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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欲 ...

  •   (二)
      韶華和榮蘭回到家之後,請榮蘭坐在自己平常寫作的椅子上,自己則去倒水,後來發現,整間屋子只有一隻水杯。韶華也不理,拿著杯子用水洗了洗,準備下去倒熱水。榮蘭坐著,隨意流覽了下韶華小屋的景致,還是一個字,簡單。最值錢的就是留聲機了,不過卻沒有清貧的感覺,反而別有韻致,雅致的小屋遺世獨立的主人才能寫出不流於俗世的文字。
      榮蘭不渴,也不忍心看著韶華為了一杯水再下樓,便找了個話題切入,和她聊了起來,以便她忘記倒水的事情。韶華握著杯子坐在床上,榮蘭靠著椅子,兩人距離不遠,總歸是有距離。韶華這下才想起來將頭上包著的圍巾取下,露出整張臉面對榮蘭。韶華會寫不會說,如果榮蘭不開口她會選擇一句話不說望著人家,直到天黑。
      “我可以抽煙嗎?”
      “我們聽音樂好吧?”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兩人沒有緣由的緊張。韶華從來沒有招待過客人,而榮蘭也不知怎樣和作家更好的聊天,她們只想著用輕鬆的方式緩和一下滿屋子的冷,韶華的小屋是沒有火的。韶華扭開了留聲機,榮蘭劃亮了火柴,小屋有了音樂和香煙的浸染,溫馨多了。
      “家裡沒什麼東西,不如我們繼續吃糖葫蘆啊!”
      “不用客氣了!你要來一隻嗎?”
      “抽這種東西是什麼感覺呢?”
      “就好像沉浸在動人的音樂中一樣。會讓你想起一些同時忘記一些。”
      “可以取暖嗎?”
      “當然可以!”
      “可惜我沒有火!”
      “我給你!”
      韶華給榮蘭一顆冰糖葫蘆,榮蘭遞給韶華一支煙,韶華指間夾著香煙,抬起來看了一眼,又望著眼前被香煙縈繞的榮蘭,又被添上了那夜的美,她嗅到了榮蘭身畔香煙和香粉混在一起的奇特氣味,讓寂寞了許久的韶華有了欲望的撩動,那一瞬間她覺得香煙是個好東西,可以把一個女人熏得迷人。
      韶華自然地將香煙學著榮蘭那樣貼在唇邊,榮蘭是一個讓她信服的女人,她喜歡她的回答,她有些心醉於她淺笑著抽煙的姿態。
      榮蘭為她劃亮了第二根火柴,刹那的火光照亮了兩張獨具風情的臉。榮蘭發現了韶華眼眸中那難得的暖意和醉意,韶華睜著迷離雙眼,肆意地欣賞著榮蘭的臉,神情很貪婪,笑容很放肆,溢出點點欣喜。
      火光點燃了韶華唇邊的香煙,榮蘭的美隨著香煙嫋娜的變換融進了韶華的感官。
      一呼一吸,韶華習慣了香煙的味道,也記住了榮蘭的美。從那時開始,抽煙就成了韶華和榮蘭相戀的方式之一,一種溫柔的,詩意的,隱秘的方式。
      韶華一嗅到煙的香味就會想起榮蘭。就像呼吸一樣自然,就像寫作一般成為韶華生命中不可改變的習慣。
      榮蘭讓韶華解放,榮蘭給予韶華溫暖,入夜了,韶華又想跳舞了,她習慣了獨舞,每次她跳舞的時候都會站在鏡子前欣賞自己的臉,她粘著香煙放到桌子的邊上,旁若無人地扭動著身體做出嫵媚的神態,她總是那麼喜歡自己的臉,今晚更甚,她就是這樣一個容易驕傲的人,在她的世界裡她是王,她感覺在榮蘭的的世界裡她也可以是王,其實是因為她想做她世界裡的王,她要榮蘭愛上她,因為她已經愛上榮蘭了。
      “我走了,下次再來!”
      “下次我還請你吃糖葫蘆!”
      “我仍然給你點煙!”
      “你說你姓榮,然後呢?”
      “榮蘭!”
