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锦绣不若你》考试一律过

1、慕城

　　从乐阳镇外的山丘上，远远地就能看见慕城。
　　传言莫国边疆有城名慕，骨血筑墙，归墟为界，纵敌百万亦不能撼其根基半分。
　　慕城的城墙漆黑一片，仔细看能依稀看得出砖石上划过的刀痕和缝隙间沉淀至铁锈色的血块。
　　城门紧闭，当年年少成名的将军亲手种下的桃花，从城内到城外十里绵延不绝。
　　一身戎装的男子站在城外桃花深处，面容冷峻。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每天就这样站着，时间过得很快，快到几乎感觉不到它的流走，快到无数黑夜白天在他面前孑然而逝。
　　城里没有事务的时候慕轩就会来这里。他一个人站在花海里，直到全身的关节都开始僵硬，才会轻轻活动一下，年轻而苍白的面容在灼灼芳华中显得妖冶又突兀。
　　“将军。”远远地跑过来的是他的亲兵，他一路小跑后停在慕轩不远处的地方就不再上前，半跪着等着回应。
　　“怎么了？”慕轩没回头，语气里并没有多年征战杀伐所带来的冰冷，倒更像是个不染尘世的书生。
　　“顾沉澜顾侯爷捎信说再过几个时辰就到这儿了，让您派人去接他。”
　　慕轩点点头“知道了，告诉他的人我在城门口等他。”然后就再没了话。
　　跪着的士兵等了一会没听到别的指示，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仍旧站在那里的慕轩，悄悄退了下去。
　　桃花林里埋的是将军的亲生弟弟慕凉，三年前与青岚一战，死在了对方将军洛瑾深手上。
　　顾沉澜来到慕城的时候，离老远就看见慕轩骑着马等在城门外，重墨色的长袍几乎要没入城墙之中。
　　沉重，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顾沉澜暗叹一声然后策马到了慕轩身旁。“慕……”他刚要开口说话。
　　年轻到过分的将军抬眼看他“慕凉的忌日还有几天才到。”
　　“你不用时时都这么……”顾沉澜看着一脸沉静的慕轩终究还是把要说的话收了回去“好，我知道了。”
　　慕轩点点头然后轻声吩咐城门口候命的人“带顾侯爷的人马进城。”
　　“你突然过来，是天京出了什么事罢。”等顾沉澜带来的人马都进了城慕轩才侧首“要不然怎么来的这么急，连声招呼也不打。”
　　“你真的要这样活一辈子么？”顾沉澜没回答他的话，反而问了他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沉澜，此事莫要再提。”慕轩突然一阵咳嗽，他拿手去挡，血液从他的指缝间缓缓蜿蜒下来。“天京的老家伙们日日觊觎，青岚那面也虎视眈眈，容不得我分心。”
　　顾沉澜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随手用袍角擦拭血迹的慕轩轻声叹气。
　　“我跟莫祈渊要了封王的圣旨。”顾沉澜沉默了半晌才又开口“你别拒绝，慕城虽是边疆但矿产丰富交通便利，你也知道天京里有不少老头子都盯着你这儿，早前召你回京也是那帮老头子设计想夺了你的兵权，不管你再怎么周旋，到底是难逃一劫。”
　　“封王的圣旨莫祈渊甚至一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着我提。”
　　“想要护住慕城，一个王爷总比一个戍边的将军要好用得多。”
　　“我不怕麻烦，也不奢求清净，想杀我的尽管来，你真当天京的护身符在这边疆有什么作用？”慕轩冷哼一声“朝堂那些老头子不过是群不敢亲自露面的小丑，又一个个地又相互猜忌，派来的细作还没到我跟前便像疯狗似的缠咬在一起，成不了气候的。”
　　顾沉澜跟着慕轩进了将军府，屏退了下人才重新开口“天京开始有流言了。”
　　流言早晚都会有的，一向君要臣死臣半句话都不说就能把命交出去的慕大将军慕轩，三年前和敌国一战之后性情大变，皇帝下了十七道圣旨让他回京领功，他扣了十七个来使在他的军中，根本就没有回京的意思。
　　只是眼下这流言起的太过蹊跷，事情已经过了三年，这三年之内风平浪静，就连皇帝都仿佛放任了慕城之事。三年之后却突然有流言传遍了整个天京，说慕城的慕轩是让敌国的将军洛瑾深摄了心智，一心叛国才迟迟不肯回京复命。
　　流言起得突兀，传播得也异常迅速，茶馆说书的更是添油加醋说得有鼻子有眼，一时间仿佛慕轩当着全天京百姓面儿和敌国的将军暗通款曲了一般。若不是顾沉澜自小与慕轩相识，怕是也信了个七八分。
