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们不能在一起》七颗星

3、前任，好久不见

　　简数言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开到城西高架上兜风。
　　当然很快她就会发现这是一个极其极其错误的决定，不过等她发现油表开始报警的时候，她已经离家十万八千里了。
　　简数言已经找不出什么形容词来形容自己今天的心情了，她怀着一颗复杂地心把车努力开到了高架下，然后她悲催的发现居然连电也要没有了。
　　这就意味着她需要被困死在这里一晚上，途中她将既没有车载音响也没有灯光，最重要的是连暖气也没有。
　　于是简数言抱着‘天无绝人之路’的想法准备打求助热线给Sunny，结果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她的手机没电关机了。
　　在经历这一连串的事故之后，简数言居然觉得她的手机在这时候掉链子这么合情合理，她把手机丢回座位上，关掉暖气，靠车里仅存的温暖休息了一会儿，西郊一片漆黑，远处几百米处闪着加油站的灯光，然后她却没那个力气也没那个面子把车推过去了。
　　她气得有点想笑。

　　车里的暖气很快被消耗完了，深秋的冬夜，密闭的车厢比室外还要寒冷，简数言实在待不住，走下车去，迎面刮过来一阵冷风，刺得她浑身发抖。
　　她突然开始后悔不应该求风度穿得那么少的。

　　Sunny接到司机电话的时候，距离简数言开着那辆接近没油的汽车跑走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Sunny简直快要崩溃了，她手抖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那么你为什么要开那辆车呢？”
　　“我算好了这些油到简小姐家是够的啊。”司机说“我打算送完简小姐就去加油的，她家门口就有加油站。”
　　Sunny深呼吸几下，又问“你干了什么，她怎么会突然扔下你跑了？”
　　“我没干什么啊！”那司机委屈地嚷嚷“我真没干什么，我就谈了谈我女儿，难不成她还跟我女儿有仇啊？”
　　Sunny也不指望能从这个司机嘴里套出点什么，再加上简数言脑子本来就有点问题，不知道别人又哪里惹到了她，Sunny随意应了一声，匆忙挂了电话，便急急下楼开车。
　　她虽然不太清楚简数言为什么发脾气，但是她应该知道简数言去了哪里，她其实并不大担心找不到简数言，她比较担心简数言现在的状态，她担心她会发病。
　　于是她想了想，在红灯的时候给夏医生去了电话，让他跟她一起走。

　　她等着红灯过去，这时候天空划过一道耀眼的白光。
　　一道凶猛的闪电。
　　车载音响又开始不停地播放“请各位市民们注意，预计本次特大寒潮将于今晚抵达北京，届时将有大规模降雨，请各位市民外出时留意，记得……”

　　当第一滴雨落下来的时候，简数言抬起头看天上。
　　郊区的星空很明亮，哪怕此时有大团的乌云，她想起电视上说现在的雨水酸度越来越高，她有点担心这样淋雨会不会毁容。
　　最重要的是她会感冒。
　　她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回到虽阴冷却无雨的车内，她转过头刚要打开车门，就听到身后一声震耳欲聋的喇叭声。
　　她以为是Sunny找到她了，结果回过头只看到一辆陌生的车。
　　她楞了一下，然后就见车窗被缓缓彻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冲她喊“快上车！”
　　简数言傻在那里，一时间没缓过神来。

　　平心而论，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傻在原地’的状态，她越来越灵活，越来越聪明，越来越会随机应变，只是这一刻，简数言只觉得脑子空了一瞬间，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上车啊！”他冲她喊“你还想在那里站多久啊！”
　　“哦，哦……”简数言终于回过神来，拉开车门，她的裙子已经打湿了大半，她看着车内干净纯白的真皮座椅，一时间有点犹豫。
　　然后猛然间，她感觉有人握住自己的手腕往车里一扯，她就已经坐在了车内，那只手越过自己拉上了门，随着落锁的声音，简数言终于觉得自己回到了正常的世界。
　　她的手腕还残留着刚才的温度，以及他刚才越过她去关门时手臂擦过她皮肤的触感，她觉得有些不敢置信，又有点茫然。
　　李翩然关上车门，转过头去看她还傻坐在那里，忍不住说“难道还要我教你系安全带吗？”
　　简数言侧过头去，把安全带系好，又不说话了。

