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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莫失莫忘。星辞 ...

  •   今年的冬天似乎被秋天延迟了长长的尾巴,过年的时候都是出太阳的好时节,和爸爸一起回老家,一家老少坐在台阶上眯着眼睛闲话家常,还有些闲不住的孩子正在宽敞的坪里打羽毛球,偶尔在台阶上修整的一干老将们也轮番上场杀一杀小将们的威风。
      看着明晃晃的太阳我这才发现,竟然快要立春了,看来不会下雪了。
      记得前年刚回来的时候,过年前夕下了好大的雪,连绵的铺在路面上,昏黄的路灯上一片片的飘下来,像是一片片的鹅毛,看起来有些不真实的样子。
      白色的棉袄,仰起的头,搭着的黑色的发,白净的侧脸闭着眼迎接着那些不断下落的雪,有些细碎的白色沾在她的睫毛上,那双眼睛带着冰凉慢慢的睁开,却软化出一股温柔的笑意,轻巧的融化了周身的寒冷。
      那个冬天呼出的气还带着浓浓的白雾,揣在口袋的手指没了之前那么冰凉的感觉,无声的蜷缩在手掌里。
      “我们这样算不算得上是,白头偕老啊?”她抬起的脸上有璀璨的笑容,眼睛里跌落漫天的繁星,嘴角好看的勾起。
      我笑着抚开她头上堆着的雪,“算。”
      那天的那条路安静到只剩下雪落下的声音,一层层的白色铺天盖地的包裹住这个城市本来的样子,也无声的掩盖了我们来时的痕迹,那些脚印被飞快下落的雪遮住,平整得看不出我们走过来的路线,只剩下肩上还残留的雪和头顶堆着的那些雪。
      佛罗的眼睛里安静得像是那个雪夜,雪一片片的落下来,白色覆盖住那些过往的伤痕。
      她笑的时候眼睛轻微的弯起,能看见潋滟的流光闪烁在虹膜上,嘴角像是夏夜池塘里盛开的那枝白莲,脸颊白净的像是削干净的藕。
      她喜欢在下雨的天气安静的弹一首悲伤的吉他曲,拨动的琴弦像是隐藏的时间暗号,那么轻易被她找到,凑成一段动听的乐章。
      还有一段想不起来的回忆,像是灯光下落下的阴影慢慢的堆积在地板上,在黑夜的帷幕落下来的时候那么飞快的蔓延开来,轻而易举的抓住了那个脆弱的她。
      现在这一切却好像是一段闪过的梦境忽的消失不见,那个身影像是一只翩跹的蝴蝶扑腾着翅膀转身离开,随着那个盛夏的毕业一样,她再也没有出现过,突然想起那个黄昏站着挥手的那个身影,穿着黑色的学士服,却又慢慢的变得模糊,她是否说了“再见”,还是安静的站在那里,什么也没有说,作为告别的姿态。
      她留下了一张纸,苍白的“后会有期”留下了一丁点的希望。
      那之后顾绮罗再次出现,我无奈的避开,过了几天却又遇见了李佳航,佛罗出车祸的那天晚上,他和我们一起在手术室外等了很久,不一会儿接了个电话,又匆忙的离开了,之后的很多天他经常来,佛罗醒来之后他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似乎有些害怕佛罗醒来之后的反应。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是佛罗的高中同学,可他看向佛罗的神情却远不止那么简单,绵长的眼神带着复杂的情绪像是长满荆棘的花园,带着刺痛的怀念。
      醒来之后的佛罗有些不一样,更多的时间她都会看着一个地方发呆,说一些有些奇怪的话。我还记得有一次她看着我的脸,眼神有些迷蒙的伸出手,触到我的眉头却又飞快的收回去,像是碰到了刺痛的火焰尖端,立刻触发指尖的疼痛神经。我喊了几次她的名字她才反应过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
      现在想来,那次好像是一个预告,也许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想起了一切,看着周围的那些人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表面上却还是没想起来的样子。
      而那些问题的答案,我一直没能问出口。
      她是不是L?高考完的那个黄昏她是不是为了赴约才出的车祸?
