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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释放 ...

  •   你有没过这样的经历?当你走在一条路上,希望它永远都到不了尽头。当你等待一个人,希望他永远都不要来。

      ――――――――――――

      思桐躺在窄小的病床上,月光织成的茧丝丝密密地缠裹着她。她分明是被魇住了,却又那么清醒,分明清醒着,脑中却一片空白。

      身体越来越轻,像是要渐渐消散在那苍白之中,从此便找不回自己的存在了。这样的恐惧,如同死亡。她不敢闭上眼睛,哪怕是一秒。

      时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又仿佛只有几个呼吸,直到某一刻,病房的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那个模糊的角落,她向床边走来,踏进了月光里。在看清黄鹦的那一瞬间,思桐松了一大口气,恐怖的咒语顿时解除了。她无法形容自己心中有多么感激。

      黄鹦的身上穿着和自己一样的高中制服,胸前还别着校卡,像是在学校午休的时间专程来看她了。思桐发现自己的身体又恢复了灵便,她撑着床头坐了起来,虽然有些虚弱,却很有精神。房间里的月光化为了午后的阳光,带着一丝清爽的秋日气息。

      黄鹦活泼地跑到她的床前,歪头打量着她:“看起来好多了哦。”

      思桐冲她回以一笑,一种熟悉而温暖的安心感包围着她,有黄鹦作伴,她就什么也不害怕了。不管今后发生什么,她都会抓着黄鹦一起,而不用自己一个人了。想到这里,她一把抱住了黄鹦的胳膊,把脸颊在她的制服袖子上磨蹭起来,用撒娇的声音说:“你都不来看我,我快无聊死了!”

      “我这不是来了吗,”黄鹦摸摸她的后脑勺,又说:“嘘,那两个老奶奶还在睡觉呢。”

      思桐转头看看相邻的病床,调皮地缩了缩肩膀。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啦?”黄鹦小声问道。

      “头还有点痛,喘气好多了,你听,没有那种粗粗的声音了吧?”她说着,从肺里呼呼憋出了几口长气,又张嘴深深吸了一口。

      “我又不是医生,哪里听得出来。”黄鹦笑道,又抬头看了看窗外,“天气这么好,要不要出去走走?”

      思桐犹豫了一下,“我的脚……”

      她低头看去,却发现自己的两脚伸在被子外面,从脚踝到脚趾都好好的,还穿着以前搭配制服的那双白色长袜。她欣喜地晃了晃双脚,然后跳下地来。

      在和煦的微风中,她们沿着学校后面那条废旧铁路缓缓散步。清澈的阳光将她们淡淡的影子投在蔓草丛生的铁轨上,黄鹦小心地踩着那些露出草丛的横木,思桐则随意踢踏着横木间的碎石子,发出哗啦哗啦的脆响。

      铁路旁边,每隔一段距离就伫立着两栋相似的建筑,她们经过崭新整洁的那两栋,经过看上去快要峻工的两栋,经过搭着脚手架和绿棚的两栋,又经过满是灰土和碎砖的两栋。她们总是会转头打量那些建筑,自然地回忆起初一、初二、初三,高一、高二、高三,好像其中的每一年、每件事都是她们共同经历的,所有细节都能引起共鸣。

      直到最后,来到只剩水泥框架和漆黑窗洞的那对建筑之前,思桐才挽着黄鹦的胳膊停下了脚步,冲她神秘地一笑:“我以前做过一件事,连你也不知道哦。”

      黄鹦转向她,故意瞪大了眼睛:“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你敢不敢跟我进去那里,”思桐指了指两栋危楼,“有东西给你看。”

      黄鹦一听,眼睛瞪得更大了:“到那里面?我不要。”

      “你怎么跟以前一样胆小,一点都没变!”思桐大笑,熟练地缠住了黄鹦的胳膊,把她往旧楼的方向拖。

      一路拉扯打闹,落跑追赶,终于,黄鹦认命地陪思桐站在了校舍的入口处。思桐笑道:“我可没有手电筒哦。”

      黄鹦瞪了她一眼:“那里面有什么呀?”然后不情不愿地被思桐拉进了楼道。

      眼前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长长的走廊在脚下延伸,两旁是黑洞洞的教室,空气里弥漫着浓墨般的恐惧和紧张压抑的呼吸,她们把彼此的手指都捏痛了。

      任何细微的响动都让她们吓得浑身僵直,但没有人回头逃跑。片刻后,她们又继续抖抖索索地前进。“要去哪里啊?”黄鹦小声问,她们的四条胳膊都勾在了一起,以此抵御背后的空虚和眼前的黑暗。思桐的声音听上去却很镇定,她甚至微微笑了一下:“跟我走就是了。”

      “你不害怕吗?”

