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眼》海情嘉措

4、第四章 契约人

　　门打开了，走进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个子挺高，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和我脑海中对传统医生的印象相符。他的头顶已经秃得差不多了，周围一圈稀疏的头发，“地中海”非常显眼。和之前遇到的村民不同，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让人很容易亲近。
　　赤脚医生在乡下非常普遍，由于乡村远离城区，村民如果有个头疼感冒这些小病，完全可以到他们的小诊所去看病，而且药品也相对便宜很多。
　　他笑着朝我走来，说道：“同学，怎么样，好多了吧？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在和谁说话的声音？”
　　我急中生智，连忙低下头拍拍后脑，摇着头说道：“噢，刚刚头还有点发昏，自言自语说胡话呢！现在好多了！”说完，“嘿嘿”干笑两声。
　　那猫也是机灵，一闪，就躲在床底下了。
　　我对那赤脚医生说道：“医生，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的那两个同学呢？”
　　医生回答道：“你那两个同学要上学就先走了。”
　　我心里顿时十分气愤，心说这俩龟孙子就这么抛下我走了，太不够意思了，正欲骂起来。
　　那医生又说道：“多亏你那两个同学，你知道你已经昏迷整整三天了。那天晚上他俩陪你一宿，第二天看你还没醒，着急回去，我就让他们先回去，留了电话给他们，有事联系。这不，刚刚还打来电话问你怎么样了。”
　　我回答说这两小子还算有点良心，就急着让医生说说那晚我昏迷后发生的事。
　　原来，那晚戴三和文明发现我没跟上来，就一口气跑到村庄里大呼小叫，发疯似得挨个敲村民的门。起初，村民一听说是去了龙殿，个个都有点心惊胆战，可是救命要紧，再加上人多势众，就都点上火把，将我救回来。找到我的时候，发现我已经昏迷，躺在那里了。后来，我就被抬到这个诊所，挂了三天水，医生说奇怪竟没发现受什么外伤，只是受了惊吓，休息休息就好了。
　　我和医生聊了好一会，只觉得肚子“咕噜咕噜”作响，医生笑着说已经让他老婆做饭了，待会一起吃个午饭，叫我先休息下，在饭桌上他会告诉我关于那龙殿的事。
　　我连声道谢。说完，那赤脚医生就关上门，走了。我怕门未关紧，下床就去拧拧那锁。一回头，只见那猫浑身闪着耀眼的白光，它的背部好似开了拉链一般，从猫头到猫尾逐渐开裂，一团白雾从中探出，那场景就好像剥一颗荔枝，剥开皮就露出白花花的肉来，紧接着，一个人从下蹲的姿态，缓缓地站起来。
　　场面极其震撼，我张大嘴巴几乎惊呆了。耀眼的白光逐渐黯下来，我才看清楚这个人长什么样，我知道这个人就是老三钟赟。
　　此人从上到下一身黑，一套黑色且修身的西装，内衬黑色衬衫，锃亮的黑色皮鞋，唯一形成鲜明对比是那精致的白领结。他面庞清秀，再加上一双浓眉，清爽的小短发，那帅气完全和文明不分上下啊！我心里啧啧得羡慕啊！
　　可能最近接二连三地看到出乎人意料的事，此刻也见怪不怪了，绕着他上下打量，调侃地说道：“乖乖，我说你怎么看也不像千岁啊，明明是二十多岁的小青年啊！再说钟馗那么丑，怎么会有你这么俊俏的儿子啊，不会是抱来的吧！还有，现在阴司的服装都这么时髦啦，我还以为都穿着跟戏剧里一样的长袍大褂呢！”
　　我又指了指地上蜕下的“猫皮”,边笑边说道:“你的这张猫皮堪比浩克的那条内裤啊,弹性真好!”说完还不忘翘起大拇指。
　　钟赟倒是完全没有理会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又是伸伸懒腰,又是扭扭脖子抖抖腿的,说道:“好久没有出来透透气啦,舒展舒展筋骨真是舒服啊!这掐指一算啊,上一次出来还是和上一任契约人在一起的时候啊!”说完仍是如运动员进场前热身一般上下抖动。
　　“契约人” “上一任” 我心里一怔,思忖着这两个词,微微有些不安。
　　这次我依旧还没有张口,他已经读懂我的心思,瞥了我一眼,说道: “对,没错!你现在就是我挑选出来的新一任契约人。之前在龙殿是我救了你的命,所以你的命是我给的,不过也不是白给的。你右脚踝的那个条形码便是你与我签定的生死契约。上面的数字’102’表示你是我的第102个契约人。由于阴阳两隔,就像镜中和镜外两世界一样存在,所以阴间的数字放在阳间就成了镜像中的数字了。这个条形码只有你我以及阴间的人能看到。你重获自由的条件也很简单,自签定之日起,只要跟我一起,协助我捉九十九只鬼即可,正所谓九九归一,九十九条鬼的命换你一条命,已经够划算了!”说完,竟哈哈大笑起来。
　　“我呸!”我狠狠地唾了一口唾沫,说道: “谁要和你签什么鸟契约”
　　“难道你连命都不想要了我给你的,自然也能拿回去!”我知道他在试探我。
　　心里有些伤心,可惜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真正地谈一次恋爱,而且我是家中独子,还没有好好孝敬父母养育之恩,又一想我现在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想到这,不禁叹了口气。
　　“对了,忘了告诉你,我能听懂你的心思。你既然是我的契约人,咱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有些能力我自然可以和你相通。我能读懂你心里所想也正因如此,同样你也能读懂我的,以后我会授你口诀,这叫‘千里传音’ 。还有我继承了我母亲的‘地眼’,你也有了这方面的能力,不过需要我传你口诀,还需勤加修炼,不然你那小体格根本驾驭不了,甚至还会丧命。
　　心想原来如此,既然能读懂我心里所想,不如索性将心里所想直接说了。于是,我酸酸地说道: “我算哪门子和你一根绳,充其量是被你拴着玩耍的蚂蚱。哎…,你是刀俎,我为鱼肉啊!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呢 ‘千里传音’能传千里,折算五百公里呢我靠,这连电话费都省了啊!还有那个什么‘天眼’ ‘地眼’的,是不是在额头上多长个眼睛,多丑啊!本来我就不帅,再多长个眼睛,会被别人说丑人多作怪的,以后估计连女朋友都找不到了!你不是说‘地眼’一开,万物俱焚吗威力那么大,伤及无辜,即使不伤到人,伤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对的!”