      自责再次一阵阵的涌上来,如果那些问题的答案都是肯定的话,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结果,本来我还想着要努力去弥补那个错误,带着愧疚的心理好好对她,却没想到她早就想起了一切,那之后在她的眼底,许星辞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还是她太过失望,才会离开。
      她离开之后已经过去了两个冬天,我记得曾经还和她约定,放假的时候带她去见见我爸。我爸之后问起,我却无法做出完好的回答,是该说她离开了,还是她不会来了。
      过完年看到纪然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他剃了个平头,却还是挡不住的帅气,戴着黑色毛线帽站在雪里,笑起来的时候脸上依旧是熟悉的笑容。
      “在哪过的年?”今天的天气还有些冷,呼出的气都是白色,像是身体里潜藏了一只巨大的吐雾怪兽。
      “家里啊。”他微笑着回答,却是止不住的落寞。
      过去那年的九月,校园里的那株金桂开了花,止不住的暗香飘满每个角落,深夜的阳台上,隔着浓浓的夜色还能呼吸到那阵馥郁的香气,肺里像是也种了一棵桂花树。
      纪然穿着那件白色T恤站在操场边,看着远处的黄昏,金黄色的光线搭在他沉下去的肩头,背后却是无数的阴影,千军万马的包裹住他,那一刻我仿佛同时看见了金色的光环和黑色翅膀在他身上出现。
      那一天,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早就成年的纪然眼睛里突然多了很多的情绪,沧桑得我有些不忍的拍着他的肩头,看着他拿着酒杯,空掉的酒瓶慢慢堆积在桌脚。
      我好像再次看见了少年时代的那个纪然,还穿着那时的校服,青涩的脸上露出笑容,眼睛里却蓄满眼泪。可是那个趴在桌上的纪然却没有眼泪,他学会了成年人用酒精忘却一切的方法,眼睛里的那些东西被一点点的掏空,像是外面空茫的夜色。
      那一天,他拥有了一对分开的父母,他们站在天平的两端,而纪然无奈的站在远处,无奈的看着那个不断倾斜的天平,那些过往完整的画面慢慢的破碎,变成了他们各自的筹码,加在分裂的天平两端。
      那个在他眼中背信弃义的父亲已经变成了一个简单的名字,他再也无法用尊敬的口气喊出那个称呼,时刻攥紧拳头都能想到他离开的背影,喜新厌旧这个词变成他抛弃过去的借口,留下的只剩下那个空荡荡的家和一夜苍老了很多的母亲,她守在那个家里,孤单的度过一天又一天,那个人耗尽了她全部的青春和精力,却无情的离开。
      有人打他的电话,有些猩红的眼看着屏幕上出现的那个名字,翻过了手机,声音还在响,那个晚上我仿佛听到了哭声,在黑暗的夜色里小声的响起。
      我想起之前家长会出现的那对夫妻,心底一遍遍的叹气,沧海桑田,多少人随口说过的誓言,变成了消散的风里的灰尘。
      “还是没有她的消息?”
      我无奈的摇头。甚至连清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毕业之后我们去问和她认识的人,他们一致摇头,甚至连她常登录的一些账号也都是掉线状态,好像真的是凭空消失不见了。
      “也许是去散散心。”纪然说的话倒是真的,佛罗之前就像是背着个巨大的包袱在身上,艰难的前行,这次出去也许能减轻一些负担,不用顾虑那么多的事情。
      每次过年之后的同学聚会更像是一种打发时间的方法,还没毕业的时候,我们都还围在一起吃饭玩游戏,似乎还仗着躲在象牙塔里面,肆无忌惮的挥霍。有些没来参加的聚会的人就成为我们谈论的焦点,高中常年玩游戏的丁子煜和女友早早的结了婚,似乎早就生了孩子。他高考落榜之后听说还复读了一年,似乎结果并不怎么理想,放弃读书了。我记得他之前就是个性子比较刚烈的人,接受不了低人一等的身份,一定要考上一个好学校才去读,却无奈又是个没有毅力的人,最后只得早早的走上了工作的道路。