      “怎么可能,”思桐边走边说,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瞥着两边教室的门窗,“但是我们有两个人呀。”

      她们又往对方靠紧了一些,似乎真的不那么害怕了。

      走廊尽头,出现了最后一间教室,失去门扇的木框上,一块长方形的牌子孤伶伶地突出在凝滞的空气里。思桐轻吸了一口气,小声说:“你看,那个班牌还在,神奇吧?”

      “对呀……”黄鹦惊讶地说,忽然来了几分勇气,“我们看看是几年几班?”然而伸长了脖子,又遗憾地摇了摇头:“看不清。”

      “是高一七班。”思桐轻轻说。

      黄鹦转过头来:“真的?你怎么知道?”

      思桐轻轻推搡了一下:“走,我们进去。”

      位于一楼,满是灰尘和残迹的空旷房间,面向外侧的窗洞上钉着木板,只在远远的一角漏出一抹苍白的光亮。借着这抹光亮,靠墙的几张破陋课桌显出了阴郁的轮廓。思桐和黄鹦踏过满地灰尘,穿过曾经摆满了一列列课桌椅,而如今只剩下腐朽空气的地方,暗淡的光线驱散了束缚着她们紧张和畏惧,用一种灰暗空无的平静填补了她们的心。

      思桐松开黄鹦的手,来到那张课桌前,弯下腰,把手伸进了抽屉的角落里。

      “还在呢。”黄鹦听见她低低地说。

      她转过身来,手心里躺着的是一个小小的纸团。

      “这是你放的?”黄鹦看着那个抽屉,跑到这个地方来藏一样东西,果然是思桐能做出来的事。

      “嗯。”思桐点点头,“上次我一个人来,带了一个小小的手电筒,所以看清那个班牌了。”

      “你胆子太大了。”黄鹦回看着她,摇头。

      “要看吗?”思桐把纸团向前递了递,“看完再放回去。”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想必带着隐秘计划的得意。

      黄鹦小心地接过低团,凑向唯一的窗缝,一边狐疑地问:“你什么时候做了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思桐的得意化作了清晰可辨的低笑:“高二刚开学的时候。我看这栋楼好像要拆完了,就偷偷溜进来了一次。”

      “胆子真大。”黄鹦又道。她在那抹纤细而明亮的光芒下打开了纸团,纸上的颜色和暗线一看就是学校统一发的那种作业纸,她以前经常拿它在课上画画。

      乍看之下,那张半个巴掌大的纸片上似乎一片空白,但黄鹦很快就看出了上面的四个数字,细细的浅蓝色笔迹,“1703”。她想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无语地看向何思桐。

      思桐已经万分羞惭地捂住了脸,只露一双笑嘻嘻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微的光点。

      黄鹦毫不客气地揶谕了她一顿,“人家是中二,你是高二呀!”

      “你不觉得我很勇敢吗?一个人跑到这里面诶。”

      “我只觉得很二。”黄鹦和蔼地回答。

      思桐大概并没有抓住重点,她仰头指着天花板四周:“你看,屋顶这样看起来好高啊,不觉得很像古老的神殿吗?而且谁也不知道……你看一下嘛!”

      黄鹦抬了抬头,“好恐怖……出去了啦。”

      思桐被她一提醒,不禁也缩了缩脖子,从黄鹦手中拿过纸片,只看了一眼,又迅速团成一团塞回抽屉里,挽着黄鹦快步溜出了这间空教室。原先的恐惧就像接通的电源一样迅速回流,她们一路哇哇怪叫地飞奔出了校舍,仿佛下一秒它就要坍塌了似的。

      回到阳光下,她们才喘着气放松了手脚,“探险”后的刺激让她们的心脏仍砰砰跳个不停。思桐大笑着抱住黄鹦:“啊,好开心,下次我们再找别的地方玩!”

