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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轻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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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静静的站在这里，望着眼下的长河，平静无波的河面似是人们伪善的面具，只是那面具之下却是害人性命的暗涌逆流。
我似是又看到了他的身影，年轻精壮的身躯伫立在快艇上，一双深邃的眼眸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许久，他回过头冲我微微一笑。
在昏晕的光辉中，他的身影变得透明，渐而模糊了轮廓。我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孟屹！回来！”
我猛然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破烂而压抑的天花板，即使额头浸满冷汗，我却顾不得丝毫，只麻利的穿上衣服，冲出这只有6平米的小屋。果然，岸边已围了一圈圈的人。
我轻车熟路地跳进岸边的快艇，发动机器向河中心的水域冲去，那里一个男孩正在与死神相争，然而当他看到我接近他时却放弃了求生的动作，任由年轻的躯体被冰冷的河水吞噬。
我停下快艇，奋不顾身地跳进水里，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他纤细的手臂，用尽全力将他拉出水面，在惯性作用之下，我却沉下了水灌了好几口才又浮出水面。
“请不要救我！”男孩显然还有意识，他哭着哀求着我，一边挣脱着我的桎梏，他的身体不断下沉，我却死死拽着他，绝不放手。
“我不太会游泳的。”我沉静的对男孩说着，脑海里却是与孟屹相遇时的情景，他痞痞地环着我的腰对我说，他不太会游泳。
涉世尚浅的男孩愣了一下，我借此环住了他的腰，引得他又是一阵挣扎，寒气直逼到骨子里，我急切的向快艇游去，而他却拉着我下沉。
“你想临死前再害死一个想要救你的人吗？有什么事值得你为之一无所有放弃生命？”我疲惫的喘息着，“抓紧我，我带你上去，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我帮你！再这样下去，你我都要死在这里！”我拼命向快艇游，近乎枯竭的体力再撑不住冰水的摧残。
“求你……别救我……让我死了吧！让我死了吧……”他无助地悲泣着，却不再挣扎，我知晓他始终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不想害死救他的人。
当我把他拖上快艇的时候，我已然精疲力竭了，此时听到岸边的警笛声，我不由自嘲一笑。
灰蓝的天空似是近在眼前，我闭上双眼，大喊了一声：“孟屹！”
瑟瑟发抖的男孩被我惊人的举动吓呆了，等我有了些力气，便起来找了一条备用毛毯裹在他身上，将快艇向岸边开去。
十月的寒风吹得我冷瑟发抖，男孩竟是体贴地分我一半毛毯。我看向他稚气未脱的脸庞，两行清泪斑驳。
我随手抹了把他的泪，舔了下。
“果然是咸的，孟屹没说错。”
少年迷茫的不敢看我，很快到了岸边，有人将我们搀扶上岸，接下来的程序我习以为常。将少年交给警察，我便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岸边的破屋里，锁上房门将世界的烦了隔绝在门外。
我不着急换下湿衣服，而是将抽屉中的一颗水果糖放在了一个玻璃瓶里，看着小小的瓶子终于被填满，我的内心却没有想象中的充实，依旧是难以言喻的空虚难耐。
待我换好衣服，门外传来一阵阵敲门声。游泳过后在精疲力竭让我没好气地去开门，只见少年裹着毛毯低垂着头，他身后是两名民警。
“抱歉，周先生，这个孩子坚决要留在您这，这个……可否请你暂且收留他片刻，我们去联系一下他的亲人。”我看的出年轻民警的无奈只好梗着脖子点头应下，一面将少年引进屋。
屋子里极为简陋，只有一张书桌和一张单人床，床上挂着老旧的蚊帐。我烧开了水沏了两杯姜糖水，并从整理箱里找出孟屹留下的衬衣长裤递给他换上。我本不想拿孟屹的衣服给他穿，只是这间屋子并没有我其他的东西存在了。
“谢谢。”少年礼貌地鞠了个躬。
可以看出他一定接受过良好的教育。
我把床收拾出一个可以让他落座的地方，他换好衣服后，我将糖水递给他，他便安静的坐在那一小片地方，他脸蛋红扑扑的，长而翘的浓密睫毛微微颤动着，深棕色头发是乖顺地贴在脸侧，像极了一个洋娃娃。
“我说，你为什么……跳河自杀？”我找出屋子里唯一的板凳与他相对而坐。
他依旧低垂着头沉默不语，但是此刻我却听到了心灵颤抖的声音，我看着他的杯中泛起一圈圈涟漪，然而激起这些波纹的正是他的泪水。
“三年前，我也曾在这里跳河。”忽然，我想起了那个人落泪的脸，心竟然抽痛起来。
“那时，我被这间屋子的主人救了。现在想想，我都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可笑至极。”回忆起往事，我不由苦笑。
“你知道杜启康吗？”我转而问他，回避了自己的过去。
“那个因为男友和别的女人结婚而跳河的男人吗？”
我点点头说：“他就是在这里结束了的。而后来守这里的人就是他的男友。那个男人在这里守了四年，他救了许多轻生的人，其中就包括我。”
“人都死了再守着又有什么用？杜启康真是不值。”少年叹息一声，语气中尽是惋惜。
“那么，你就值得了吗？”我反问。
他被我问得一愣，一双大眼睛凝视着我，我以为他会问我怎么知道的，但他却径自讲起了他的故事。我猜想他此刻的心情和我当初被孟屹看穿时同样哀伤无助。
“为了和他在一起，我偷了家里的钱同他一起私奔，他说他会一辈子对我好，可是到了那边他却卷走了我的钱把我一个人丢在了那里。我等了他一个月……他却欺骗了我……”他看起来很伤心，纤细的双手不停地摩挲着，不安又彷徨。
我轻轻笑了笑，忍不住揉了揉他细软的棕发，“笨蛋，他没把你卖进山沟沟还不是好事？我以前有一个朋友就被骗了，还被卖进了山里，花了三个多月才逃出来。”
“人世间的险恶你还没有遇到呢！傻小子，嫩着呢！”看着他面红耳赤的窘迫模样，我心下才好受了一些，将他留在屋子里，我便去收拾那人最珍惜的快艇。
孟屹走的太突然，前一个小时我们还在为一杯酒争吵，可下一刻，他却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了。我很后悔当时还在和他争吵，至少我该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一个温文尔雅的周煜。
我望着平静的水面，如此沉美的河却不知吞噬了多少人的生命，吞噬了多少悲苦人的灵魂。
距离孟屹沉江已经过去了近两年的时间了，他的尸体仍没有浮上来，而杜启康六年前投江后就彻底失踪了。我猜想他们是在水下世界团聚了……可是，那漆黑污浊的水底又有什么值得他们留恋的呢？或许是因为那里没有歧视和辱骂？也没有家人朋友的反对，更加没有政治性的逼婚……他们可以在那里毫无顾忌的相爱相拥相契。
如果这世上真有那么一个地方，我想说的是……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我不禁自嘲，如此理想的地方恐怕只有《第七天》中的“死无葬身之地”了吧！那里树叶会向你招手，石头也会对你微笑，河流会向你问候。那里没有贫贱也没有富贵，没有悲伤也没有疼痛，没有仇也没有恨……那里人人死而平等……
难道只有那里才能让我们安然泰之的活着吗？
不，那里人人死而平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