　　李翩然看了她一眼，缓缓开动车子。
　　过了一会儿，简数言才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开口说“我的车还在那呢。”
　　李翩然恶毒地说“是吗，那就送给加油站的工作人员吧。”
　　简数言抿了抿唇，又沉默了。
　　空气似乎有点凝固。
　　过了会儿，李翩然才突然开口说“好久不见了。”
　　明明一句官方的‘好久不见’，他非要在后面加一个‘了’，显得彼此好像还关系非同寻常那般。简数言笑了笑，不知该作何回答，只觉得这样打破沉默的方法有些滑稽，滑稽得她有点想要流泪。
　　她别过头去，仿佛想让黑夜藏住她有些泛红的眼，说“过得好吗？”
　　“就那样吧。”李翩然说，简数言看不到他的脸，更看不到他说这话时的情形，她希望李翩然不要再问她问题，她怕他听出她声音里的异样。
　　可惜他还是问了“你呢？”
　　她过得好吗？
　　应该挺好的吧，她成功了，她成为了历史上最年轻得影后，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没有人敢得罪她，她不需要像其他演员那样低声下气地喝下那些导演和投资商不知道下了料没有的酒。
　　只是，没有人敢得罪她的同时，也没有人敢走近她。她的谣言几乎是举国皆知，就连和她一起拍戏的演员也是没有看得起她的。她唯独能够面对的只有自己的经纪人或者助理，以及一纸心理诊断书，中度抑郁和暴躁症。
　　她尽量压缩自己的语言，说“挺好。”
　　你什么都无需知道，我告诉你很好，就相信不错吧。

　　“你怎么会在这里。”简数言突然问。
　　李翩然随意地转动着方向盘，说“路过。”
　　谁信他的鬼话，路过。简数言抬眼看了看四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也只有她这个精神病会跑到这里来发疯。
　　李翩然看了她一眼，也问“那你呢，你怎么在这里？”
　　简数言咬了咬下唇，言简意赅：“兜风。”
　　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有撒谎。只不过看李翩然的神态，他当然没有信她的说辞。

　　车子终于开回城区，在灿烂的灯光和如注的车流的围堵中，简数言终于有了点脚踏实地的感觉。
　　也是在这样的金碧辉煌中，她才真切地感觉到雨下得真大，她此刻才真是后怕起来，若是刚才没有李翩然刚巧‘路过’，她现在可能还真有点麻烦。
　　“你住哪？”李翩然突然问。
　　“呃……”简数言不太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地址，于是说“红枫苑。”
　　是Sunny家。
　　李翩然扯了扯嘴角，什么都没有说，但当简数言眼睁睁地看到李翩然把车开到自家别墅所在的半山别墅区时，简数言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干嘛？”李翩然扫了她一眼“想要知道简大影后的住所，其实也不算太难。”
　　“那你还问我？”她有点恼怒。
　　李翩然看上去心情好了一点，说“我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变得诚实了一点。”他得意地说“事实证明，你仍然是个小骗子。”
　　小骗子……简数言震了震，这样的口吻，有种让她恍惚回到了四年前的感觉。

