有草药在里面,自然是有药味的。”袁郁掩着嘴一笑。
      “你不是让我喝茶的嘛!怎么却给我药喝?”范仲秋一脸被欺骗的愤怒,神情像个小孩子一般可爱,“你谋财害命啊……”
      “这是凉茶,祛暑解毒,你范先生博闻强记,竟不知道?”袁郁浅浅一笑。
      “我……听过,却没喝过。”范仲秋一脸委屈,“你又没告诉我,我以为是药呢。”
      “我姐姐很喜欢,我以为你也会喜欢……算了,我去重新沏一壶吧。”袁郁放下团扇,执壶便要转身。
      “不用麻烦了,我……我就喝它。”
      “不会委屈么?”袁郁的笑里带着歉意。
      “不……不委屈!喝几次就习惯了!你不是说,连侧福晋都喜欢么。”范仲秋忙起身从袁郁手里夺了来,又倒了一杯,“再说,这东西祛暑解毒,是好东西嘛!不能暴殄天物!会被雷劈的!”
      “这个……你喝不惯没关系的,反正这种东西,在我家乡多的是,一点也不值钱。谈不上暴殄天物。”
      “你是说……广东都喝这个?”范仲秋似乎忘记了苦涩的凉味,饶有兴趣地问道。
      “范先生刚才不是说听说过这个?怎不知它是广东的?”袁郁故意逗他。
      “啊……”范仲秋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连忙岔开话题,“我说过我听说过?是……顺口啦!呵呵……对了,侧福晋好像是辽东人氏,怎么会喜欢喝广东的凉茶?”
      “这……”袁郁一时语嫣,心里一沉。
      “是不是你常常沏给侧福晋喝,侧福晋上瘾了?”范仲秋自说自话呵呵的笑起来,突然发现袁郁的表情凝重了起来,“你怎么啦?”
      “没什么……大概是吧……”袁郁低头回避了一下他的眼睛,复又勉强一笑,“我去看看姐姐过来了没有。”
      “不急的。咱们下盘棋吧。”范仲秋心里一慌,望见窗边的棋秤,连忙信口道,“你会吧?”
      “会一点。”袁郁捡起团扇,走到棋秤边。
      “来来!”范仲秋兴致勃勃地拣了枚黑棋子,唯恐她反悔,连忙塞到她手里,“你执黑,我执白,你先!”
      袁郁并不推让,顺势落在了棋盘上。
      “好!爽快!”范仲秋抿了口茶,半皱着眉头咽了下去,就手放了一子。
      袁郁半依着棋桌,打着扇子落着子,丝毫不见拘谨,胳膊上的银镯子又叮呤了起来。
      范仲秋一边走神,一边落着棋子,完全醉心于银镯子的歌谣里。
      眼见着半个棋盘密密地落着黑白棋子,下了多久,两人竟也忘记了。
      “哟!下棋呢!”雁奴一挑竹帘进了屋。
      袁郁一抬头,甜甜地笑开了:“你来啦!绎姐姐呢?”
      “哦,小姐来过了,没进门就走了。说是不打扰你们下棋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事。五阿哥有点闹腾使性子呢,小姐说,不急于一时,明天再跟范先生详谈。让我进来说一声。”雁奴拈了一片冰镇的藕片放进了嘴里。
      “别光顾说话,该你了。”范仲秋全然没在注意两人的对话,只盯着棋盘。
      袁郁顺手放了一子:“瓘儿又闹什么小脾气了?”
      “还不是不上规矩,被小姐管教了,有点赌气呢。”雁奴拖了张椅子坐在了棋秤旁边,“怎么样?谁嬴了?”
      “自然是本公子……”范仲秋连吃了几个黑子,洋洋得意。
      “不是吧……”雁奴掩绢一笑,努努嘴示意范仲秋看袁郁落子。
      “倒脱靴?”范仲秋一惊,连连叫后悔,“我怎么没看到呢?马失前蹄了!”
      袁郁收手起身:“承让了!”
      “不是承让!范先生,袁姑娘的棋艺可不是一般的好,连小姐都不是她的对手呢。你呀,少不把人家当回事儿!”雁奴抓了一片藕,塞在范仲秋的嘴里,“少在这里丢人了!袁姑娘,走吧!”
      袁郁看着他令人莞尔的模样,脸一红,不觉笑出来,一把拉了雁奴,抽身去了。
      范仲秋叼着藕片,却没咂摸出半分甜味来,只是痴痴地笑。
      宁远城头,如钩弯月下,谢弘也凝望着远山的夜景,痴痴的笑着。
      “大哥!”曹变蛟缓步踱到他身后。
      “哦,”谢弘闻声回过头,淡淡的打了个招呼,“变蛟啊!”
      “这里依山傍海,在这月下,却也是最好不过的景致了。”曹变蛟走到他身侧,将手搭在城垛上,感叹一般。
      “物是人非,转眼已经十四年了。”谢弘仰头望了望星空,“但是,一切就好像昨天刚发生的一样,丢不掉。时光难以回转,时局的倾颓也难以挽回。”
      “大哥太伤感了。”曹变蛟苦笑。
      “不是伤感,是扼腕。只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却有忍得心酸。”谢弘抬手抚了抚被夜风拉扯的牙旗,有些自嘲的意味,“倘若督师尚在,大明绝走不到如斯境地。”
      “一人之力,如何能斡旋天地?孤忠见嫉,这是常理。”
      “不!督师若在,便不是孤忠。这个宁锦防线哪一个人会不效死力?”谢弘笃信的争辩,“别人都说,大明朝败在败在党争上。党争是什么?从嘉靖年到现在?为了党争而死的人有多少?为了党争而毁掉的事情有多少?其实,依我看,这些都是虚话,只一句是真的,关键的人物不是权贵清流,而是天子的裁决。”
      “天子主战,这是人所共见的。”
      “变蛟,”谢弘一笑,正视着他,“天子主战,卢大人也主战,为什么卢大人会死?”