      “我才不要。”黄鹦嫌弃道。

      闹了一阵,思桐看着黄鹦认真道:“呐,这件事是我的秘密,醒来以后你就要忘记哦。”

      思桐的身后伫立着两栋校舍,构成了一幅让人铭记的图画。但黄鹦却点点头,认真地说:“好。”

      她们沿着铁路继续往前走,前方的天空中,云层渐渐低垂,染上了天幕的灰蓝色。

      “好可惜,五十年的教学楼,以后就彻底消失了。你说里面那个女生的幽灵怎么办?”

      “你相信那个传说?”

      “谁知道呢。”

      “嗯……可能终于自由了吧。”

      “自由了吗?”

      “自由了。”

      不知什么时候,落在她们身上的阳光似乎有些冷了,铁轨、蔓草、天空和云朵都笼上了一层玻璃似的透凉,半空中仿佛有很轻的雾气悄然流过,形成小小的漩涡,相互追逐嬉戏。

      一阵风吹来,黄鹦和思桐都抬手拢紧了领口。

      “咦……”思桐轻轻嘟哝了一声,她的手在衬衫的领口上摸索。低头看去,自己身上穿的正是无比熟悉的制服,可是胸前的领结却不见了。

      “怎么了?”黄鹦仍是白天的那身衣服,黑色的裙摆在风里重重地摆动着。

      “我的领结呢?”思桐转向了身后,长长的铁轨一眼望不到头。她露出懊恼的表情,接着又转为了歉疚,正想和黄鹦解释,让她陪自己回去找找,这时天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隐隐的雷声,天色猛地一暗,雨水的气息从前方滚滚而来。

      那是一种格外熟悉的气息,湿润中夹带着草木的清甜,铺天盖地、势如洪涛而又轻灵透澈,仿若无物。这感觉是那么真实,钻入了每个毛孔,那一刻思桐心想,这究竟是不是梦呢?

      然而当雨沫落在脸上的时候,她还是快速转身,拉着黄鹦小跑起来,不知是为了找回落下的东西,还是为了躲避袭来的风雨。单薄的制服衬衫,厚重的黑色裙摆,两人的背影奇异地相似,又突兀地矛盾,在雨气充盈,晦暗而清澈的空气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废旧的铁路跑了回去。

      远处出依稀出现了砖红色的建筑,思桐举手指道:“啊,那里!我们学校后门!”

      “你确定吗?”

      思桐回头,冲黄鹦露出一个笑脸:“走吧!”

      就像在所有的梦里一样,想要拔打的电话永远都拔不通,想要呼喊的名字永远都叫不出声,想要前往的地方永远都到不了。在她们面前,忽然出现了一条翻涌的河流。

      河水寂静无声,而天空里却有隆隆的回响,遁声抬首,感觉就像站在了深深的河谷底下,遥望着白云苍狗,缓缓经过。两个早已长大的女孩像小时候那样牵起了手,长发在雨意盈满的风里飞舞,沿着河水流逝的方向。

      黄鹦向前走了两步,回头看向迟疑的同伴。曾经总是她带着她,闯入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地方,好奇的是思桐,怯懦的是黄鹦。

      而此刻,黄鹦抿着嘴露出浅浅的笑容,比天上落下的雨水还要清净,思桐忽然觉得,这样的黄鹦竟是如此强大,如此让人信赖。

      ……不,其实自重逢的那天起,她就时不时地感受到了这种力量。黄鹦并没有变,但正是那些始终不变的东西,是她淡淡地看着这个世界,带着一点冷漠的目光,让人想要靠近和依赖,就像河水冲刷的岸上一块从未移动的沁凉的卵石。

      一前一后,她们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岸边,思桐看着广阔的水面,丝绢般的细流在烟雾下流淌,她的眼里又浮出了好奇,忍不住蹲下身来,把手伸向了水中。

