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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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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之后,云府张灯结彩。
“……送入洞房。”
随着主婚人的洪亮的嗓音,江映寒被拥进了新房。
习武之人各个感官总是敏锐的,就算她头上蒙着喜帕,也能感觉到来自四周的恶意。坐在上座的婆婆在整个仪式的始终都不发一言,用复杂的眼神盯着自己的儿媳;周围的宾客明是来参加喜宴,祝贺新人,却是各怀心事;而那些下人自然是瞧不上这素未谋面的少奶奶,除了暗地里嚼嚼舌根外,也盘算着什么。
我还真是身处火海,四面楚歌。已是身心皆创的江映寒此时并不慌乱,反倒是一脸淡然,还在喜帕下扯了个轻松的笑容。
按照习俗,新娘要在新房等着自己的新郎给宾客们逐一敬酒后,再回房掀起她的喜帕,可是江映寒这一等,就是一夜。
天已经亮了,云问卿一夜未归。
江映寒只是有些意外,并没有过多失落和伤心,一颗满目疮痍的心若想继续跳动,只能变得更加豁达和漠然,不会轻易地悲喜了。
等事情了结后,一定要找个风景好的尼姑庵削发为尼。她在去给婆婆奉茶的路上,还能在心里自顾自地玩笑。
接过茶盏,她跪下,低着头,将手中的茶举过头顶,恭敬地说道:“请老夫人喝茶。”她不过是云问卿的假妻子,所以并不愿称婆婆母亲。
“怎么就你一个人啊,卿儿呢?”老夫人并没有接过茶盏,而是居然临下,不怒自威。
“他一夜未归。”江映寒语气平静。
啪,老夫人扬手将她手中的茶盏拂到地上,勃然大怒:“你干了什么让他在新婚之夜都不愿回来。”
江映寒的双手空了下来,就自然地垂在两侧,依旧跪着,不抬头,也不答话。
其实,云问卿这次仓促成亲的缘由老夫人心知肚明,无非就是想用这个姑娘当挡箭牌,自己可以依旧在外面逍遥。老夫人瞥了一眼垂首跪在地上的江映寒,这个来历不明的江湖人,虽然表面恭敬顺从,但绝不是有一个易与的人。此时就算自己坐着,她跪在下面,老夫人却能感受到空气中有一股无形的气息,并不强烈,却有隐藏着窒息感。有一个隐藏着尖牙的恭顺儿媳妇可不是什么好事。
老夫人一手拽住江映寒的衣襟,怒道:“新婚第一天,你就敢穿着白衣给我敬茶,是不是嫌我老太婆命太长啊。”
江映寒不留痕迹地挣开老夫人的手,深深叩首,闷声道:“儿媳不敢。”其实,江映寒也知道今天自己穿的并不合适,只是当她打开衣橱,里面只有一件初遇时他买给她的白衣,只好这样将就着穿上。唉,虽然不吉利,总比穿着嫁衣强吧。
“哼,你心怀鬼胎地勾引我儿子还有什么不敢的。”
江映寒还是稳如泰山地跪着,不直身,不抬头,也不反驳,一种无声的压迫。
老夫人几句话吼的是震天响,这儿媳既不害怕,也不搭理她,好像自己是个无理取闹的顽童一般。她眉头一紧,心里是气不打一处来,又说不出什么来,真是窝囊。
“你走吧,找不到卿儿就别回来,真是看着就生气。”说罢,还将手重重地拍在太师椅的扶手上。
“是,儿媳告退。”江映寒又一叩首,然后起身离开。
江映寒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说是找云问卿,其实她也不是很着急,所谓心如止水,也不过是这样了吧。
其实,这是自己那么久以来第一次这样悠闲地走在喧闹的大街上,记得上一次在大街上的时候,还是意外撞见上官的那次。人生如梦,短短几天,竟是这么大的变故,自己摇身一变成了云家的少奶奶,云问卿想利用自己继续他的风流生活,他娘则只能将对她儿子的不满发泄在自己身上,我夹在中间还真是好笑啊。
好笑,我还真是很好笑啊。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卖”给了云家,一如五年前莫名其妙地“栓”在零庭。我太是很天真啊,竟然以为云问卿是那个会接受我不堪一生的那个人,说到底不过是换了个居所,不过穿的比以前光鲜多了,也真是极好。
极好啊。阳光晒在她的脸上,眼眶竟有些湿润了。
江映寒扯了一个苦涩的笑,今天的太阳真是太毒了,晒得眼睛都疼了。从五年前到现在我就没哭过,最近还真是容易感伤。
江映寒在街上浑浑噩噩地走了许久,眼睛忽然聚光,发现了个熟悉的人。
街边那“花满园”门口站着的不就是云问卿身边的小厮。
她径直向他走去,等那小厮看见自家的少奶奶想逃也是来不及了。
“少奶奶好。”唉,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你好。我们也算有几面之缘,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啊,”这少奶奶不质问为什么他会站着青楼门口,倒是问起他叫什么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不由得让他一楞,“小的名叫云任天。”
“任天,真是饱含你家少爷的夙愿啊。他可是在里面?”
