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后一个男人》静候晨曦

97、chapter97

　　“万滕文，你有没有想过辞掉工作，和我一起出去走走？”秦牧晟手腕撑着腮，于黑暗中居高临下看着他，即使没有光亮，万滕文也能感觉到他眼神中熠熠生光。

　　“走走？去哪里？”万滕文心神一晃，呢喃开口。

　　“哪里都去。”秦牧晟笑了，空闲的那只手扳过他的身子，让他平躺着面对他，“我们去环游世界。先把国内跑遍，旅游景点也行，无人区探险也行，我们投身大自然，离开这些整日勾心斗角的人群。我们去探寻自然的秘密，去寻找未知。有我保护你，你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即使是出了问题，就算是刀山火海，油锅地狱，我也陪你。然后，我们去国外，去草原，去山地，去雨林……你文章写的好，我们可以一边走，一边记下自己看到的东西，给自己看也行，分享给别人看也行。你不用担心经济情况，我的账户上还有点钱，咱们即使一辈子不工作，相信也不至于饿死。离开人群或许会感觉有些寂寞，但是，我们能得到最大限度的自由。怎么样，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听着他描绘梦幻一样的生活，万滕文又是感动，又是纠结，忽然就笑了出来。

　　秦牧晟眯起眼睛：“笑什么？”

　　“没，忽然想起来，以前小时候，整天想的就是以后要出去环游世界之类的，可惜那个时候没有时间，也没有钱。有一段时间那还是我人生最大的目标，不知不觉间，早就把这件事情忘记了，没想到多年之后，竟然又被提了起来。”万滕文声音带上笑意，然而，很快，他叹息一声，“秦牧晟，我忽然觉得这些年其实过得浑浑噩噩的，一开始当记者时候，我也曾有豪言壮志，但是真的从事这个职业，才发现梦想一日一日被现实磨灭，不到几年，每天就只剩下家长里短，空耗时日。应该说的话不能说，应该曝光的事情不能写，每天都是追着猎奇跑。写正经的没人看，写肤浅的被人骂，整天和上级打哈哈，和群众打太极，所谓言论自由、监督权都是白日做梦，到现在几乎已经成了混日子，每天只求有一顿饱饭，有一处房屋遮风避雨。你今天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少年时候的那股冲劲了，一时挺感慨。”

　　秦牧晟眼神恼怒，伸出手拧了他面颊一把：“我是认真的，万滕文！你当我是在说笑吗？”

　　“啊？”

　　“我也看出来你对现在的生活有些厌烦了，整天都看着社会的黑暗面，心理早晚要出问题。万滕文，你不是神，你需要调节一下。我们又不是没有那条件，干嘛非要被困在这一个小地方，过着一成不变、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枯燥生活？难道你想一辈子就这样活到老，等到体力都跟不上了，才会放下一切，去享受自己的生活吗？”

　　“当然没有这样的打算”万滕文争辩，“我是男人，要赚钱养家，还要给父母养老，你让我忽然改变生活方式，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啊。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慢慢说服我吗？”

　　“呵！”秦牧晟干脆坐了起来，“赚钱养家？你那点工资，买得起房子吗？就算买得起，还个一辈子贷款，你一生都要耗在这上面。你又不赚外快，又不拿回扣，你也没有一般意义上的家，说这话，你不嫌脸红吗？”

　　噗！万滕文觉得心口中了一刀，血淋淋地疼。他瞪着秦牧晟：“穷人也是有尊严的……”

　　“而且，”秦牧晟没有理会他的抗议，“我也不需要你养。你那点工资，我根本就看不上眼。”

　　噗，万滕文觉得心口又中了一刀，这下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胆小鬼，这件事我老早就想和你说了。”秦牧晟恨铁不成钢，“你就怕和别人不一样，非要过和别人一样的日子。每□□九晚五，上班下班，单位让出差就出差，连偷懒都不肯。别人躲着的活你抢着上前，光收获掌声没有实质报酬，整天乐呵呵，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别人欺负你了你还笑脸迎人的，没出息！”