      一转头,却看见黄鹦正双手捧起一洼河水,送向嘴边。她忽然也想尝尝这河水的味道,于是俯下身去……

      河水比想象中还要清澈,她看见了河底的石子,各种各样从未见过的花纹将她的目光牢牢地吸引了。身旁,黄鹦已抬起头来,正静静地看着她。

      恍惚间思桐似乎并未尝出那河水的味道,但她却能清晰地感到水流从指缝间滴淌而下,顺着手臂滑落,冰冷刺骨。明明是那样冰冷的触觉,她却忍不住再次将手浸入河中,渐渐让水面没过了小臂,手肘,一直没向肩膀。

      冷到了骨头里,有如洗筋伐髓,她恨不得将全身都沉浸下去。

      无数细碎的声音,像是风声,又像是河底的回声,在她的耳畔汇聚,越来越多,越来越响。其中有个声音依稀熟稔,夹杂在所有嘈杂之中,就像收讯不畅的电视机里偶尔闪现的画面。似乎用了很久,她才分辨出那是自己的声音,它们全都来自若近若远的从前。

      围绕着自己的声音,还有许许多多其它的声音,往往一闪而逝,在她还来不及分辩之前就已湮没在了背景的喧嚣中。她的手臂伸向河水深处,像要去打捞那些抓不住的回音。就在某一瞬间,身边的所有景物都消散了,而她存在的时空也被不知名的力量斩去了一大段,二十四岁,二十三岁……十九岁,十八岁,这些年来的人生像一场大梦般淡去,直到变成黑暗的宇宙中一抹可有可无的影子。

      直到站在那条夜晚的斜坡上,她才想起,自己不止一次地回到过这个地方。

      熟悉得几乎能嗅出气味的夜色,被路砖和围墙分割的深深浅浅的影子,头顶黑暗茂密的树叶,还有每次停下脚步,回头张望的地方。

      她总是在同一个地方停下,从那里还能望见学校的后门,但却不会让上面的人发现自己。

      斜坡顶上,唯一的路灯映出昏黄的光晕,在清寒的冬夜里显得温暖而孤寂。她希望看见一个身影出现在那团灯光下,就像很久以前的一个傍晚,在操场边记住的那幅画面,那份生自心底的温柔的感动。

      她知道这是奇迹,但奇迹已经在她的生命里发生过那么多次,为什么不能再发生一次呢?

      然而每当她停下,回头的一刻,一股幽暗的恐惧却和期待一同升起,悄悄随着心脏跳动。她却不知道那股恐惧是什么。它来自被砍去的那段时空,现在的她,永远也无法知晓。

      直到她继续向前走去,那股恐惧却仿佛扎根在原地的藤蔓,另一端若有若无地牵拽着她,使她迈出的每一步都充满了犹豫。她的脚步在前进,另一个自己却拼命想要返回去。

      她走下斜坡,直到再也看不见那盏路灯,脚下便是那条影影幢幢的小路,仿佛有什么蛰伏在路的尽头,散发出一丝诡异的气息,混和着威胁,和引诱。

      她知道这条路自己已走过无数次。而她仍然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去,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为什么不能回头呢?她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充满了迷惑。

      ……为什么?

      头顶的枝叶渐渐散开,前方的路面在苍白的微光中显现。当她以为自己就要醒来的时候,却惊讶地看见路中央站着一个人影——在这个孤独的梦境里,除了她自己,还从未有过第二个人出现。

      思桐看着那个人,脸上露出一丝欣喜,一丝陌生。她迟疑地走近,仿佛不确定地开口:“黄鹦?”

      黄鹦。好久不见。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思桐张了张嘴,想说些热情叙旧的话,但平时伶俐的口舌却忽然派不上用场了。

      然而下一刻,黄鹦却从月光中跨前一步,手里的巾帕朝她口上捂了过来。

      ――――――――――――

      我从来没有像这样清醒过。虽然我不知道即将发生的是什么,但是当我看着那个人递来的纸片,看着上面模糊的字迹,我的余光瞥见他身上的外套,还有他手里提着的快餐盒,就在这一刻,我心里分明知道,从这里开始的一切,既不是尚未发生,也不是正在发生的事。

      它们早已经发生过了。早在模糊的记忆上游,不知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我是从哪儿回来的。

      不过,很多从前没记住的事情都一一浮现出来了。纸片上的地址是名叫嘉成花园的小区,B栋,三梯,24楼。这个小区我没有听过,但是在小区前面还有一串什么路什么号,就在我们学校附近,这个我倒忘了。