      榮蘭忽然闖入韶華的世界,鏡子裡多了一張臉,韶華驚得猛然回頭。差點被她抱在懷裡了,就差那麼一點。榮蘭拿走了韶華未抽完的半支煙,轉身告別,在說了自己的名字之後優柔地吐了一口煙。
      榮蘭兩個字也說的極為綿軟,好似別有意圖。韶華明白,她一定有辦法,再次吸引她來小屋為她點煙的。
      榮蘭嘴裡的甜味還未散去,韶華就如同這顆糖葫蘆一樣粘著榮蘭心裡久久不能融化,沈韶華就是有本事讓人記住她,不管是她的文字還是她的人。
      榮蘭闖入了韶華的世界,她沒打算退出,她也沒本事退出,一個作家,很多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可以寫出幾千幾萬種不同的人,看透人心本就是她們的本事,榮蘭這個小女人又有多難懂呢?
      榮蘭猜到自己會沉溺,沒想到會這麼快。韶華和榮蘭再次拿起筆書寫,不同的是,韶華寫的東西是吸引別人,而榮蘭則是坦白自己,從這一點來看,榮蘭已經輸了。
      她們並沒有約定下次何時再見,這兩個驕傲的女人都期盼對方主動上門,榮蘭更是韶華主動相約,她想領著韶華來到自己的房間,她為她準備好上好的酒,高檔的煙,她還想親自為她唱一齣《牡丹亭》,她最愛《遊園》那出,到了韶華的“園林”榮蘭才領略到真正的春色。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她也要韶華嘗到她的甜。
      榮蘭打開脂粉盒,伴著暖光,揚起眉筆細細在眉眼上描摹,女為悅己者容,她翹起蘭花指,挑動著眉梢,眼角上揚出妖嬈的弧度,輕聲吟唱出柔媚的小曲,幻想著韶華在身畔心醉的笑,其實心醉的是她自己,晚上才喝了一杯,怎麼就醉了,才看了那人一眼怎麼就迷上了呢?世間太多事解釋不清楚,榮蘭只是笑,只是自顧自的唱。
      那一雙面頰染了緋紅起初她還不知,只是她回眸瞥向鏡中的時候,一切都已清楚。多麼誘人的笑啊,多麼蠱惑的臉啊。韶華怎麼還不來消息啊,她等得好著急啊!唱著唱著,榮蘭腰肢一扭,倒在了床上。榮蘭像一條找不到溫暖的蛇,蜷縮著身體靠著描摹韶華的臉擠出一點一點溫暖,卻在這時候有人敲門。
      榮蘭不想理,她好冷好累,門敲了幾下就沒動靜了。榮蘭想著不對,這麼晚了會是誰呢?榮蘭還是決定起來看看。她走到門邊的時候,意外地發現了一張戲票。她拾起來,半天才反應到去開門,結果門外沒有人。
      榮蘭知道韶華來過,可是沒等她來開門,就著急地走了。榮蘭悔極了,站在門口,捏著戲票,滿是悵然。這不能怪韶華,她敲了很久,是榮蘭太任性賴在床上不肯開門,榮蘭依著門框,眼淚都快出來了。韶華呢?她走在街上,又何嘗痛快呢?好不容易想通了來拜訪,居然落了空,韶華心裡蠻委屈的。她在像如果榮蘭不去的話,她就再也不理她了。
      榮蘭在這邊思考那天穿什麼衣服去呢?是不是應該買點東西安慰一下韶華呢?她們這頭猜,那邊怪,尷尬之中仿佛某種情愫又濃了一些,女人真是麻煩且有趣啊!
      到了那天,韶華破例想裝扮一下自己,她在鏡子前站了半天,看著鏡中的自己一臉無奈,她出來了這麼久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沒有衣服有披肩也好啊,可是她什麼都沒有。以前她不怕不加修飾出去見人,但是和榮蘭第一次約會,太樸素總歸不好,她寫文章寫糊塗了,竟然把所有的稿費拿去買票都沒想過給自己做一身衣裳。
      韶華寫得一手錦繡文章,卻面對衣食住行束手無策。沒有眉筆可以拿燒焦的火柴代替,可這滿身的粗布麻衣拿什麼來錦上添花呢?