　　车停在楼下，简数言道了谢，推开车门想要下车，却发现车门落的锁还没有松，她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去，刚好对上李翩然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以前听粉丝说，李翩然身上最令人着迷的地方是手，指骨分明，修长莹润，干净，优雅；其次最迷人的地方是眼睛，有人说李翩然的眼睛‘像是有神秘磁场的黑洞，看着你时会感觉自己快要被吸进去了’。
　　当时她还嗤之以鼻，说得好像被他盯着看过似的，现在想想那位粉丝的描述真是分外贴切，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挺不住了。
　　“翩然。”她颤巍巍地说“你还没开门。”
　　李翩然盯了她半晌，才把手伸到她那边，她以为他要帮她开门，结果他拽过她的手，把她的手从车把手上扯了下来。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你好好回答我，我就放你走。”他一字一句地说，简数言心里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猜到他要问什么了。
　　果然“四年前，你到底为什么要和我分手呢？”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当时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那不叫理由！”他的嗓音压得很低，不过简数言依旧听得出里面的愤怒“为什么，我只想知道原因。”
　　简数言艰难的看着他，过了很久，说“你想听什么理由，我说给你听。”
　　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她看到李翩然眯了眯眼，她下意识地抖了一抖，她明白，他生气了。
　　然而接下来他的举动确实她没想到的，李翩然突然伸出手，两下绕开她脖子上的围巾，然后把她的高领毛衣的领子一下子扯下来，简数言只觉得脖子一凉，大片裸露的肌肤就被冷气侵蚀。
　　“你干什么！”简数言慌忙伸出手去制止他的行为，她没想到李翩然会突然干出这种事，可是当她就要推开他的手时，她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就像自言自语一样。
　　“琥珀。”他抬起头，那一刻简数言确定，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像孩子一样迷茫的光。
　　“我的琥珀。”他说“你为什么戴着？”
　　“因为有必须戴着的理由。”她回答说，她突然觉得向他解释这件事有点艰难。
　　“是什么？”
　　她深呼吸一口气，把他握着琥珀的手拿开，然后默默围上围巾，说“这不关你的事。”

　　窗外还下着雨，噼里啪啦，车里的气氛却仿佛要结冰一般。
　　过了会儿，李翩然才躺到座椅的后背上，看上去十分疲惫。
　　过了一会儿，简数言听到‘啪嗒’一声开锁的声音。
　　“上去吧。”他说，看上去他又恢复正常了“记得洗个热水澡，不要感冒了。”
　　她的心里有些发涩，说了声“谢谢。”又被他拦下，递给她一把伞。
　　“不用了。”她说“就几步路。”
　　他不说话，只是固执地伸着手。
　　简数言心情有些复杂，她接过伞，下了车，转身的时候，却看见车窗缓缓地降了下来，他对着她笑了笑，说“阿数，生日快乐。”
　　雨很大，可是她听清楚了。
　　他对她说，生日快乐。
　　打开伞的那一刻，她听见雨落到伞上的声音，她闭上眼，滚烫的泪就流了下来。
　　有多少年，她没有听到这句‘生日快乐’了。

　　她走到楼上，刚给手机充上电，N多个未接来电就跳了出来，她的确是不大想给Sunny主动打电话的，可是此刻她也必须报个平安。
　　Sunny知道她回到家的时候很是奇怪“我看到你的车了，还在高架下呢，你怎么回去的？”
　　简数言含糊地说“刚好有出租，我搭车回来的。”
　　“这么大的雨都有出租啊……”Sunny在那边自言自语，过了会儿，她听见Sunny对旁边说了声没事了，简数言猜想夏医生估计也被Sunny拉出来了。
　　简数言突然很想问Sunny一句话。
　　“Sunny啊，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她只觉得刚才李翩然那句‘生日快乐’在她的脑子里滚来滚去，不停地重播重播，让她快要烧起来了，然后不知怎的就从嘴里滚了出来。
　　“什么日子？今天是你上节目的日子，我约了大半个月，你居然给我推掉了，你知不知道董事长又骂我一通，你知不知道……”

　　莫名地，她听得有点想哭。
　　剧组里的演员没有人知道她的生日，她曾经的朋友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就连她的经纪人都忘了她的生日。今天，她一个人坐在没有油又没有电的车里，一个人差点独自面对特大降雨和寒潮，只有一个人，在消失四年后，仍然记得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啊。
　　那边Sunny还在滔滔不绝地抱怨着，她深呼吸一口，然后毅然决然地挂了电话。
　　她靠着墙蹲下来，感觉心里漏了个大洞，过了会儿，她打开手机机壳，把卡拿出来，手机彻底安分了。
　　楼下隐约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她知道，李翩然要等到她的房间亮起灯来才会离开。
　　然后，连汽车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雨点打在窗玻璃上发出的浩大却空虚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