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太子懿文》飏飏归去

27、第 27 章

　　翌日，天刚刚方亮，宋濂便早早来了太子府。
　　懿文看见他，不自然的避开脸。
　　宋濂喃喃半天，才低声道：“殿下恕罪，昨晚宋濂酒后失言……”
　　懿文嗯了一声，二人再无言语，一刹那尴尬的厉害。
　　正在这时，突然门外大太监来报，说是朱元璋宣旨让懿文入宫。
　　顿时，一个喜一个忧。
　　喜的是懿文，他从来没有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离开府里；忧的是宋濂，此时朱元璋急召懿文入宫，莫非又有事端不成？
　　懿文慌忙整理了衣衫，道：“公公稍待，懿文这便入宫。”说罢，逃似的和大太监上了马车。
　　宋濂只唤了一声殿下，到底欲言又止，只叹了一声：“万事小心。”
　　懿文点点头，匆匆上了车。
　　那车子绝尘而去，宋濂突然觉得，心痛的抽搐。

　　懿文进宫的时候，朱棣也在。
　　懿文心里一惊，知道大事不妙。朱元璋脸色发黑，斥骂道：“孽障！”
　　懿文慌忙跪下，“父皇。”
　　朱元璋冷哼一声，却见朱棣双膝跪下，“父皇为儿臣做主啊！”
　　懿文惊诧的看向朱棣，“四弟所为何事？”
　　朱棣冷哼一声，“大哥你少装蒜！昨日你辱杀我姬妾嫣儿，四弟来向父皇讨个公道！”
　　“辱杀你姬妾？”懿文呆呆看着朱棣，一头雾水。
　　朱棣冷笑：“大哥又要装无辜不成？我那嫣儿乖巧可人，昨日被你看上，侮辱不成，恼羞成怒，用剑杀了她，您还想抵赖不成？”
　　懿文这才想起昨日被朱棣杀死的那个无辜女子，忙急道：“四弟你好无道理！那女子明明是被你杀死……”
　　朱棣道：“大哥可知道在父皇面前扯谎是什么大罪？”
　　懿文道：“欺君之罪，四弟谨记才好！”
　　朱棣冷笑：“那姬妾身上，还有你带血的指纹，已经经锦衣卫验证，我燕王府多少家丁都看见你一身鲜血出了我燕王府，莫非都是幻觉不成？证据确凿，大哥休要狡辩！”
　　朱元璋脸色沉郁，怒喝一声：“混账东西！！”
　　懿文忙俯身道：“父皇明察！懿儿虽不肖，可自幼读圣贤书，知廉耻，岂会做那大逆不道之事……”
　　朱棣冷笑：“这可难说，大嫂早逝，这府里一个姬妾也没有，大哥又是年富力壮，平日里装君子也憋屈的厉害，可不是酒后乱性兽性大发？”
　　懿文突然想起昨夜在宋濂那里的所见所闻，顿时，一张脸红的滴血，羞怒道：“四弟，四弟你……你怎可说这等不耻之言？！！”
　　朱棣冷笑的看他一眼，胸有成竹的笑道：“证据确凿，大哥还有什么话说？”
　　懿文急怒，一时间竟然傻了，朱元璋突然暴喝一声：“够了！你们两个混账东西！朕日理万机，你们不思为朕解忧便罢了，还敢拿这等不耻之事劳烦于朕？！都给朕滚下去！闭门思过，无朕旨意，都不得再出门，哼，看你们还怎么给朕惹是生非！”
　　朱棣忙双膝跪下，恨得牙痒痒，这次交锋依旧没有占到便宜。不料想朱元璋到了这个份上，还袒护懿文？！
　　朱元璋冷哼一声，甩手而去。
　　朱棣恨恨咬着牙，指甲直戳进掌心。