      以韶華的智慧,似乎沒有什麼是她想不到的,衣裳什麼的用窗簾代替一下也可以啊,以前她在一本小說裡看到過,正當她準備卸下窗簾的時刻,卻在窗外看到了正在往這邊走的榮蘭。韶華的手正好放在窗簾上,輕輕一動,窗簾就散開了,正好將樓上樓下的兩個人擋住。
      榮蘭看到這一幕,以為韶華生她的氣了不肯見她,著急地跑了兩步,一路跑著上樓梯,韶華在家裡聽見她的腳步聲“蹬蹬蹬···”,抓著窗簾一角不放,眼神裡有些迷茫亦有些惶恐的意味。
      這次換榮蘭像韶華上次那樣敲門,不過韶華比榮蘭聰明,她不會不去開門,榮蘭肯上門,韶華的目的達到了,再說戲就要開始了,晚了錯過就不好了。榮蘭只敲了兩下,韶華就把門打開了。韶華的速度讓榮蘭驚異,一下子榮蘭變得支支吾吾,像個傻子一樣不會說話了,連招呼都不會打了。
      “幹嘛呀?說話啊!”|
      “給你買的。”
      “快走吧,一會戲要開始了。”
      “你不打開來看看?”
      “邊走邊拆啊!”
      韶華走出門口,望著傻乎乎的榮蘭,要是韶華不問,榮蘭甚至不會那麼快交代來意。榮蘭遞上一個精緻的繡花錦盒,韶華看都不看,拿著盒子,拖著榮蘭就望樓梯下跑。
      韶華就是這樣,率真到讓人有些受不了,她開心的時候就會很任性。榮蘭被她唬的一愣一愣的,這個女人帶給她太多驚喜。在她們下樓梯放空擋,在一小段被黑暗包圍的階梯上,韶華拆開了錦盒。當她和榮蘭走向光明的一刻,韶華的身上多了一件很別致的東西,披肩,一件玫紅色邊上吊著流蘇的很女人的裝飾。
      榮蘭初見韶華,便覺得這個女人驚豔,不僅僅是這個女人有一張絕美的臉,更重要的是她有一股氣韻,配得上世間所有美的一切,不過一塊披肩,女人生活中最最平常之物,可披在韶華身上,那玩意竟然美得讓街上的行人駐足觀望,她們忽略了韶華身上的深灰色舊旗袍,只覺得這個披上了披肩的女人,笑得燦若玫瑰,美得像是蝴蝶飛起來,好像月光都被她披在身上一樣,那個女人會發光。
      至此韶華便是榮蘭見過的最美的女人,沒有之一。
      “《霸王別姬》!你也喜歡看這個?”
      “快進去吧一會來不及了!”
      兩人走到戲院門口,榮蘭看了看門口的招牌,便知今天唱的是哪出,主角是誰,程蝶衣三個字格外惹人注目。
      韶華雖然沒有錢,可是識貨。這看戲也是一門學問,韶華平日裡沒什麼愛好,除了看書便是戲了,北平的人都講究這個。
      不知何時起,北平出了一對角兒,專唱《霸王別姬》,觀眾都對旦角陳蝶衣的容貌和技藝讚歎不已,人們都喚他程老闆,此人一開唱整個戲院必定座無虛席,人們傳他聲線細膩,容貌秀麗,上了紅妝,全北平的女子每一個及得上她,就連男人也為他傾倒。
      韶華慕名而來,若是一般的角色韶華不會那麼破費,可陳老闆出類拔萃,要看就看最好的,她心裡有榮蘭便想給她最好的,榮蘭亦然。韶華和榮蘭混入人群,找了位子挨著坐下,只等好戲開場。
      韶華裹著榮蘭送的披肩,榮蘭盡情欣賞韶華安排的這場戲的盛宴,她們享受著彼此的饋贈,不負歲月靜好,能擁有這一刻,便足以不枉此生。臺上的霸王聲聲換著他的愛妃虞姬出場,那一刻韶華比他幸運,她的愛妃就坐在她身邊。虞姬在千呼萬喚始出來的期盼中,粉墨登場,韶華只看了他一眼,便覺得這錢花的值。
      好一個玉人,舞著雙劍,頂著如意館,著一襲金絲錦繡鏤衣,聚集了絲絲光華乍人人眼,光彩奪目非凡,邁著蓮步,緩緩入畫,彩墨粉飾下的一張臉豔光四射,掉梢鳳眼在點點墨色中暈開柔媚的弧度,紅唇微張,面冠如玉,他緊貼著他的霸王,眉目流轉間盡是濃的化不開的情愫。仿佛他不是在做戲,而是真真切切在愛一個人。
      榮蘭望著臺上入戲的蝶衣,方才明白人們為何愛看他的戲,因為他演出來的一切都是真的。若非如此,台下看戲的又怎會入迷呢。
      而她和韶華這齣戲兩人還沒怎麼開始唱,兩人都入迷了,若要正式開始,日後兩人都解脫不了怎麼辦呢?這又喜又怕的情致讓榮蘭坐立不安,正應了虞姬唱的那句,賤妾何聊生?臺上臺下都尋不到答案,只是入了迷的人越陷越深。
      唱戲的唱的是故事,看戲的看的是自己,時間長了,唱的人醉了,看的人也醉了。若非感同身受,這戲又有什麼意義呢?