“啊,啊,是。”现在云任天的手心里全是汗,这少奶奶可真是一颗玲珑心,竟能从自己一个下人的名字里推测出少爷那桀骜不驯的野心。不对不对,她这话也转的太快了吧,不是在问我名字吗,怎么又问起了少爷。
他在这冷汗浸浸地胡思乱想,等一抬头,他家的少奶奶已经进去了。
江映寒这刚一踏进青楼的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就扭着腰身拦住了她的去路。
“哟,我这花满园可不是你这种姑娘来的地方,除非你是……”老鸨一边拉着长音一边用那双精明的丹凤眼上下打量着江映寒,一袭白衣,清新脱俗,又冷如冰霜,应该会是个不错的卖点。
“我是来找人的。”江映寒一句话打破了老鸨的发财梦。
“哼,找人?我这没有你要找的人,姑娘还是请回吧。”老鸨一拂袖子,冷着脸地下了逐客令。
“我是来找云问卿的,他在这里吧。”不是问句,反倒像陈述了个事实。
“哟,你谁啊,也敢直呼我们云公子的名讳。”老鸨捏着嗓子,两眼尽是鄙夷。
“我是他夫人。”
“呵呵,这年头真是什么都有敢假冒的,我可没听说过云公子成亲了。”
“他成亲与否也不会问过你。看你的反应他应该是在这里了,那我进去等他。”江映寒一句噎的老鸨接不上话,竟然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抬腿就往里面走。
“站住!”老鸨气得直跺脚,用尖细的嗓子大喊,“小的们,给我拦住她,好好教教她我们花满园的规矩。”
话音未落,几个彪形大汉就围住了江映寒的去路,攥紧拳头就往她身上招呼。江映寒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几个闪身就突破了他们的围阻,稳稳地坐在大厅的沙发上。
“老板娘,”不等几个大汉追过来,江映寒就淡然地开了口,“我不过是来等人的,不欲耽误你的生意,不知你能否行个方便,还我个清静。”
老鸨精明,自然是知道要是打起来,无论输赢,弄乱的还是自己的店,纵使心里窝囊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拂袖而去,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退下去。”
云任天在门口看得目瞪口呆,不单单是因为寡言的江映寒竟如此伶牙俐齿,还有她刚才施展的步法。他家的少奶奶没准比自家的少爷还深藏不露呢。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江映寒的周围就围着一群人。
“老鸨,这可是新来的货色,多少钱,我要了。”离她最近的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几乎是咽着口水说完的那句话。
“虎爷,她不是我这儿的姑娘,人家是来等人的。”老鸨扭着屁股走过来,抚着那“虎爷”的胸膛,故作风骚的说着。
“小美人,等谁呢,一定是在等大爷我呢。”说罢就向江映寒伸出手去。
没等江映寒出手,贴在虎爷身上的老鸨就拦住了他,道:“虎爷,您这么心急,吓坏了人家姑娘可怎么办。”说罢,还别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这时,她的手下端着一盏茶,正走到她身侧。老鸨回身接过茶盏满脸堆笑将茶递到她面前,说:“这位姑娘,刚才多有得罪,一盏清茶,全当是我给姑娘赔个不是。”
门口的云任天看到这可是心惊肉跳,就是他再傻也知道那茶不单纯,此时的他急得直跺脚也没办法,只能在心里默念,少奶奶,你可千万别喝啊。少爷也真是的,干嘛去了,你要是再不来,我的少奶奶可就……哎呀,真是的。
江映寒接过茶水,抬眼环视周围的人群,那位面相猥琐的“虎爷”是满眼淫邪,贴在他身侧的老鸨向上抿着嘴,用虚伪的笑掩饰自己的企图,其余几位心知肚明的看客更是期待地等着分一杯“羹”,这居然让江映寒玩心四起,不知道神情各异的他们失望惊讶的表情是不是一样的。心里想着,举杯欲饮,谁知茶杯还没碰到唇际,一个手突然伸来,大力打落了茶杯,江映寒抬头看去,逆光之下是一个伟岸的剪影。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却感到有些,温暖。
茶盏砰声落地,摔得粉碎。
“云公子。”老鸨双手握着帕子捂住胸口,抖个不停,颤声道。
云问卿冷眼环视四顾,不待开口,便被江映寒抢了白:“老夫人让我来找你回去,走吧。”
云问卿没有答话,只是双眼看定老鸨,神情又恢复到往日的懒散:“老鸨,你我都是生意人,应该知道商海沉浮,也应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一字一句说得漫不经心,却有一丝冷峻。
“是、是。”老鸨头如捣蒜,点个不停。
云问卿拉起江映寒的手,推开人群,像是狮王宣布自己领地般,阔步离开。
等他俩离开花满园的门口,江映寒便将手抽了出来。
“谢谢。”
云问卿没有回头,只是继续往前走,刚才握着江映寒的手却不自觉地攥了一手空气,指端冰冷,指腹和手掌满是老茧,哪像个小姑娘的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