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襄遥》虑生

1、祸兮福兮

　　面前的大汉突然猥琐的笑着转身，口中不知嘟囔着什么脏话，“死的有什么好的？看她做什么？”
　　秦休懿马上反应过来，立即转身飞奔。
　　她本是济州人士，昨日刚至沪远，所带的盘缠也所剩无几，只得卖身葬母。
　　其实她的父亲尚在，但是秦休懿知道，母亲死了，没了她的保护，她定是要被买到花楼里去的。她的父亲是当地富户之子，只是在秦休懿小时便家道中落了，如今只是借着嫡母娘家的接济，勉强人前体面罢了。且父亲嗜酒易怒，早就想买了她换酒喝。
　　所以，秦休懿在母亲死的那天打晕了父亲，带着些钱和母亲的尸体跑了。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其中还夹杂着身后几个大汉的叫骂声。秦休懿非常清楚，如果只凭跑，九岁的自己是无论如何都甩不了后面的几个人的，可这地段荒凉，也没什么地方可以躲，而她也不敢去大街上找人帮忙——她们毕竟已经收了钱，事情若闹大了，也是对她不利。
　　秦休懿咬紧牙关，小小的手紧紧攥起，现在她不禁后悔：若是先前在沉得住气些，谋好了脱身的法子，是不是就不用现在这般举步维艰了？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如今横竖都要被抓回去，还不如少受些苦。此念一出，就立刻在秦休懿心里生根发芽，将她的心撑的满满的，再也没有心力去想别的法子。于是，秦休懿猛地停住，却刚好跌跪到了地上，小腿像是被利物一击，疼痛难耐。
　　秦休懿无暇顾及其他，只是扭头大喊：“我们回去，我们回去！”
　　她知晓，那些大汉收了钱，十万不敢拿他们怎么样的。
　　这时，那些大汉默契的将她们紧围了起来，口中还用着不知哪地的发言咒骂着。
　　那几个大汉商量了一下，最后让一个人出去拿麻袋 。
　　秦休懿攥紧拳头，抬头望着头顶那片仅剩的空隙，心里竟是空前的绝望。她本以为自己准备好了，可没想到现在她是如此的害怕，害怕的想要哭出来。
　　打晕爹爹的勇气没有了，带着母亲的尸体半夜逃走的勇气也没有了。秦休懿蓦地觉得有一把钝刀在一下下刺着她的血肉，在她痛不欲生的同时，连她一直引以为傲的、与同龄人不同的成熟与机智也在一点点地消弭。
　　秦休懿缓缓站起来，小腿上的疼痛这才后知后觉的传来，这是她才发现她的小腿处血肉模糊，那处的衣料也被撕了开来，血还在往外冒着，染红了她那片皮肤和垂下的布料。
　　她踉跄一下，一下子摔在地上，这时她才看清了刺破她腿的物什——石头！一块很尖很小的石头！
　　秦休懿仿佛一下子感到乌云破开，阳光射进来的温暖，她的鼻头有些发酸，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仿佛都在兴奋的叫嚣——有救了！
　　她偷偷把那块尖石放入衣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秦休懿将裤子上垂下的布料撕下绑在伤口上，心里突然觉得轻轻的，就算被装到麻袋里扔进了马车，她还是觉得非常轻松。
　　可是当她用尖石划破麻袋，从里面爬出来的时候，又陷入了迷茫。
　　她是昨天到达这里的，对这里也并不熟悉。
　　外面各种声音嘈杂，此起彼伏，秦休懿害怕快到大汉们要去的地方会更加难逃，于是一咬牙，掀开车帘，跳了出去。
　　外面传来几声尖叫，秦休懿在地上翻了几滚，快速爬了起来，看了一眼反应过来准备准上来的大汉，马上开始跑。
　　这里正是市集，路上原本满是络绎不绝的人，一见这种情况，不约而同的挤在一旁为他们让开了路。
　　秦休懿有些发慌，她实是没有料到人心会如此薄凉。
　　她一连推翻了几个卖水果的摊子，拦下了几个人。
　　身后几个大汉骂了起来，秦休懿东窜西窜，不过一会，竟迷了路。可她还是不敢松懈，生怕一停下脚步，就有人从她背后窜出来抓住她们。所以她依旧胡乱择路，跑着跑过了一遍遍的大街。
　　秦休懿的腿本就受了伤，跑了这么久，伤口早已崩裂，此刻她的腿发木发麻，她喘着粗气，腿像是灌了铅，再也抬不起来。
　　她一下子摔滚到在大街上，不远处传来马蹄的‘哒哒’声，她扭头看去：
　　只见前方一匹枣红色的长鬃马由远及近，没有丝毫停歇之意。
　　她腿上确是半分力气也使不上，心中是无边的悲恸，她攥紧衣服，闭紧双眼。突然，马儿发出长长的嘶鸣声，她睁开眼，看到马上的人拉紧了缰绳，马儿半立起来，她睁大眼睛看着马蹄落在她的头顶，心里满是恐惧与慌张，纵使她有着比寻常人更成熟的心智，可此刻，她心底还是一片茫然。
　　马上突然窜出一个人，因着是背光的方向，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那人扑在她身上紧紧抱住她滚到一边。马儿从他们头顶跃过，秦休懿微微松了一口气。
　　旁边抱紧她的男子突然将她压在地上，用手撑地。秦休懿那刚刚放松了一点的神经蓦地紧绷起来，她有些疑惑，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死死盯着他。
　　只见男子眉目里满是凉意，他突然嗤笑一声，模样有几分可怖，秦休懿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
　　突然颈脖一痛，眼前景象开始模糊，她渐渐失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