　　“传个谣言都能选错对象。”慕轩嗤笑一声“看来我前段时间差点儿扎穿了洛将军的事儿还没传到天京。”
　　“你我都知道，流言的目的不是你，是慕城。”顾沉澜轻声说“当年的事情要是被挖出来，慕城就完了。”
　　“我会派人去查。”慕轩点头，倒也没再坚持。“等过了今天，你去营中宣旨便是。”
　　“不提天京的事情了吧。”他低头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太晦气”
　　“那说些什么？”顾沉澜眯起好看的桃花眼“你天天过得像一个苦行僧，有什么好聊的。你若是开窍想收姑娘，我倒是可以给你掌掌眼。”
　　慕轩懒得理他的挪谕，头也没回地便往门里走，然而在他转过身的一刹那，顾沉澜脸上刚刚才显露出的一丝虚张声势的轻松也随之消磨殆尽。
　　他跟着慕轩进了庭院，穿过水榭走过回廊，远远地能望到矗立的未名山。正是初夏的时节，大片的雾泷草从山顶一直蔓延到山脚下，宁静美好如画。
　　“墨无释托我给你带来样东西。”顾沉澜从怀中掏出个布包递给慕轩。
　　慕轩接过来打开，看到布包里的东西后清俊的侧脸表情明灭不定。
　　“这玩意儿……怎么长得有点像兵符？”顾沉澜抻着脖子看了一眼说。
　　“慕家兵符从铸成便一分为二，一半在慕家当家人手里，另一半在皇帝手里。慕家和皇家互相牵制，又互为盟友。”
　　“皇家和慕家分别凭借手中的兵符号令各军，守卫天京和边疆。而令各朝皇帝忌惮的，是唯有兵符合二为一才能号令的，慕家铁骑。所以慕家才世世代代戍守边疆，就连皇帝寿诞也只是由天京不重要的分家代为出席，这才能安了皇帝的疑心。”说完慕轩轻声笑起来“墨无释这次倒是送了我一份大礼。”
　　“他这可真是大手笔，也不知道他干了些什么拿到的兵符…”顾沉澜还没感叹完就看着他把布包往腰上一挂“……那可是你们慕家的铁骑，这么随便么？”
　　“我设个祠堂供起来你就满意了。”慕轩横了他一眼。
　　顾沉澜没回嘴，因为庭院里的大梨花木摇椅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你这也太会享受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窝在摇椅上，一边摸一边感叹“这可是整块梨花木啊，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你说我从小命就苦，我爹就知道把好东西给我娘，我娘又就知道棍棒底下出孝子……”
　　慕轩好气又好笑地打断面前人“你要就拿走，别在我这做戏。”
　　他低头摩挲了一下兵符“墨无释过的还好么？”
　　“他现在倒是折腾不出什么别的心思了，从上次替苏锦挡箭到现在，伤一直都好不利索，什么药都试过了也不行，薛扬给看过了说是旧伤本就伤了根基，再加上这次蛮族的陨铁箭几乎炸碎了他半边的心脏，就算这次能挺过来日后的身子也肯定是大不如前了。”
　　“青鸾现在整日苦口婆心地劝他回归墟。”顾沉澜笑笑“要我说回了归渊也好，顶多被他师傅打一顿骂一通就算了，最后总归还是要心疼他。”
　　“我离京前听说苏锦求娶了左相的女儿，我爹还说苏锦指定了要在无雪楼办喜事。”
　　“…慕凉你到底听没听我说？”
　　慕轩没什么反应，拿酒的手连一丝颤动都没有“你非得大张旗鼓让所有人都知道？”
　　“你在外，在军中是保家卫国的慕轩，这我明白。可私下你真的甘愿…此次这般么？”
　　“愿与不愿，终归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情。”慕轩，如今该叫做慕凉的年少将军笑起来“可慕城一方百姓，我如何能弃之不顾？”
　　“你说我有心魔。”慕凉睁了眼瞧着好友的侧脸“你此次前来敢说没有私心去寻莫祈景么？”
　　“我们这群人，谁又能比谁高明出几分？”
　　顾沉澜表情未变，只是伸出去拿酒盅的手在半空中可疑地停滞了一下。看着慕凉了然的表情，他干脆放下手“我承认此次出京存了找他的心思，只是明知又是无用功才没和你说罢了。”
　　“这四年来我借各种理由出京，没有一次消息是准的，反而让莫祈渊借机使唤了好几次，来来回回的我看自己像个没头苍蝇，外人看着还当我是野心勃勃，和当今的皇帝图谋削蕃集权。”
　　说完他自己倒先笑了“怎么听起来我像是个脑子不好的？”

　　莫尘元年，顾氏嫡子沉澜年少英武，赐封静阳候。
　　莫尘四年初，景王与静阳候争执于朝堂，景王请旨入漠，自此再无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