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的人物和故事》袁保卫

3、王夫人的“慈善”形象＜一＞

　　王夫人出身于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哥哥是现任的京营节度使，后又升任九省统制，掌军权的。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说的就是王家。
　　这个封建贵族的地主婆，就是仗着娘家显赫的家势和财富，取得了荣国府当家婆的地位。
　　她不仅在其内侄女王熙凤过门以前，和贾政一起，总揽着“赫赫扬扬已近百载”的贾府内外实权，就是王熙凤管事之后，诸事也得先回过她这个太太的，只不过她对内侄女颇感得心应手，在省心，偷闲的借口下，退居幕后罢了。

　　用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和阶级斗争的观点分析，他们在实行统治方面，手法虽不同，阶级本性却一致，从不同的角度给我们起着反面的作用。

　　深入剖析，王夫人实际上就是荣府一小撮为非作歹，蹂躏奴仆的主子的保护伞，是一个表面上吃斋念佛，披上“宽仁慈厚”的外衣虐杀奴隶的刽子手。

　　小丫头金钏不过顺着宝玉的话茬说了两句玩笑话，就被王夫人翻身起来一巴掌打了一个嘴巴子，打骂不够，还要逐出去，金钏跪着苦苦求情，但没有用，结果，金钏蒙此不白之冤，又无处申诉，最后，被逼得投井含恨而死。
　　事后，我们却看到：这个平常吃斋，念佛，被称作“慈善人”的王夫人，又想逃脱责任，伪装慈悲：她唤上金钏的母亲来，拿了几件簪环，当面赏了，又吩咐，请几个僧人念经超度一下，金钏的母亲磕了头，谢了出来。

　　仅仅用几十两银子，两件衣服，几件簪环打发了事，而且还要受害者的母亲，叩头谢赏，感恩戴德，这就是暗无天日，有理无处申的封建社会啊！

　　女儿被逼死，母亲还得跪在刽子手面前磕头谢恩，这就是嗜血者的“仁”和“善”吗？

　　难道王夫人真的会知罪伤心吗？

　　她请僧人并不是为了超度金钏的灵魂，而是为自己取得别人的歌功颂德，是为了买取“善人”的名声，逃脱杀人的罪责！

　　这个平时满口“仁义道德”的王夫人，在逼死了金钏以后，便装疯迷窍的拿起佛珠，念起“吃人有理”的经来，一付心里不安的样子，假惺惺地掉下几滴眼泪，煞有介事的对薛宝钗说：你可知道一件奇事，金钏突然跳井死了。

　　这是刽子手装糊涂，用“奇事”两字轻轻地把自己手上的血迹抹去了。

　　薛宝钗自然心领神会，献出了她的“自行失足落井”的妙论，正中王夫人下怀，便悲天悯人地说道：金钏虽然是个丫头，素日在我跟前与我的女孩子差不多。

　　听，说得多动听！

　　其实，在杀人如草不闻声的贾府，主子打死几个奴仆本来是算不了什么的，但是，正如列宁所说：所有一切压迫阶级，为了维持自己的统治都需要有两种社会职能：一种是刽子手的职责，另一种是牧师的职能。
　　在王夫人身上这两种职能兼而有之。

　　明明是宝玉挑逗金钏，而王夫人偏骂金钏“下作小娼妇”，且打她，撵她，将她逼上死路，最后，却博得了“慈善人”的美名，这是念着佛号杀人，活画出封建贵族的残酷和虚伪。

　　王夫人行刽子手职能于前，又施牧师职能于后。

　　曹雪芹就这样通过金钏之死，深刻揭露了统治阶级的所谓“仁”和“善”的虚伪性和残酷性。这是他们洒在死者尸体上的圣水，是注入活人身上的吗啡，是戴在刽子手上的白手套。

　　王夫人对贾琏，贾珍，贾蓉之流的淫滥，对凤姐之贪腐，以及贾府的一切污浊和丑行，装聋作哑，姑息放纵。

　　但是，对于奴隶的反抗精神，包括贾宝玉林黛玉的叛逆思想，却一律视为“越礼”行为，她网罗亲信，安插特务，预伏阴谋，就是为了伺机镇压捕杀这种“越礼”的人。

　　抄检大观园的导火线是傻大姐拾到一只“绣春囊”，却引起了王夫人的极大的惊惶，又哭又叹，声音发颤，怕得要命，说什么事关风化，必须立即抄查，借什么整肃纲纪，维护礼教的名义，指派王熙凤纠集一大批心腹奴才管家，颠倒黑白，诬栽陷害，用莫须有的罪名摧残和虐杀了一大批女奴的青春和生命。

　　这是以王夫人为代表的势力对奴隶们的疯狂镇压，也是荣国府邢，王两夫人争夺统治权的斗争的白热化。

　　这场斗争中，王夫人虽然胜利了，但站在这位“菩萨”脸上的金粉却纷纷落地了。

　　在统治者之间的这一明争暗斗中，遭到残酷迫害的却是奴隶，其中，最为悲惨的则是晴雯。

　　抄检大观园时，王夫人当众痛骂晴雯是勾搭私情的“狐狸精”，她咬牙切齿，恨恨作声地说过一句话：我平生最恨这样的人！

　　长得比别人标致，眉眼儿有些像林黛玉，居然就成为晴雯的“罪状”，被王夫人视为眼中钉。

　　于是，晴雯就成了这冤狱的俎上肉，被王夫人进行疯狂迫害，我们看到：这位王大善人，杀气腾腾，凶相毕露地亲查怡红院，不顾晴雯四五日水米不曾沾牙的重病之体，强拉下炕，撵出园外，几天后悲惨地死去，尽显封建统治者的残酷，凶残。

　　相反的，那和宝玉有私情的花袭人，却深得王夫人的信用和赏识，被许为“准姨娘”。

　　曹雪芹通过这两个不同性格，不同命运的女奴的强烈对照，何等有力地控诉了封建礼教及其维护者的虚伪与残酷啊！
　　这一切，都是对王夫人的“礼治”“仁政”的绝妙讽刺，更是对她“菩萨心肠”的伪善面貌的大暴露。

　　晴雯的惨死，说明了什么？
　　说明正在没落的封建社会阶级压迫残酷到何等程度！

　　明明是被王夫人迫害致死的，但是，王夫人为了不失其“善人”的美名，在贾母面前却还要扯谎诬蔑晴雯是得了“女儿痨”，才把她送回家的，死后，更是恶狠狠地不许埋葬，真是虚伪，恶毒，反动透顶到极点。

　　被王夫人害死的决不止金钏，晴雯这两条人命，而是葬送了一大批女奴的性命。

　　这些血淋淋的事实有力地撕破了王夫人的“菩萨”面孔，暴露了她残酷丑恶的嘴脸。

　　鲁迅先生在《狂人日记》中深刻地揭露出，毎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的历史。其实，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曹雪芹当然不可能像鲁迅先生这样明确地指出封建道德的本质，可是，我们从他现实主义的描写中，不正是看到了贾府的统治者们所说的“仁”，实际上就是“吃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