      那个人拿着手机给我照明,纸片反射着白晃晃的光,还一直摇动,让人很难受。但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最后我还是读出了那个地址,而且到现在都还记得,接在某某路某某号后面的,嘉成花园,B栋,三梯,24楼。

      这附近有这么高的楼吗?我忽然有点疑惑。

      原来他们也不是这么严谨,当时怎么没想到呢。那辆面包车,我也想起来了。它在校门口停了好几个晚上了,我每次站着等人的地方就在它前面。它连车牌号都懒得遮,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没有人会多看它一眼。

      我还特意瞄了一眼那人拎着的外卖,塑料袋里三个叠在一起的泡沫盒,在冬夜里冒着香喷喷的热汽,盖住了其它气味。

      我感觉胃里一阵轻飘飘的,像是饿了,又像是恶心。

      后来……断断续续,就像损坏的胶片,有的地方一片漆黑,有的地方偶尔露出一角,凝神看时,竟格外地清晰。

      我好像听见有谁叫了我的名字,很遥远,而下一瞬间,我就看清了身旁那个人的脸,我看见他下意识地抬了抬头,表情透出一丝惊慌,但是我想,只有离得这么近才会发现的。因为他转瞬就变换了神色,脸上泰然自若,镇定得就像……就像在地里干活的农民伯伯,我只能这么形容。他还冲着某个方向露出了憨厚的笑脸,点点头。

      那个笑脸在我脑里徘徊不去,剩下的都是一片混沌。

      似乎过了很久,我想我没有睡着,有一段,夜晚光怪陆离的马路就在眼前,每个颜色都看得清楚,像很大的万花筒,不停地转,不停地转。

      真希望就永远看着这些光……但它们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胶片又变成一片空白。

      模模糊糊的,有个意识停留在脑中。它说,我该醒来了,没有必要再看了。但同时产生的却是相反的欲望,我被困在了黑暗里,心里急切地想要打破这团黑暗,想要很亮很亮的光,让我看得清清楚楚,不管那是什么。

      当这股欲望越来越强烈,我的心脏也被挤到了极限,突然之间,世界天旋地转,伴随着一个沉重的声响,黑暗被打破了。我的脑袋好像撞到了哪里,有些麻木,一点也不痛。

      原本安静的世界突然充满了嘈杂,但不到片刻,又像被关闭了音响般寂静一片,再也没有任何声响。

      记忆似乎跳跃了一秒,但这一秒有多长呢?等我回过神来,明亮的月光已经笼罩了我的全身,和我周围的一切。有人左右掺着我,带我走过一片狼藉。

      我没有害怕,也没有悲伤,只是尽量睁大了眼睛,看着月光下的一切。这就是……冬眠在我脑海里的记忆吗?原来它们这么清楚,这么明亮。

      我迟疑地,向右转过了头去。

      我知道,眼前移过的每一秒,每一瞬间,每一霎那,其实,都早已经老去了。

      ――――――――――――

      黄鹦抱着膝盖,独自坐在河岸上。在她身旁的岩石上摆放着几颗光洁的卵石,就像一副简陋的棋盘。

      她望着面前流淌的河水,灰色的波浪在她的眼中缓缓起伏。然而她看到的并不是涌动不息的川流,而是一幅全然寂静的画面。画面中的空地上,没有人,没有物,只有乳白色的月光,淡淡笼罩。

      月光已不似先前明亮了。

      黄鹦静静地等待着。又过了很久,一个身影慢慢走进了视野之中。

      她穿着整齐的制服,衬衫,背心,还有外套,那是秋季的打扮。她的头发长了,在左耳朵后面扎了个揪,带着少女特有的俏皮和温柔。女孩慢慢走向空地中央,先是东张西望,像在辨认环境,但只看了一会儿,便不在乎地低下头,开始在地上认真寻找起来。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似乎轻轻“啊”了一声,然后径直走向那里,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了那条领结。

      领结上沾了些灰尘,她蹲在地上,用手轻轻弹去,翻转看了看,终于露出释然的微笑,站起身,把领结收进了外套的口袋里。低头那一霎那,有细小的水滴从眼角坠落。

      “思桐,找到了吗?”河流潺缓的岸边,黄鹦轻轻说,“那就回来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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