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第173章 南枝北枝（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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崦嵫山落日峰的北山道以风景奇胜著称，然山势陡峻，岔路错综盘桓，且不通往峰顶和长索桥，平日里游客稀疏，也正因幽僻，景观周边往往别有洞天，零星分布着十余家酒馆食肆之类的特色店铺。
幽溟最喜欢的凡间茶坊便坐落在北山道的银练台附近，取名“舍得”。店内轩敞通透，有大量藏书，不乏珍本。为保证客人的空间私密性，仅设了八张桌子，其中几桌巧妙的以紫榆书架作为隔断，最佳位置可遥望银练台的瀑布群。
掌柜的姓许，外貌上看年近花甲，人族修真者，据说是祖籍江南的大财主，早年意欲拜入衡门而不得，索性在落日峰开了家茶坊。生意并不算好，但是也能维持，预料之外的最大收获是结识了几位大人物，大到不止可以帮他加入衡门，甚至可以晋为仙籍。许掌柜却选择继续做个恬然淡泊的茶馆老板，或许这恰恰是他能够结识大人物的真正原因。
幽溟清早起来就心情愉悦，谢天谢地赤魔尊大人没邀请他去那家可怕的早点铺子吃炉饼，反正他绝不打算光顾第二次，希望欣然应约的狱王殿下不至后悔。
玄魔尊大人的今日计划是逛旧书铺、马家老店吃浆水面和黄焖羔羊肉、再溜达到舍得茶坊，一壶时令新茗，几碟可口茶点，三两卷好书，悠闲的消磨整个午后。
一切进展的顺利又惬意，唯一稍觉意外的是在茶馆内遇见两名女客，坐在视野最好的临窗位子。其中一位聚精会神的捧卷细读，梳随云髻，发饰仅有一支式样简洁的海澜翠如意簪，身着月白交领短襦、银线卷云纹雪青长裙。如此妆扮在常人看来未免略显简素，若在幻之伤或绕朱看来，正是神界高层仕女目下时兴的常服风格，那支上品海澜翠长簪更非寻常人物所能拥有。另一女子留着双丫髻，衫裙简洁，应是她的侍女，百无聊赖的遥望飞瀑。
许掌柜热情的招呼幽溟落座。这位公子虽然算不上熟客，在许掌柜眼中也是老主顾了，又懂茶又爱书，何况这等丰神俊逸的男子，即便只见一次也令人难忘。
那位小姐听见动静并无反应。侍女则忍不住侧头观望，登时露出惊讶之色，又连忙掩饰情绪抿唇一笑。
幽溟轻轻颔首回礼。舍得茶坊素来客人寥寥，这也是他中意此处的主因之一，偶尔见过的几名女客全有男伴，不过会武期间出没崦嵫山的神秘人物屡见不鲜，这两位姑娘自然不足为奇。
许掌柜亲自准备了几样精细的点心，出来只见幽溟仍在紫榆架前慢慢浏览，不由询问道：“公子是在找特定的书籍么？”
幽溟笑道：“还要有劳许掌柜，我前次来时看见一册梅中眠的《琴学探幽》，在民间怕已是孤本。今日却寻不到了。”
梅中眠乃是仙族，曾在第五任天帝相殚统治期间短暂出仕神界，被后世推崇为与嵇渐离并称的琴道大师。斫琴世家步氏第二代传人步萍踪历时七月所作的名琴“春雷”，便是特意为梅中眠而制。此君生性孤高，从未收徒，留传的著作亦是极少，传说皆存于天庭。
幽溟为免打扰客人已压低声线，然而书架临近长窗，那位手不释卷的女子仍是听到了。她略一迟疑，起来转身轻声道：“还请公子见谅，《琴学探幽》在妾身这里。”不知何故，她看到幽溟时微微一怔，旋即恢复常态。
幽溟亦是微微一怔。近年瑶琴逐渐式微，由于不适合在公众场合进行演奏，附庸风雅又好表现者通常更偏向于弹筝。自梵箫音辞去乐神之职近乎隐退，数千年来再未出过闻名六界的琴艺大家。据他所知，仙神界和衡门的千金贵妇们早已不再热衷鼓琴，这女子看起来相当年轻，竟对一部不为大众所知的琴道古籍感兴趣，当下躬身道：“姑娘言重了，不必在意。在下扰了姑娘的读书雅兴，才真是抱歉。”
女子见状也回了一礼。她的容貌十分平常，但举手投足间有股难以形容的矜重之气，又无丝毫做作之态，殊为难得。