      高中的时候让我们一众惊讶的就是,班主任不断没收的手机和他手里不断出现的新手机,后来才听说他家里其实并没有那么富裕,但是因为是三代单传,家里很宠他,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他结婚的时候班上和他玩得好的一些人去了,吃了顿饭,之后就很少看见他了。似乎就是在那一刻开始,各自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话题慢慢的交错开来,他似乎过早的走在了我们的前面,看清了前面的道路,而我们还在后面慢慢的摸索着,贪婪的享受着仅剩下的时间。殊不知,终有一天,我们也会面对他曾经纠结的一切。
      当时成绩超级好的陈娟也没再出现在同学聚会上,她去的那个大学我们班上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不怎么喜欢那些社交软件,于是,慢慢的淡出了这个圈子。
      有人说她还是原来的样子,还是学霸,天天除了学习就没有别的中心了。我想起高中时候那个头发乱蓬蓬的女生,老师喊她回答问题的时候声音总是很响亮,眼睛里有亮眼的光,她的理科成绩经常位列班上的第一名,除了天生的聪颖之外,她一定很喜欢理科,像是那些科学书上的天才似的。
      缺席的还有顾绮罗,她性格好,在班上的人缘也不错,高考之后她就出了国,偶尔放假回来参加的同学聚会我都不会出席,免得见面尴尬。
      大部分的同学大学四年毕业之后都被工作捆绑了双脚,再也没有那么长的暑假和寒假,偶尔过年才能聚一下,彼此之间的谈话内容变成了工作和生活,初出茅庐的我们在社会里摸爬滚打,新鲜劲慢慢的过去。这下我们才明白资本主义的辛苦和煎熬,时间被一点点的榨成钱,生活再将钱消费成恩格尔系数,父母说的那些话题我们突然能听明白了,面对那些还没长大的熊孩子我们的问话变成那么熟悉的语句,正是我们之前不喜欢的大人问小时候的我们的问话。
      就这样,我们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曾经的大人,忘记了很多过去的事情,慢慢的往这具空虚的躯壳里增加更多的社会成分。
      “考研怎么样?”对于一名医学生而言,本科的学历根本是不够的,我们总是需要不断的进阶我们的学历,因为将来我们面对的不知是一具没有生命指征的尸体或是小身材的动物,而是有体温和红色血液的活生生的人,鲜活的生命就像是曾经握在手中的那根血管,脆弱得不盈一握。
      “还可以。”现在回想起那几乎整整一年的看书时间,似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自习室里,五点多的起床时间到晚上12点的睡觉时间,有时候脑袋一阵阵的发黑,似乎生命只剩下吃饭睡觉和看书三件事,其他的事情都像是从海绵里面挤出来的水。甚至有抱着棉被和开水瓶睡在自习室里的人,似乎这里成为了他们的家。
      原来高考之后,这才是第二道难关。六本书堆成的城墙被一个个慢慢的拆分,一天天的翻阅,却不像是复习,更像是预习,之前考试记过的那些知识点在梦里还跳跃在自己的面前,还有无数的练习册摆在旁边。
      每天还得拿出时间来背单词和朗读。
      其实算起来,考研那段时间才算是过得快的,白炽灯照在头顶,前面的黑板上的考研倒计时更像是一种催促。临近考试的那两个月被拆开再黄宝书和□□以及专业知识点的梳理上,总觉得一天的时间不够用,没能完成原来订下来的任务。
      班上四年的成绩叠加起来排在前八名的同学就省却了许多麻烦,拿到了学校的保送名额,早就在十月份的时候确定了研究生的事情。想起来,那些成绩优异、实验奖项多的同学似乎四年的时间就是除了教室就是自习室,经常能在学校走道上碰到他们从教学楼走回来的身影。看到清扬的名字出现在报送名单上有那么一点惊讶,他是足球队队长,厮混的时间一点也不比我少,但是在脑瓜子聪明这一点上,我觉得他们家可能有这方面的遗传,每次考试我总是有些不肯定,清扬画的重点却堪比老师出的试卷,看书的时间也没那么多,却总能轻易的拿了高分,就算是一些比较难的科目,他也总是能取得一个不错的成绩。
      我撞了运气参加了夏令营,倒是在S大附属第一医院的老师那里留了个不错的印象,同意帮我留一个名额,条件是考研必须达到他们医院的分数线。
