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日记》山江

2、2

　　寡人坐在一旁看着，石头做的桌椅上尽是灰尘。待她闹够了，忽的又是一副贤惠模样，施施然给寡人作了个宫礼。
　　“陛下。”一声“陛下”千回百转，简直要将寡人的心给化去，再看那模样，泪眼汪汪，我见犹怜。
　　“平身吧。”寡人瞧着她周正的模样，不由觉得可惜，这脑袋委实有些不灵光。
　　“陛下怎么这么些日子不来见我了？”颇为委屈地低着头，手里绞着不知何时出现的手帕。
　　嗯？寡人何时有过来见过你？
　　“寡人这些日子，政务多繁杂，多是怠慢了你。”寡人扯着笑说道，在这宫中，寡人当得处处如履薄冰，即使是一个看似癫狂的女人，也是不能大意。
　　“那…陛下，往后些时候，还忙吗？”虽是疑问，眼里却闪着光。
　　“忙？或许吧，普天之事，寡人皆需以为己任，自然会忙些。”看着她一派天真的模样，又是心有不忍，补充道，“寡人当会抽些空来你这走一遭。”
　　说罢，发现已是日上竿头，寡人站起身来，随意地掸了掸灰尘，正要走时，衣袖忽的被抓住，“陛下说话要算数哦。”
　　“嗯，驷马难追。”
　　“陛下要常来妾身这哦。”寡人此时已出了疯人院，而那小人还一派天真地扒着门，露出个脑袋。
　　寡人心中想着不知何时才再会踏入这里，却又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出了疯人院，寡人果不其然又成了傀儡。
　　第二日，按着嗡嗡响的脑袋撑过早朝后，照例给太后请安。
　　“儿子给母亲请安。”
　　“嗯，坐吧。”太后呡了口茶，随后接过宫女递上来的手帕，随意地擦了下嘴，看着寡人，一副慈祥的模样，“大王，昨日可是去了疯人院？”
　　这太后不过四十有一，表面上却是一副看破红尘，看破世间的模样，每天佛珠在手，嘴里经常念着佛经，但寡人以为这都是假的，如果她真是看破红尘，为何不把权政交给寡人？
　　恐怕她还是想着，有朝一日，能把政权交给她的儿子，她的亲生儿子，她的此时早就疯了的亲生儿子。
　　“是，这王宫也真是大，儿子在这里也是呆了十余年，昨日走着走着竟也走迷糊了。”
　　“这般的话，大王以后出行需得带上些奴才，以防一二。”太后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着寡人，而是打量着一株从蛮夷处移栽过来的植物，但这话，却真真实实地是说给寡人听的。
　　“是，母亲教训得是，儿子记住了。”寡人又是一派温顺的样子。
　　太后怕也是不耐烦这假惺惺的相处模式，随后又教训了几句，末了，说了句“乏了，大王回去吧。”便遣寡人回去了。
　　寡人也实在不愿意留在那，在凤仪宫，感觉又千万重石压在身上，寡人喘不过气来，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寡人这大王当得实在窝囊！上有太后，下有权臣，上下沆瀣一气，窝囊，实在窝囊！
　　寡人坐在轿子里，越想越气愤，脑袋又开始嗡嗡作响，却忽的又想起昨日的邂逅，回到宫后，便私下命令一个近臣调查。
　　寡人此时坐在宫里，看着刚探来的资料，心里稍有安慰，至少那人不是太后的眼线。也是，一个疯子，怎么会被那女人利用。
　　江童，江童，真是个可爱的名字。
　　自从知道了江童的身份及来历之后，寡人似乎在这暗无天日的王宫政治中看到了曙光，随后也是三天两头地往疯人院里跑。
　　太后起头也有过问过寡人这件事，但她随后又想到，一群疯子罢了，寡人能掀起什么波浪，后来便也不过问这件事。
　　“陛下，你来了？”每每寡人前来，江童都是一副惊喜的模样。
　　“嗯，你管自己做事，寡人就看看你。”
　　许是寡人的话太过露骨，江童扭捏了两下，羞涩地低下头，继续绣她的女红去了。
　　寡人觉得她的病情已经好转很多了，至少她没有像第一次那样要掐寡人脖子。
　　病情好转之后，她又开始捣鼓女红，据说是要练好手艺，之后成婚时，能够用得上。
　　但是，哪个国君成婚还需要妻子自己动手做工呢？
　　寡人曾经以此嗤笑过她，她却又是一派天真的模样，“陛下，这是说，有一日，陛下真的会娶我吗？”
　　寡人顿时哑然，是啊，寡人会娶她吗？寡人能娶她吗？
　　后来几日，寡人没有踏入疯人院一步，总是远远看着，就绕了道。
　　世人皆道寡人命好，本来只是一个穷乡僻壤里的无赖，突然就成了一国的国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的财富都是寡人的。
　　但是，事实呢？寡人每日几时去哪，几时说了什么话，几时做了什么，怕这王宫中，没有人是不清楚的。
　　只是，在疯人院里的事，他们是不屑管的，嘈杂，喧闹，但那却是寡人的一寸净土。
　　疯人院去久了，不乏有长相俏丽的疯子问寡人，
　　“你是谁？”
　　“寡人是卫封。”
　　“卫封是谁？”
　　“卫封是卫国的国君。”
　　“国君就是权利很大的陛下吗？”
　　“是，国君就是陛下，”寡人微笑，“权利很大的陛下。”
　　“陛下，陛下，”那人喃喃自语，“陛下能让我从这里出去吗？”
　　“能，”寡人看了看天边的彩霞，“有一天，这里的人都能够出去。”
　　忽的，只有一扇窗户的泥石砌的墙里又传来笑声，“哈哈哈，那我也能出去啦。”
　　“你都三十几了，出去干什么？”那俏丽的女人转头看着寡人看不到的地方，“嗤嗤”笑道。
　　“娶来当太后。”寡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