　　王赟被我说得苦笑不得,有点不浩意思的说道: “那个‘千里传音’呢, 你知道的,我们古人呢喜欢玩虚数,‘千里’就是虚数。目前呢,以我现在的修行,大约只有十里。”王赟说得支支吾吾。
　　我一下子就“噗哧”地笑出声来,说道: “我说千岁啊,你就白活那么大岁数了,就只有十里,折算下来五公里啊,还‘千里传音’呢,我看还不如吼一声奏效。”
　　王赟更有些不好意思了,勉强地清清嗓子说道: “你以为‘狮吼功’啊,你倒是吼个五公里给我看看。那个‘地眼’,不是随随便便就会攻击的,驾驭者非伤神费力不可。”说完,在桌子上随手抽了一张破报纸,拿了支笔,在报纸的空白处写着什么,边写着,边指着对我说: “这是‘千里传音’的口诀,这是‘地眼’随心模式的口诀,这是攻击模式的,这是关闭模式的。”
　　我凑近一看,那哪是什么字啊,真是鬼画符,便调侃说道: “唉,我说你还真是阴司来的,写得字那就是鬼画符啊!怎么念啊,倒是给我标注个拼音啊!”
　　我只当是开玩笑说着玩,没想到他还真给这些所谓的字标注了拼音,然后撕下写上字的那一部分报纸递给我,提醒我收好,并强调回去勤练,很快就会用到。我按照拼音挨个试读了一下,甚是拗口,于是暂时放弃,把这截破报纸塞到我的背包里。
　　我又想了想,总感觉还有什么东西忘了问他。一霎那,脑子里闪过好多词语。“契约人”,对就是“契约人”。于是,立刻向王赟问道:“你之前跟你父亲发的誓言是捉九千九百九十九只鬼,到现在捉到多少只啦我既然是第102个契约人,之前的101个到哪里去啦”
　　王赟掐了下手指,说道: “正好九千九百个,就差你的九十九个啦!之前的契约人嘛,有的寿长,有的就命短喽!你知道的,干我们这行的可是高风险活。”王赟说得轻描淡写,嘿嘿地朝我笑着又说道: “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我又狠狠地呸了一声,吓得瘫坐在地上,鼻子一酸,有些热泪滚了下来,口里嘀咕着; “可怜我命苦啊,还没谈过恋爱、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孝敬父母,竟要被这该死的猫害死,怎么偏偏让我遇到这该死的猫。好奇害死猫,猫害死我啊!”
　　王赟走到我的跟前,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男子汉有泪不轻弹,你小子的眼泪怎么就这么不值钱!”
　　我抹了抹眼泪,表示很无奈,说道: “我说你也太Low了吧,怎么一千年才捉九千九百只,而且还有契约人辅助你”
　　王赟吁了口气,说道: “你是不知道啊,从古至今,唐宋元明清,民国,现代,盛世是极少的。一般一个朝代的国运最多两三百年,其它时间多是诸侯军阀割据、兵戎相见、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净是些饿死鬼、病死鬼、苦命鬼、没处诉的冤鬼,也没什么挑战性,一般的捉鬼师就可以啦。只有在盛世,骄奢淫纵、贪污腐败、坑蒙拐骗、人格扭曲,这样的鬼才有挑战性。如今到了现代,也是太平盛世,这样的鬼藏匿阳间,祸害众生,你我才需要大干一场,你说是不是”
　　被他这么一说,我竟有些触动,不过再看看自己单薄的身子,手无缚鸡之力,摇了摇头,真不知帮忙还是添乱亦或无闻的炮灰。
　　王赟又拍了拍我的肩膀,挤着一只眼说道: “坚强点,相信自己,也相信我的眼光。”
　　我心里也给自己打气,为了生存,高尚点-为了无辜的人们,Fighting!
　　“对了,”我补充说道: “咱们得定个君子协定,不然我岂不是一点隐私都没有啦,怎么样”
　　“什么君子协定,你说!”王赟疑惑道。
　　“都说中国自古是礼仪之邦,尊老敬贤,谦逊礼让。开门有敲门之礼,相同你也不能随便读别人的心里,最起码得像敲门‘叮咚’那样,给人一个准备。以后‘千里传音’,我们互相心里沟通,都得有敲门之礼,即‘叮咚’完再传音。如何”
　　王赟指了指我,哈哈大笑起来,说道: “好!君子协定好!”
　　我也跟着笑起来。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原来是赤脚医生在敲门,我俩面面相觑,会心一笑。只见王赟“嗖”的一声,闪着白光,光圈由大变小,像是被猫皮吸收了一般,那猫皮立刻从干瘪状态变得圆滚起来,再一收缩,便变得正常。一闪,轻盈地躲在床底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