      之前在医院实习的时候,在各个科室各待了一段时间,最后在骨科待了很长时间,有一个头发花白的医生,每天上门看诊的人特别多,似乎还有很多年轻时候的神奇事迹,对待实习生特别和蔼,仔细的告诉我们一些经验和处理方法。
      “学无止尽,人身体的每块骨骼都有自己的语言,我们剩下的所有时间都不够用来学完它们的奥秘。”这是他对我们说过的一句话,语重心长却还是微笑的样子,那一刻我看到的光辉就发散在骨科这个学科上。清扬估计是受了大学时期的动物实验的影响,选了神经外科学,还笑着让我之后有时间去关照他,我无奈的扶额,我可不想要去神经外科找他看病。突然又想起当初解剖青蛙时候的样子,背脊不由得一阵阵的发寒。
      考研结束的那天,疲惫的一众人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看着足球场上正在进行的球赛,似乎是背了很久的一个包袱终于卸下来了,眼角慢慢的垂下来,我想起之前在佛罗学校看见的那场日落,美好得像是天空的一幅画。云慢慢的变幻,从我的头顶缓缓的飘走,最后每一朵云都下落不明。我想起佛罗说起的那句话,有一天我们坐在椅子上晒太阳,她突然说道,“如果将来我们在天涯的两端,可以通过云来传话,迟早有一天它会飘到我们的头顶。”
      也许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经做了决定。
      每次聚会总是订了一个包厢,这次正好是陈谧的生日,他喜欢唱歌,就在KTV聚会。走廊上格外亮眼的灯光和豪华的装饰,偶尔路过的那些门还能听见别的地方的歌声,有走音到我们不由得偷笑得,也有我们根本分不清是伴唱还是真音的,这个世界的光怪陆离就这么展现在我们的面前。
      纪然推开门,里面旋转的灯光就这么照在脸上,有些昏暗的光线里还是看出了满满当当的人,很多熟悉的脸都出现在眼前,微笑的神情有些变样,却还带着年轻时候的模样。
      陈谧算是我们班上收到最多好人卡的人,高中的时候总是被阿南欺负,却也不记仇,照样嘻嘻哈哈的混着。在女生中间人气颇高,估计是那个时候看小说积累下来的姻缘。
      灯光下他微笑的脸带着精致的轮廓侧过来,他长得太过于秀气,记得周雨音曾说他要是个女生一定美炸了,眼睛带着特有的湿气,微笑的时候眼角会慢慢往上翘,说不出的一种味道。他的眼角有一颗泪痣,带着些忧郁的味道,却总是微笑着的样子,很少有发脾气的时候,毕业之后多年,每次聚会他都会出席,活跃气氛的也总是他。
      他有些偏瘦,高中时候穿着校服就是纤瘦的身形,班上大部分男生都因为大学闲下来的生活胖了不少,倒是他,这么多年也没见他有变胖一点的迹象。
      “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再加上刚过去的一年,谢谢你们依旧陪在我的身边。”陈谧拿着话筒,依旧是微笑的脸,眼睛弯起来像是一泓夏夜的繁星。
      “其实我今天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们。”他有些正式的语气让我们都不由得坐直,等着他所谓的事情。
      他嘴角的笑慢慢的收敛,话语的尾音有些发颤,眼睛慢慢在我们的脸上扫过去,嘴唇慢慢的开启,黑暗被无声的容纳进去,我脑海里慢慢闪过一些画面,瞳孔慢慢的放大,我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喜欢男生。”还是那样无害的笑容,似乎还是高中时候体育不在行的那个陈谧,喜欢上课的时候在桌肚里看言情小说,很多的时间都趴在栏杆上看着下面,眼睛里不知道装下了什么。
      有一次秋游的时候,大家全都背着书包在爬山,嘻嘻哈哈的打闹,纪然被班长拖着去了前面带队,我慢悠悠的在后面慢慢爬,山间的流水声潺潺的从耳边滑过,过滤掉那些躁动的不安,变黄的树叶像是一道独特的颜色染遍了座山,有不知道名字的鸟儿清脆的声响在山间婉转的歌唱,也许冬天快来了,它也没急着去别的地方避寒,也许是莲花山的秋色太过于美丽。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有人在旁边突然说起这首诗,我慢慢的侧过去,对上一双笑着的眼睛,像是晶莹剔透的玛瑙,带着莹润的光泽。