　　“……”奇怪，明明躺在床上，怎么膝盖感觉这么痛？万滕文动了动腮帮子，没有说话。

　　“好好一个大男人，整天被困在这一个地方。你又没有老婆要养，又没有儿女要负责，让你放开一切过得潇洒点有那么难吗？年纪轻轻一个人，非要和那些老一辈的思想一样，一辈子什么也不求，就求个稳定。稳定有什么好？累死累活几十年，最后你能留下什么？你为自己活过吗？你这辈子有过开心的时候吗？”秦牧晟看来是积怨已久，终于开启嘲讽模式，语言像一把把软刀噼里啪啦争先恐后地戳在膝盖上，万滕文汗涔涔地听着，觉得他现在不应该躺着，应该去厨房里寻看看昨天吃的榴莲壳子扔了没，现在捡一块跪在上面，或许秦牧晟的毒舌能关上一会儿。

　　秦牧晟见说他没反应，好气又好笑，又伸手拧了他面颊一下，躺了下来：“算了，随便你吧，你高兴就好，总之我也认命了。看上你个胆小鬼，就这辈子跟着你过安分守己的日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让我就相中你了。”

　　万滕文讪讪一笑，寻思了一下，挪过身子，从背后抱住他，下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宝贝儿，我错了。”

　　秦牧晟：“……”好想一巴掌拍死他！

　　“啊，天不早了，咱们快点睡吧。要辞职，也等我明天先去上班，你研究所那边不也要忙吗？”伸手摸了摸秦牧晟平坦精壮的小腹，万滕文有些心虚地安抚。

　　秦牧晟气乐了，黑暗中狠狠吐出一口气，伸手把腰上的爪子一抓，直接放到了某个半夜精神的部位。

　　万滕文：“……”卧槽，骂人都能骂得硬起来，这也太牛逼了！

　　“万滕文，今天先放过你！但是如果你一会儿再不睡，你就等着明天在床上度过，别指望还能去上班。”声音低哑着丢出威胁，秦牧晟闭上眼睛。

　　万滕文：“……”

　　手下的硬物像是在应和主人的话，搏动了一下，他讪讪地想缩回手。秦牧晟冷冷哼了一声，万滕文又立刻很孬种地放了回去。

　　好吧，谁让他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男人？惹不起人家，就只能哄着他了。

　　又过了许久，秦牧晟终于睡下，万滕文却还是死活睡不着。悄悄将湿热的手掌抽回来，他纠结了一下，蹑手蹑脚下床，去卫生间的马桶上坐了一会。

　　毋庸置疑，秦牧晟的话在他心湖里投下了涟漪。

　　换种方式活，远离人群，去享受最大限度的自由……这样的生活，诱惑力太大了！尽管现在还没有正面回应他，但是他的心思已经动摇了，甚至开始畅想在世界各地游览的生活。

　　这种念头他不是没想过，烦躁的时候他也想过丢下这一切，什么都不要，也不再用所谓的责任感束缚自己，去过梦想中的日子，然而每次都鬼使神差地忍耐下来，回到与往日别无二致的枯燥生活中去。好听一点说，他害怕远离人群，怕自己跟不上时代变化，他想在人群中尽自己的力量，做好自己的事情。怂一点说，他没有足够的金钱，害怕生活没有保障，害怕当亲人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不在身边。尽管和父母不是那么亲，但是他们毕竟养育了自己。亲人在，不远游。如果父母需要自己的时候他无法尽力，他怕自己一辈子都不开心。

　　每天上班，下班。采访，写稿，开会，出差……还有秦牧晟，每天回家都可以看到他，坐在沙发上，面容安静，眼神平和，就这样静静陪着他……其实这样的生活不至于苦闷，他只是有莫名的烦恼，内心里一刻不停地在担忧，担忧一些无法预知的未来。

　　他总觉得，未来会有未知的变数，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个变化，让他无法心安。

　　清水带着夜的凉，鞠了一把泼在脸上，他越发清醒起来，思绪也比往日更加活跃，清晰，连很久以前被他刻意遗忘的事情都一一浮现出来。那些被他丢在尘埃里的姓名，那扇被他关上的门，争先恐后在脑海里抢着浮现。

　　也许是白天秦牧晟提到的李莎莎拧开了一扇记忆的窗扉，他看着镜子中自己显得苍白的脸色，不由想起当时那张在河水里沉浮挣扎的脸。

　　范伟民是怎么死的？一个突兀的问句在脑海中想起，他浑身不由哆嗦一下，立刻避开镜子里的双眼。

　　范伟民……是啊，提起李莎莎，他怎么能不想到范伟民？那个为李莎莎带来一生伤害的男人……

　　水流哗哗自洗手池中流走，也把他的思绪带回了十几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