　　懿文从宫里出来，脑子里一片混乱，朱棣从他身畔经过时候，又是一阵冷嘲热讽，懿文也没有听得进去，游魂似的才走到宫门口，却看见大太监站在门口传旨道：“殿下，陛下唤您去后殿呢。”
　　懿文应了，忙打起精神和那大太监到了后殿，朱元璋已经换了便服，宽大的紫袍子，绣着简易的银纹，手里拿着一罐子黍米，站在窗前喂着金丝雀。
　　懿文站在他身边，低低叫了一声：“父皇。”
　　朱元璋恩了一声，随口问：“身子如何了？”
　　懿文忙道：“好多了，谢父皇记挂。”
　　朱元璋点点头，“最近功课如何？”
　　懿文一怔，突然想起恩师宋濂，顿时呆了。
　　朱元璋见他良久不语，扭了头看他：“你也不小了，那些诗书礼仪都是些死东西，学不学都无所谓。不过这朝堂就是个大课堂，朕倒觉得，你该好好在朝廷上历练一番，也省得你动不动就进了圈套被人算计！”
　　懿文呆了呆，怔怔看着朱元璋。
　　朱元璋似笑非笑：“你真当朕的锦衣卫是吃素的不成？”
　　懿文低了头，他自然知道，父皇为了控制臣子，在朝野广布锦衣卫眼线，事无巨细皆入圣听。所以，臣子们都是道路以目，不敢多说一句废话。懿文却不敢苟同，懿文犹豫了片刻，劝道：“父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父皇仁德，自然是万民归心，又何必用什么锦衣卫做些狗苟之事？那岂不是寒了臣子们的心……”
　　朱元璋沉了脸色，喝道：“你懂什么！！”
　　懿文浑身一颤，忙双膝跪下，“父皇恕罪。”
　　朱元璋见懿文噤若寒蝉，不过自己一声喝骂，竟惊得他下跪，也不由得怔了怔，难免心疼，忙扶起懿文，叹口气，“什么时候你才能让朕省省心！”
　　懿文低头咬唇，沉默不语。
　　朱元璋指指身畔的软塌，道：“坐到朕身边。”
　　懿文蹭过去，规矩的坐了，朱元璋伸手拍拍他肩膀，看着儿子消瘦的肩膀，不由得心疼，突然，叹了一声，“今天你四弟那句话，倒是提醒朕了，若华去了，留你和允文，让朕哪里能放心？”
　　懿文想起若华，竟是悲从中来，低头不语，眼圈发红。
　　朱元璋见他伤心，也叹口气，轻轻拍拍他肩背，“父皇再给你寻一个太子妃可好？”
　　懿文怔了怔，刚想推拒，突然想起宋濂那一声懿儿，顿时心里一紧，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苦楚和酸痛，他一直敬宋濂如父，如今竟出了这等事，怎不让他无所适从？懿文抬头看看朱元璋，低声道：“但凭父皇做主。”
　　朱元璋呵呵一笑：“你可知朕宫里的寿州吕清碧吕秀人？”
　　懿文摇摇头，不解的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笑道：“此女比你大了一岁，也是个奇女子。她本是六年前被选秀入宫，那年她才十四岁，你母后主持了选秀事宜，一屋子小女孩都是初离家，哭哭啼啼的，只有那吕氏，镇定的很。当时你母后就问她：‘你怎么不哭啊？须知道，入了宫，只怕一辈子都见不得父母了。’那吕氏答道：‘娘娘言重了，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吾父母亦是王下之臣，小女子有幸伺候天家，即便不能承欢父母膝下，也是替父母尽了忠孝之道。异曲同工，又何悲之有？’你母后惊叹此女大智大礼，后来便收了义女，留在宫中，封做德秀郡主，辅佐你母后打理后宫，执法严谨，做事周到，不偏不倚，深得你母后心爱，懿儿，你看这德秀郡主如何？”
　　“母后看中的人，自然不错。”
　　朱元璋哈哈大笑，“这事便这么定了，德秀是个懂事知礼识大体的，有她照顾你和允文，朕也放心。”

　　太子大婚是件大事，懿文一直留在了宫里，协同礼部匆匆开始了筹办，等两天后，懿文回府时候，宋濂正在等他，见到他，一脸踌躇，欲言又止：“殿下……您……您要大婚了？”
　　懿文呆了呆，点点头。
　　宋濂戚戚然叹口气，“殿下，到了这一步，宋濂也不想再欲盖弥彰的瞒你什么，宋濂仰慕你已久，可宋濂对你绝无龌龊心思。你摸摸良心说，宋濂这么多年，对你如何？”
　　懿文想起宋濂的种种关怀疼爱，低声道：“先生对懿文疼爱有嘉，更胜父子。”
　　宋濂定定看向他：“那宋濂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懿文忙摇头：“没有。”
　　宋濂苦笑一声：“那你急急忙忙的大婚是什么意思？要在先生心坎上挖肉吗？！”
　　懿文语塞：“先生，我……我没有……”
　　宋濂摇摇头：“我知道你是想躲先生，你大可不必，先生是喜欢你仰慕你，可是先生绝不会做任何逼迫你伤害你的事情，你若是不愿意再见我，宋濂马上就走，就算是一辈子孤孤单单黯然销魂，宋濂也认了，”说着，竟有了悲戚之声：“罢了罢了，谁让宋濂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
　　懿文听得心惊，说实话，他不恨宋濂，宋濂于他，甚至比朱元璋更像个父亲。可是这个事情，让懿文心目中那个饱学鸿儒的典范君子一下子蒙了尘垢，懿文觉得接受不了罢了。
　　宋濂见他沉默不语，惨笑一声，低声道：“殿下，这近了夏，你切切不可贪凉坏了身子。你胃不好，别任性不吃东西，饱一顿饿一顿，当时侯又闹胃疼。你常吃的药我已经吩咐了府里，药一定要按时辰吃，切忌大悲大喜，凡事放开心怀，莫在计较朝堂上那些个糊涂事，切记明哲保身，别再惹祸上身……”说着，宋濂竟然是泣不成声。
　　懿文听得他事无巨细的嘱咐，眼圈也红了，才呐呐叫了一声“先生……”，却见宋濂掩面而泣，上了马，夺路而出。
　　懿文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犹自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