      俩人就这么聊着,本来是在说一些兴趣爱好之类的,他从小学钢琴,自小就不喜欢那些流汗的体育运动,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看书和练琴。他从小的时间也一直都是和女生玩,大概这也是他和班上女生打成一片的原因,说他小时候是特异质体质,根本不能接受男生那么脏兮兮的。
      他这么一说我觉着他有些像贾宝玉,看着男儿觉得浊气逼人,看着女子便觉得浑身清爽,也许他从小也和贾宝玉一样,是在女儿堆中长大的。
      “好在你是男儿身,要是女儿身就不得了。”据说还真有所谓的恐男症这种病,隔着一点距离就像是靠近了什么病原体似的身上一阵阵的不舒服。
      “要真是女人就好了。”他笑着回答,竟然看不出是玩笑还是真话,但是我记得他眼睛里的那阵光亮,像是天空上闪现的极光,照耀了整个天空的另一种色彩。
      在座的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愣住,纷纷僵住的看着那个对我们出柜的男人,他还是微笑的样子,偏着头的样子透着股可爱,“在座的男生不用害怕,你们都不是我的菜。”
      有女生无奈道,“原来你是gay蜜啊。”
      “你可别吃窝边草,我们全是直男啊。”纪然装作害怕的交叉手臂护着自己的胸,引得周围响起一阵的笑意。
      “别担心。”他笑着弯起嘴角,有一道纹路慢慢的出现,慢慢的划过青春的上空,在我们都不知道的那个时候,他一定很疑惑的面对过自己,甚至有些羞怯的不敢提出任何的疑问。现在这个站在我们面前的陈谧一定走过了很长的一段路才变成这个微笑着出柜的人,一定是把我们当做了太好的朋友才这么大胆的坦白自己,像是把那些秘密毫不在意的告诉我们。
      其实我们都不知道身边的这些人还能陪伴自己走多远的路,也许有些人会走到分岔路口的另一个方向,也许有些人会半道失踪。
      不知道为什么就走到了高中的门口,纪然有些怀念的看着,“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当初我们站在这扇校门前,看着上面的四个鎏金大字,眼睛里还是迷茫,不知道自己将面对怎样的人生。穿上校服的那天早晨还有些发懵,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什么不知名的地狱,似乎还是晚上的时候就来到了学校,有些催眠的觉着这一定是一场梦。
      我们走在这条七年前无比熟悉的校园走道,两旁的玉兰瑟缩着带着冬天的黑绿色,高高的树枝上隐藏着即将到来的春天,细小的生命难熬的躲起来,想着度过这一冬就能迎来一个艳丽的夏天。
      今年的冬天温暖得到处都是花开,茶花红艳艳的到处都能看见,大学校园里还有白色的茶花,点缀着一片纯洁,还有些不知道名字的花张着好看的脸看着我们。
      空荡得没有人的校园走道,一个恍神,仿佛能看见那道闸门一打开,穿着校服的身影慢慢的走出来,每张脸上带着不同的表情,有两个走在一起的身影,笑着相互打趣,正在窜高的身影像是青春里的笋子,无声地被时光的养料催化拔节,那是青春时代的我和纪然,也许是关于班级的一些趣事,也许是彼此的一些小缺陷,也许是老师没收的那本小说。
      吉光片羽打亮了那两个身影,仿佛有一个瞬间,他们从我们身边擦肩而过,两个时空的摩擦声唤醒了两个站在不同时空里的许星辞,他们分别转身看着那个有些虚幻的身影,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和过去,嘴角慢慢的上扬,带着时光的印记再次踏上原来的道路。
      警卫室没有人,我们看着那栋没有灯光亮起来的教学楼,似乎有些不敢置信,至少在我的眼中,它似乎是个永动机,一只都是闪亮着的,教室里总是有满满的人,满满的书,和不能断绝的话语声。
      操场,行政楼,实验楼,图书馆,教学楼和在最后面的宿舍。这一切就那么串联成了这所装载我们最好青春的高中,我们飞快的长大,渴望逃离这个牢笼,没有一点眷恋的飞驰,之后无数次午夜梦回里总是能想起那个地方,似乎一转眼又回到了高中匆忙美好的岁月,每个缝隙里都是彼此的笑脸,还有吹过走廊的那阵风,那么轻柔的卷起发尾,青春就那么转了个弯。