她的侍女直至幽溟选了两卷书到另一侧窗边落座，方小声说道：“小姐，那日在月棠坊……”
“咏絮，莫要多言。”
天色渐阴，淅淅沥沥的飘起雨丝。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有人大着嗓门抱怨道：“绕了这么远的路，就几条破瀑布，还淋成了落汤鸡！”
又一个男声赔笑着开解道：“银练九瀑是天下闻名的崦嵫盛景，落雨助水势，何兄可谓不虚此行。喏，这家就是伊祁兄推荐的‘舍得’茶坊。”
说话间四个男子走了进来。为首两位均是公子哥打扮，后面跟着两名软甲佩刀的护卫。
年纪稍长、衣饰华贵的男子环目四顾，皱眉道：“这么冷清的地方，亏你路上夸了半天，难不成是茶水太贵？”最后指向可凭窗观景的桌子，“那位置还不赖。”
许掌柜面无表情：“那里已有客人。”
“我又不是瞎子！”男子眉头皱的更紧，“让那俩丫头换个位子，茶钱算我的。”他平素对待女子尚还知礼，此刻老大不耐烦，两女亦无姿色可言，越发没了风度。
他身旁的男子小心劝道：“何兄，不如另选位置，反正只是避避雨。”
“钟离兄，你好歹也是个世家子，怎地这般畏手畏脚？”
钟离绍华苦笑不语。他本是六望之一贞慜侯钟离氏的旁支远亲，早些年攀附上了现任贞慜侯钟离磬的亲姊，无奈仍难结交神界贵族中掌握实权的人物。而这位何兄何益罡，虽无权，却有钱。
神界西北部瑞仁州的敦义郡何氏，祖上曾受封世袭的公爵，称得上地位显赫，至何益罡的父辈时业已降等至县侯。依天庭律例，惟有皇族宗室的最高爵位——亦即三姓主家采邑实封，余者皆无封地，采邑虚封，折合为俸禄或租税。当公爵递降至县侯、侯爵递降至亭侯，除非另有赏罚，爵号不再变动亦不取消，只是此后袭爵者的采邑大幅减少近三分之二。何益罡本身又无官职，不承想他颇有几分经商天分，居然在天界西部闯出一片天地。
第三次神魔大战初期，神界军队一度处于下风。何益罡不惜重金，大力资助神军。战后时任天帝帝喾论功行赏，晋升何益罡为瑞康侯。待初昊登基，平定“津彷之乱”，天庭渐渐放宽对仙界的管制。何益罡的买卖越做越大，不仅远达衡门，甚至暗中和魔界也有生意往来。
相比许多空有头衔、勉强维持门面的失势贵族，何益罡成为真正的富豪，就此回归神界上层的主流圈子。然其素来厌烦琴棋书画之类雅事，心底也清楚天庭高官和大贵族们对香尹这样商贾起家的世袭罔替正牌侯爵都隐含轻视，遑论自己。只不过虑及家族的名望利益，不得不与各色权贵周旋，但他和季惟衡倒还合得来，正是由此认识的钟离绍华。
咏絮闻言便要开口斥责，读书女子却摆手阻止，淡淡道：“我们换张桌子就是。”
“女娃子懂事的很！”何益罡满意大笑，“吃的喝的都算我账上，放心，随便点。”
瑞康侯并不好色，对珠宝首饰也缺乏了解，见对方不施粉黛衣着朴素，只道是趁着衡门会武进山来凑热闹的修真者。他喜欢听话顺从的人，淋雨生出的一肚子闷气顿时云消雾散。而作为交游广阔的富商，何益罡应酬繁多，心知此类布置典雅、客人稀少的茶馆酒楼看似平实，实际上大半擅长高价宰客，这两个小姑娘结账时肯定大大的心疼银子。
背后忽而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些许笑意：“这位兄台，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
何益罡一愣回头，瞬间变了脸色：“你……”
此前幽溟始终背对而坐，纵然他的银发少见又醒目，可何益罡根本就没想过玄魔尊会光顾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若非幽溟的通达，他与魔族的生意进展很难如此顺畅。就算无关生意，他也决计不愿得罪魔界重臣。
作者有话说
第191章 第173章 南枝北枝（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