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眼》海情嘉措

2、第二章 绿水村

　　一路跟着手机导航还很顺利，我做着活地图给文明指路。大路很好走，两旁匆匆而过的风景也很不错，青瓦白墙，加上周围花草嫩绿鹅黄的点缀以及蜿蜒的小河，构造出恬静的田园风光。
　　在大路往乡间转的岔路口，我们停了下来。我比对着攻略里的图片和路标，以及图片里出现的一切可能的参照物，我确定我们之前走的路没错。现在摆在我们面前有两条岔路，一左一右，说是路，其实就是两条泥浆路。由于前两天下的雨，路面还没有彻底干，仍有些泥泞不堪。
　　我皱起眉头，自己也怀疑自己道：“不对呀，这边应该有一个指路牌才对？嗯难道我们走错了？”
　　戴三似乎听到了我的自言自语，说道：“哎，浩静，别瞎嘀咕了，你要的指路牌在那呢！”
　　说完，我和文明顺着戴三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简易的路牌栽倒在两条岔路之间的苇沟里，半截露在上面。
　　“得嘞，浩静，这下往哪走？”文明无奈地用手指滑下墨镜说道。
　　我摇摇头，真不知道前两天的风是往右刮还是往左刮。
　　戴三不耐烦地说道：“我去!管它哪条路呢，风景不都一样嘛！就右吧，右手习惯了！”
　　也是，风景都差不多，何必那么执着。我和文明对视了下双眼，都对戴三竖起了大拇指。
　　别看这吉普是廉价的二手货，越野性能却不含糊，甚至车子在这烂泥地里侧滑和颠簸都让我们感到莫名的刺激和兴奋。
　　行驶了一段时间，终于让我们碰到了一位村民。那位大伯，五十岁上下，满脸褶子，胡子拉碴，肩上扛着锄头，脚上穿着雨靴，靴子上沾满了泥浆。
　　我礼貌地问道：“您好，老伯！请问这是绿水村吗？”
　　老伯一脸警惕地回答道：“是啊，绿水村大了，这是村的西边。你们是干什么的？”
　　戴三立刻回答道：“我们仨是附近的学生，来玩的，这不是风景好嘛！”
　　老伯没好气地回答道：“这有什么好玩的，几十年了都是老样子。你们还是哪来哪回吧！”
　　我们面面相觑，吃了闭门羹，一时无语，但我们执意前行，最后还是客气地向那老伯道别。
　　文明边开车边扭过头问我：“哎，这边村民怎么怪里怪气的？”
　　我向他们讲述了那天我在网上看到的关于绿水村的那篇报道。
　　戴三点点头道：“这倒是，他们肯定把我们当成Goverment的人了。”
　　我们没有因此而扫兴，继续前行,渐渐地成片成片的油菜花进入眼帘，我们似乎在金黄色的花海中穿行。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来到山脚下，找了块空地，把车停下来。这座山应该就是板栗山，因为在我们车子前方，有两扇大铁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禁止盗采板栗，违者罚款五百”。车子的左侧有一条上山的石阶路,路口处有一木质牌坊，这块牌坊不知经过多久的风吹雨打，已经严重褪色，发白，隐约可见上面镌刻着两字“龙殿”。
　　车子停好，我们分别下车。
　　文明说道：“太阳就快下山了，我们今晚就在这附近找个平坦的地方露营。”
　　文明说完，我才注意到时间过得很快，天色逐渐黯淡，夕阳在挥舞着最后一抹彩霞匆匆告别。
　　戴三说道：“这个路口不适合露营，既然咱们来这了，就干脆来探个险，看看那个大铁门后面都有啥。反正咱们也不是来盗采板栗的，再说这时节也不是采板栗的时节。”
　　我回答道：“这铁门这么高，怎么爬过去？还有门缝这么小，我这么‘苗条’一人还过不去，何况你俩？”
　　戴三不屑地用鼻子拱拱铁门右下角的方向，说道：“看见没，这破门都锈什么样了！”
　　这铁门历经风雨沧桑，一层保护漆早已不在，锈迹斑斑，有些地方已经锈得出现了一个个窟窿都能看到对面，犹如老妪脸上的麻子。
　　我和文明还没来得及反应，戴三一脚就踹过去。顿时，铁门的右下角就出现了一个大窟窿，完全可供一个人钻过去。
　　我和文明傻愣着，直摇头。
　　戴三笑道：“你俩别装孙子了，傻愣在那干啥！坏人哥今天做了，走吧！”说完，戴三把两大袋食物从窟窿这边传递到门的另一边，自己正移动着肥胖的身躯钻那窟窿。
　　我和文明也拉着背包、帐篷和睡袋钻过那窟窿。里面的景色真是别有洞天，三人傻傻地站在那里，被这里的原始惊呆。