      地下一层的墙壁被粉刷一新,绿色的漆掩盖了我们曾经留下的那些痕迹,离开学校的肆意破坏学校的公物,还想着多年之后回来可以指着那行标记,笑着说是当年的自己留下来的,现在却找不到半点痕迹了。
      墙面上却还是飞快的印上了篮球印和鞋印以及各种不知道是什么的痕迹,什么都抵达不住的青春荷尔蒙。还是自己老了。
      我们待过的三楼那个教室装上了整齐的一套桌椅,不再是原来自己搬来的那一套笨重的木质桌椅,各种翻盖的或者翻转的课桌都消失不见了,还有些桌子椅子连在一起的古董课桌老早就退出了教室的舞台。连同着我们在课桌上留下的那些标志和刻痕也跟着不见了。
      当初被我们吐槽过无数次的窗帘也变成了有些梦幻的天蓝色,依旧被玷污成不同的色彩,拉着窗帘的教室里有些暗沉,却还是能想见满满一教室都是人的场景,据说班主任依旧占据着三楼这个教室的位置,依旧是原来抠脚大汉的姿态,嗓门还是特别大,远视眼依旧没有戴眼镜的习惯,吃完晚饭的楼道里总是能听到他用悠扬的调子唱那首《传奇》,晚自习也总能看到他喝醉通红的脸,午睡永远无法消散的呼噜声。
      本来是看着窗户里面的场景,却猛然看见了正弯着腰往里面看的两张脸,脸上带着有些傻帽的表情,不由得笑起来。
      站在栏杆看着周围的景色,不觉得有些怀旧。
      之前总觉得时间太慢,不够我们够到橱柜上面的那一个碟子,不够我们摆脱家庭的桎梏,不够自己做主自己人生的一切,不够到嫌弃时间过得像蜗牛的爬速一样。以至于到了现在这样,却又开始不满足于时光像是一艘飞船,刷的路过了那么多年,现在我们总是开始怀念从前,也许是有些不满开始有些变样的自己,那个洒脱不羁的少年变得那么遥远,镀上了一层光,走得那么快,飞得那么远。
      那个戴着黑框眼镜,有着厚重刘海的通行证再次浮现在脑海里,佛罗也在这里度过了她的高中三年,之后我才记起那个总是占据第一名位置的名字,带着有些高高在上的姿态却拥有着最普通的样子,甚至她还是那个我曾经无限接近的L,也有一个罗字,通过三种不用颜色的数字排列交流着,还以为了解了彼此的一切,却依旧是一个看不清楚的幻影。
      脚步慢慢走向那个教室,走廊像是慢慢被回忆打捞,充满了往昔的光泽,那些身影慢慢从我身边走过,鼻翼间慢慢充盈着一股熟悉的清香,手指连忙飞快拉住那个快要擦肩而过的身影,却变作金色的光消散,成为了一点点的小分子散开来,那些回忆的光点慢慢的消失不见,周围的景色慢慢的交错衔接成为现在的灰暗阴沉,安静得真的成为班主任经常说的“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声音”,只剩下灰尘无声在脚踩踏的周围掀起一圈圈无声的纹路。
      眼睛慢慢的扫过那些被包围的黑暗,似乎能看到一个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身影安静的坐在座位上,无声的隔绝出一个另外的世界,一定是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在看书和做题上,就像我们班上的那些学霸一样,之前从来没有认真想过,佛罗也曾经是那样的人。
      无奈的看着前面,却在眼角捕捉到一个白色衣角,几乎像是幻觉似的,像是冬天翩跹的白色蝴蝶。
      她喜欢白色,一方面是因为那片纯白干净得没有一丝瑕疵,她喜欢整洁干净的东西,不希望任何东西打乱一切本来的样子,另一方面是因为她所有的回忆就像是那片白色一样,看不见任何东西,都是模糊的白雾。
      我心里隐隐感觉,脚步飞快的往那边追去,停在楼梯的下口,却没看见任何的身影,空荡的景色慢慢变作嘲笑的态度看着此刻有些茫然的我,似乎那一切真的都是一场幻觉。嘴角不由得拉扯出一个有些苦涩的角度,在沙漠里步行久了的脱水症患者会看见海市蜃楼,那现在自己看到的那个身影是因为什么,太过深重的思念,还是由来已久的怀念。
      “你怎么啦?”纪然看着我的神情奇怪的问道。
      走上楼梯的时候都有些恍惚,时间过了太久,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关于她的一切都只是黄粱一梦,现在就是醒过来的时候,而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时候才是梦,什么时候才是真实了。