      結局呢?戲的結局呢?虞姬站在愛的泥潭中沖著台下寂寞一瞥,她拔劍的時候是如此決絕,最終人們看著這樣一個美如畫的人為愛赴死,空留霸王抱著她聲淚俱下。
      而看戲的人早已分不清是她還是他。連他自己也分不清。他不願分清也不敢分清,不然程老闆就沒心思唱戲了。
      只有在戲裡他的霸王才是愛她的,只有在戲裡他才有擁有霸王的資格,每一次他都要在臺上死一回,死了又活,活著又死,不管是做戲還是愛,皆是讓生者死,讓死者生。正所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做戲也是如此。
      程老闆愛戲如愛人,他做戲已入化境證明他眷戀臺上那個人已無力再多給一份愛,因為他連命都獻出去了。
      榮蘭望著臺上入戲的蝶衣,方才明白人們為何愛看他的戲,因為他演出來的一切都是真的。若非如此,台下看戲的又怎會入迷呢。
      而她和韶華這齣戲兩人還沒怎麼開始唱,兩人都入迷了,若要正式開始,日後兩人都解脫不了怎麼辦呢?這又喜又怕的情致讓榮蘭坐立不安,正應了虞姬唱的那句,賤妾何聊生?臺上臺下都尋不到答案,只是入了迷的人越陷越深。
      唱戲的唱的是故事,看戲的看的是自己,時間長了,唱的人醉了,看的人也醉了。若非感同身受,這戲又有什麼意義呢?
      散戲了。榮蘭和韶華駐足在戲院外,兩人一起回望戲院中,演完戲的程老闆包圍在滿堂鮮花和潮水般的掌聲中,優柔驕傲的笑著,人們贊他芳華絕代,人們愛他絕色傾城,他的美貌與才華足以匹配這一切,可惜,燈一關什麼都散了,就和這戲一般,散了。他程老闆風光一時,身邊卻連個實實在在的人都沒有。
      該謝幕時,程老闆絕不拖延,榮譽讚美他得的多了,他只想要一實實在在的人,應該說他只想要他的霸王。不過那是奢望,他明白,於是他對著他衷心的追隨者們,幽幽一笑,淺淺的笑容,深深的諷刺與哀怨。
      韶華和榮蘭都找不到理由先走,直到戲院拉下帷幕,程老闆的清冷身影消失在她們眼前,她們不該看到角兒謝幕時的場面,程老闆的轉身和眼神太戳心。
      又或者是他們捨不得看他冷冷清清的散場,又或者時至今日她們已習慣了兩個人,程老闆轉身的時候看到了她們兩個人。
      既然找不到分開的理由,那就一起走走吧。榮蘭和韶華往左邊走,程蝶衣隻身披著一件墨色披風往右邊去,街邊幾隻路燈將三人的背影拉的很長,在一雙背影下,蝶衣的背影更顯得瘦小孱弱,可是即便只有他一人,那通身的氣派與風度也不會失色與臺上的風光。只是添了一絲孤冷,更惹人憐愛罷了。
      “這戲好看嗎?”
      “下次不要看這樣悲傷的戲了。”
      “戲若不悲豈不成鬧劇了。”
      “下次聽聽昆劇吧。”
      “那個我不是很懂!”
      “你願意給我時間讓我唱給你聽嗎?”
      “我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韶華接受了榮蘭的披肩也就答應了入戲,她們不是角兒不需要觀眾,這場戲只要二人滿足就好。說到最後兩人只是笑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那一刻算是把最美的韶光留住了。
      愛戀最好的感覺是什麼?紅塵有幸認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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