　　一层层金黄色枯萎的板栗树叶和成堆的毛栗壳铺满了路面，前几天的雨水吸附在枯叶堆里，脚一踩就冒出水来。旁边两三簇低矮的毛竹遮遮掩掩着一潭池水，池水清且浅，一整棵枯木横倒在池水里，黑影随风荡漾，联想到之前“龙殿”两字，让人不寒而栗：没有龙说不定有巨蟒。一棵棵窜天的板栗树，似乎身躯痉挛，夸张得扭曲着；纤细的枝桠像是骷髅爪子，直插天空。
　　在枯叶层的下面隐约有一条小路，很显然这条小路已经好久没有人走了，我们沿着这条小路继续前行。此时，天色已完全暗下来，我们仨分别打开狼牙手电。手电扫射四周，发现路两旁的树与树之间鼓起一个个土包，这里是一片坟地。墓碑历经风雨，上面布满了青苔，残缺的灵幡随风摇摆,惊起的乌鸦“呱呱”地惨叫，打破树林的寂静，让人瘆的慌。
　　戴三说道：“我靠，这才是真正的原始森林，好莱坞德普大爷的《断头谷》就在这拍的吧！”
　　我的性格里总是怯懦的成分，说道：“咱们还是另找地方吧，这里的坟茔堆怪吓人的！”
　　戴三身板厚实，所以我紧跟在他身后有种莫名的安全感。也许，是跟得太紧了，戴三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哎，我说‘好静’同学，你就不能安静一点。怕甚啊？女鬼有咱们‘文帅哥’，颜值担当；恶鬼，哥身上有这一身膘，谁吃你这骨头架子，没一点肉，鬼都嫌硌得慌！”
　　我和文明都被戴三逗笑了，顿时也不觉得有多害怕了。大家就这样边走边调侃，大约走了十分钟，听到潺潺的水流声。
　　一条小溪横在我们面前，小溪不宽，不过得助跑一段才能跳过去。文明和戴三很轻松就跳过去了，只有我踉踉跄跄脚底打滑差点掉进水里，我越发感觉自己真是弱爆了。
　　过了小溪，竟是一片平坦的草地，再往前走，居然又隐藏着一潭池水，可比之前的那一潭池水大多了，可以说是一个小湖了。潭水傍山的一侧被浓密的树丛环抱着，狼牙手电一照，只见百米高的山崖上还挂着一条细窄的瀑布，这景色如果放在白天来看肯定不错。
　　文明说道：“咱们就在这水潭边扎营吧，这草地平坦！”
　　戴三回答道：“好啊，这可比那坟堆强多了啊，草地也平坦，没事还能跳到水里逮逮鱼啥的！”
　　看他俩这样，我只好点头赞同，其实心里早就想打退堂鼓了，甚至不由自主地开始怀念我的学生宿舍，虽然它很简陋，至少比这安全多了。这里乌漆抹黑的，我强烈建议生一堆火,当然也免不了被他俩嘲笑。
　　我们在周围拾了些枯树枝，生起一堆火，借助跳动的火光，我们仨各自支起了帐篷并铺好了防潮垫和睡袋。干完这些活，大家已经累得不行，全然不顾草地的潮湿，瘫坐在地上。
　　戴三起身拎了食物过来，红牛、火腿肠和薯片便是我们的晚餐了。围着火堆，我们聊了很多，聊到白天看到的景色，聊到奇怪的村民，聊得更多的是第一次荒山露营的兴奋。
　　皓月当空，氤氲的水面像是洒了银粉，呈现神秘的琥珀蓝。大家在感叹这神奇的美景时，我随手捡了块石头丢在水里，水面并没有溅起水花。
　　我说道：“这水潭可不浅哪！”
　　戴三笑着说道：“浅不浅我不知道，只知道这大澡堂子让我有洗澡的冲动，真想一猛子扎进去！”
　　文明有些不屑的说道：“切，你不是想探险吗？你倒是游啊！”
　　戴三显然被激怒了：“游就游，正好除除本大爷身上的汗臭！有胆一起啊，不游是孙子！”
　　他俩二话不说，三下五除二，脱得只剩裤衩，就朝那水潭趟过去，两人还不忘向我招手，招呼我一起。
　　我连忙摆手，说道：“我可不敢游，我泳技不行，我怕淹死！”
　　戴三哼哼两声，回答道：“怕个甚呐，有我俩呢！”
　　我又说道：“这水的颜色太诡异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脑子里潜意识地闪过关于天池水怪的故事，在这水潭里会不会也存在像长白山天池里的大鱼呢。
　　文明笑道：“我说‘好静’同学，你这学霸初中化学可没学好。这水肯定含有矿物质-铜元素，所以呈现蓝色，就跟外面的澡堂一样，加了硫酸铜。这颜色很正常！”
　　我笑着回答道：“谢谢文公子的科普知识，你们俩游去吧！我还是老实在岸上待着吧。”
　　戴三和文明拍了拍水在胸前适应下水温，然后一齐向水潭中央游去。两人你追我赶，狗刨、蛙泳、自由泳、仰泳、潜泳各种泳姿，游得甚欢。我坐在岸边，好似看两只青蛙在水里扑腾，一只肥的，一只瘦的。我也被他俩逗乐了，什么“天池水怪”的那个潜意识也当是玩笑，烟消云散了。
　　过了好一会，他俩玩累了，准备向岸边游过来。突然，我远远地看到戴三的身后有一团黑影，在慢慢地向他靠拢。我急忙起身，紧张地走上前，尽量靠近水边，双手外张贴近嘴边做喇叭状，大声喊道：“戴三，注意身后，你后面有东西跟着！”