      “我好像看到了佛罗。”我回头看着那个楼梯的转角,仔细的看过那些细碎的痕迹,似乎能从它们上面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无奈的只能发现一些岁月留下的苍白的暗沉,摧枯拉朽的不只有他们,还有长大了无数的我们。
      纪然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转身往走廊的那边楼梯走,背影里透着无奈的感情。
      他经常提醒我,佛罗只是出去散心,不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等她想明白了,她会再次面对这一切,而不是像个胆小鬼一样的逃开。只是短暂的见过她几面,他却这么理解佛罗的心思,反倒我这个比较亲近她的人却有些愣头愣脑的站在原地,一直在打转,始终走不出自己的画地为牢。
      “好像又回到了我们毕业的那天。”我们回头看着那道闸门,左边的教学楼和右边的篮球场和图书馆,世界像是围绕我们被分成了几个部分,那座禁锢了我们很长时间的监牢却变成了让我们无限恋旧的地方。
      也许,青春就是一场后知后觉的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犯罪的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这个情感造成被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依赖心、甚至协助加害于他人。
      开始的时候,我们被迫长时间的呆在这个地方,书本和黑板对我们都是一种煎熬,就像是一种慢性病毒,缓慢的入侵我们的身体。等我们终于解放出去,却开始想念那个犯罪的监牢,甚至想要再次回到那个时候,整天被学习挤压着,被无数人提醒着高考的重要性。
      一去不返是时间最无可奈何的部分。它告诉我们人生是一场只去不回的旅行,经过的任何事物都是我们修来的福分,留在眼底的才是最值得纪念的珍贵记忆。而回忆就是它恩赐给我们的礼物,带着被自身刻意包装的样子,伤痛被刷上了蜜糖,所有的瞬间都带上了金色的光芒。
      你好,青春。
      再见。青春。
      我们飞快的告别,再飞快的成长,像是所有的时刻都来不及。
      于是,之后的时光就是对我们义无反顾的惩罚,一遍遍重复的场景让我们像是吸食鸦片般的上瘾,借着那些点滴来打捞当时还没被毁掉的纯粹的本真自己。
      我们转身的瞬间,心里突然闪现过一道光,带着绚烂五彩的光,斑斓的尾巴扫过,像是天边闪过的一道流星。
      心跳慢慢的加快,血液开始飞快的奔流起来,像是拉不住的烈马,刚才的那个画面有些不对劲。
      “星辞,你干什么去?”纪然在我身后大声喊道,回声像是回到了青春的那扇回旋门,时光把我们飞快的投掷到那个青春里,继续浩荡无边的那时候。
      “找回她。”我几乎可以肯定,她就在这里。
      脚步放慢的在地下一层黑暗走道里慢慢往前,下面的墙角因为潮湿的缘故滋生了一些绿苔,今冬有些温暖的气候却没能让它枯竭,依旧是碧绿的样子,似乎这里的季节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安静的走道里有脚步声慢慢的踱,熟悉到我的呼吸也慢慢的屏住。
      我顺着楼梯慢慢往上走,那个身影猝不及防的出现在我的面前,眼睛里的惊慌失措还没有消失,黑色的头发围在白色的围巾里,堆簇的脸上一片白净。
      嘴角慢慢的上扬,眼睛里的那个倒影慢慢的靠近,那张脸终于出现在面前,带着梦境难以给予的真实。
      那个冬天很温暖,阳光照亮了这座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校园,她看着我,嘴角缓慢的上扬,一如初见时的耀眼,像是一颗剔透的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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