      “那还不是杨嗣昌干的好事!”曹变蛟说起这个就咬牙切齿。
      “没有天子点头,他杨嗣昌有这个胆子?”谢弘摇摇头,长叹了一声,“天子嘴上说主战,可是心里却在站和和之间犹豫不定。杨嗣昌看准了天子的心思,才能为所欲为。”
      “我不明白,事情为何会这样?”曹变蛟开始伤感,“这么多人,就没有看透的么?”
      “看透和没看透其实没有意义,因为没有几个人敢于把天子心里的话说出来,揣度圣意,这个罪名谁敢担待?”谢弘笑道,“可知那天洪大人处罚马总兵和白总兵时,我暗下里拉你是为什么?”
      曹变蛟懵懂的摇头:“其实我一直想问大哥的,却没有机会。”
      “也许,你一直以为,那天洪大人派我们去偷袭辫子军大营,是因为我部的骁勇善战。其实,他只不过是玩了个手段,平衡权术罢了。”
      “玩了个手段?”
      “若说八镇之中,骁勇善战的只你和吴总兵不相上下,为什么洪大人不让吴总兵去袭辫子军大营,却挑了你我?”谢弘扬眉去看他,继而踱了两步,又回身,“这马总兵、白总兵、王总兵都出自祖家和吴家两大将门,都是祖吴两家的衣钵,他们必是要唯吴总兵马首是瞻的。擅自迎战,洪大人自然知道是吴总兵的心意,知道他要争头面,又岂能让我们抢了风头?”
      曹变蛟默然一笑:“这我早已习惯了。当年,我和叔父一向是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差事。”
      “你这话恰是说错了!当年的事态远远未可与今日之状况相比。当年,是因为你们与洪大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而现在,洪大人却是在平衡我们和四镇总兵的兵权。”谢弘显然并不赞同他的看法,“在辽东,吴家和祖家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真正打辫子军,还是要靠他们。故此,洪大人是不可能明里得罪吴总兵的,可又不能太由着他,只好安排了一出赏罚分明的好戏。这出戏既是唱给吴总兵听的,也是唱给我们听的,让我们不要与四镇总兵起冲突,保存实力。你这个时候讲情,洪大人的台阶就不好下了。”
      曹变蛟茅塞顿开:“没想到,吴总兵不动声色,便可以让洪大人煞费苦心。”
      “以前,绎儿跟我说起过这个人的八面玲珑、深不可测的城府,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厉害角色。如今,关宁铁骑的实力不断在削弱,能否保住大明的辽东命脉,却在他身上。”谢弘的语气中尽是悲凉,“江山已经到了美人迟暮之年,关宁铁骑不灭,便可撑住半壁江山。”
      “总兵!”曹变蛟的侍卫匆匆而来,“洪大人有请。”
      曹变蛟应声回头,浓黑的一字横眉微蹙:“为了何事?”
      “兵部来了皇上的旨意,命洪大人接旨之后,即刻起兵援锦。”
      几乎是在侍卫话音落下的同时,夜枭“呀”得一声长叫,惊得三人一身冷汗。
      相对而视,一刹那,竟只有懵懂的一片黑色。
      快是八月的天气了,入了夜,单衫薄衾已经有些微寒了,可午晌的天气却是浮躁的热,让人昏昏欲睡,可绎儿却睡不着。
      病了好几天了,下巴瘦得发尖,心情也一直是抑郁不堪的,仿佛总有一片阴云压在她坚强又脆弱的心弦上,心弦绷不住便要断了。
      前几日,沅娘带领小三儿来府上探望,她在浑浑噩噩间,也没精神理会沅娘的伤感,只是在听到两军开战互有胜负时,心里阵痛了一下。偏偏富绶又孩子气地高叫着“来信了”进了门,兴奋得当着她和沅娘的面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笺。
      “兵退六十里,上书请援。”
      她看见沅娘因为过度惊愕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她自己也差点在浑噩间狠狠地掐自己一下,以证明豪格的信上所言不虚。
      “兵退”和“请援”,多么熟悉的字眼,可从自己记事以来,似乎只是在众多前辈阴郁的神清下,才会有这两个词的无奈与沮丧存在。她的敌人,大明的敌人居然第一次面对大明的将士兵退了六十里。
      六十里,这六十里,简直是上天书写的奇迹。
      她心里一喜,病却愈发重了。
      因为心中的千头万绪一下子纠缠在了一起,成了又一波折磨由来的病根。
      “小姐!”雁奴打开帐帘,倾身过来唤道。
      “怎么了?”她支撑着爬起来,因为牵动了内息,控制不住咳嗽起来。
      雁奴扶着她坐好,垫上了靠垫:“天梧师父来了,说是来辞行的。”
      “辞行?”她强打精神,蠕喏了一下唇,“他要去哪里?”
      “听说是要随皇上移驾锦州前线,为阵亡的将士超度。小姐也不方便见他,不如写个话,我去交给他。”
      “也好。”绎儿凝神想了想。
      雁奴将研好的墨端了来:“小姐。”
      绎儿却轻轻推开了,不待雁奴发问,她从枕下取出了珍藏已久的匕首,递给了雁奴:“把这个给天梧师父。”
      “还要稍话么?”雁奴不明白她的用意。
      “你把这个给他,他就明白了。”绎儿复又躺了下来,“去吧……”
      听着雁奴的脚步声渐远,绎儿的心也跟着远离了一般,忽忽悠悠地又没了清醒的神儿,只剩下一片模糊的睡去,呢喃着含糊不清的话:“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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