　　刚刚消逝的那个潜意识，似乎又被重新拉了回来，心急万分。戴□□应极快，立刻警惕地扭过头看去。不一会儿，戴三单手擎了一捧水草，朝向我，大声说道：
　　“不要怕‘好静’同学，是水草！”
　　文明也笑着大声说道：“浩静，别一惊一乍的!我们准备上岸了。”
　　戴三和文明上岸后，闪电般地在帐篷里换了内裤，穿好衣服。只见两条湿漉漉的花裤衩，搭在火堆周围的枯树枝上，随风摆动。那场景-皓月、蓝池、火堆、飘舞的花裤衩，真是滑稽。
　　戴三和文明都钻到各自帐篷里去睡觉了，我还没有睡意，于是添了些枯木在火堆里，借着火光翻看国学大师王国维的《人间词话》，看到他老人家谈到的人生三境之第三境，引用辛弃疾《青玉案》里的词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心里苦笑了下，在这荒山野岭，“蓦然回首”看到的又将是什么呢？
　　看着看着，眼皮已觉沉重，周围鼾声四起，显然大家都累了。我也钻进帐篷，躺在睡袋里，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我就是这样，换个陌生地方睡觉，第一晚总是不眠之夜，看着他俩睡得那么香，心里真是佩服那两小子。
　　我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已是午夜12点，有些尿意，起身去方便。帐篷外面有些凉气，我披了件外衣，在离我帐篷没几步的草地上小便。
　　皎洁的月光下，黑漆漆的树丛像是一团团巨大的怪兽，蠢蠢欲动地埋伏在周围。太寂静了，真是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耳边隐约传来踩断树枝的声音，我慢慢地转过头去，看到水潭右方的树丛中有一个白点。我拿下眼镜，揉了揉眼，再戴上，看到那个白点在逐渐变大，不，是逐渐向我们这边靠近。我靠！好像是一个人白衣披头散发，向这边爬过来。我直打哆嗦，感觉两腿像是灌了铅，又像是被胶水黏住一样，吓得忘记了怎么走路。
　　我大喊着，奋力地跑向戴三和文明的帐篷，用手狂拍他俩的帐篷。文明探出脑袋，睁着惺忪的睡眼，说道：“浩静，你又怎么啦？”
　　我太慌张了，甚至说话也开始结巴：“我，我。。。。。。看到鬼啦，鬼，披头散发向我们爬过来！”说完，我指着刚刚看到的方向。虽然我一直是个无神论者，但此刻我说服不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文明朝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什么都没有看见，刚想安抚我的情绪，只听见有什么东西从水里爬上岸的声音。
　　“我的妈呀！”文明惊叫起来。
　　在离我们十米处，披头散发，一袭白衣长裙，浑身湿漉漉，青面獠牙，两只手更像是两只爪子的怪物正向我们扑来。它速度极快，在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
　　它已经用一只利爪将文明的帐篷扯掉一大块，并快速地爬向戴三的帐篷。
　　我和文明声嘶竭力地大喊着，试图叫醒戴三。
　　戴三果然是练过的，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的本能驱使他用睡袋，以及旁边一切能摸着的东西砸向那个怪物，脱身跑出了帐篷。
　　文明大声招呼大家：“跑，快跑，朝来时的方向跑！”
　　我们仨头也不回地只顾跑，飞快地跨过小溪，我又掉队了，一条腿侧滑陷进小溪里，硬是被他俩给拽上来了。前面是坟茔堆，之前的寂静完全消失了，被一阵阵毛骨悚然、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湮没。
　　戴三边跑边喘着气说道：“妈的，这是什么鬼地方！”
　　他俩速度快，跑在前面，我体力有些不支，逐渐慢了下来。那个怪物好像又从浅水潭突然冒出来，我惊恐万分，只觉脚底好像踩到什么东西，那东西朝我脚踝咬了一口，我直接瘫坐在地上。接着一道黑影从我的小腿上窜过，然后大如闪电的白光在我面前闪过，我只觉眼前发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