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二个故事《墓地的出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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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闯了大祸，收拾好这个烂摊子，否则我把你们一起扔进焚化炉。”
那个陌生人看起来接近五十岁，下巴上的胡茬发白，法令纹极深，上眼睑有些无力，耷拉下来，形成了衰老的三角眼。他右手攥着枪，去给打火机掩火，点燃了叼在嘴里的那根细长的烟。
程言看着他手里黑沉的枪，又听他继续在那里用发号施令般的语气说：“我是管这一片儿怪物的，你的怪物没办到证儿，早晚得死，你把《裂变》里那个怪物给我找回来，我可以考虑帮它□□儿。”
程言问：“你的辖区具体是？”
“月回街到白壳街。”他指了指地下，“这儿不就是月回街103号吗？我的地盘儿。”
这不是和那个警察说的辖区一样吗？程言不知道该相信谁，他试探着问道：“你听说过一个叫吴玄明的警察吗？”
“呸，什么警察啊，他有证件吗？”那人嗤笑道，“但是你的怪物落到它手上，焚化炉没跑了，他有业务指标的。”
“什么怪物不怪物的，他是书。”程言有些恼火他的态度。
他翘起脚，向书桌的方向抬了抬：“喏，你桌子上那些用纸装订好的才是书，你身边那位，只是个满肚子怨气，想成形之后报复作者的怪物罢了。混了这么久都不愿意主动去上编号，八成是怒气太重，杀了作者还想杀你。”
“你别他妈胡说八道了。”程言走了过去，气不过，把门踹开，想轰他出去。
“我可不管他想不想杀你，死你一个对我没影响，那个怪物跑出去了，死一片儿人，我就得担这个责任了。”他用手指骨敲了敲桌子，望着往里灌冷风的门口，冷言冷语，“你不来把这件事摆平，我去找那个罪魁祸首，南溪路木槿小区7幢402，是你姐姐的住处吧？她今天受了惊吓，好像发了低烧……”
程言呼吸一滞，用力把住门，往屋里望，如果不是因为夏柘还在这儿，安危难测，他几乎想马上冲出门，去找程依钰。太荒唐了，他想。在这个枪支管制得如此严格的地方，除了在影视剧里，他从来也没见过这个东西，而它此刻被抵在夏柘的肚子上，枪管像一个黑森森的死亡通道。
书是会死的，程言见过，因此不再心存侥幸，他要留住夏柘的命。
他问：“我该怎么做才能找到那个像巨型蝙蝠一样的东西，虚拟世界里的怪物，会以怎样的方式去伤害人？”
那人的手伸进西装外套，取出一个名片，放在桌上：“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收好，你的电话我也有，必要的时候，我通知你，你负责进入故事。那本书毁了，故事内部塌陷，我们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它的能力，但它被书所赋予的破坏力，会全部保留，它饮血的，一爪下去，人就成了块烂肉。目前只知道它畏火，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烧死它。”
“你们什么帮助也不会提供给我吗？”
“当它在外面的世界时，我们会尽全力对它实施抓捕，当它逃进其他故事里时，你尽力去找它，就这样。”
“你们进不了故事？”
“那还不简单，可是进入故事，很大概率是会造成脑损伤的，不可逆。”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面带讽刺地看着夏柘，然后朝着门外走去。
程言的目光落在夏柘身上，看着他因剧情削减而松垮的皮肤和淡漠的神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为什么？在刚才那段时间里，他一声不吭，什么都不反驳。他身上的气质，简直是对以前纯良感的颠覆。
“夏柘。”程言轻声唤他。
夏柘没有反应，或者说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程言是在喊他。他可不叫夏柘，他叫《不完美预感》，这个名字，比组成他身体的任意一部分都要形成得早，是一切的开端，所以，他想程言那样喊他。
不过，无所谓了，暂时无所谓的。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温柔地笑着，望向程言，说：“我在这儿。”
“刚才怎么不说话呀？”
“我在想事情，我觉得他的话不可信。”夏柘把桌上的名片翻转，看到了那人的名字，吴正明。
和吴玄明，只差一个字。
夏柘接着说：“不过有一点他说得对，进入故事，如果跟随角色一起死亡，会对你的身体造成损害，通过上次那件事，我才知道……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你，你在故事里是活活被渴死的。”
“这不怪你，是我自己要进去看的。如果说只要不死，伤害就不大，还是可以试试去把那个带翅生物抓住。”
夏柘说：“那我也进故事，和你一起。”
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打断了这个本可能深入下去的谈话，电话那头报了个地址，他说：“现在马上来，进书。”
程言在路上拨打了程依钰的电话，说自己要出差，要她马上去医院。程依钰半夜被吵醒，十分委屈，心想你这么催我，怎么不直接来我这儿照顾我一下啊，她睡了半个下午加半个晚上，一口粥都没喝。
程言听着她的声音，难过得眼眶湿润，他保证，会很快回来。
“如果有来无回，你能帮我照顾她一下吗？偶尔。”程言认真地看着夏柘。
夏柘说：“你怎么可能死在我前面，我会保护你。”
车子飞速地驶往那个故事，故事的按钮已被按下，书的实体化生物已被铁栏圈住，而故事的大门，却朝他打开：
程言关上墓地的大铁门，哐当一声，太阳身负重伤、浑身血红地被吓得掉下了地平线。晚上就从这一刻算起，直到太阳再次升起，程言的工作就到此结束。
他穿过墓地，一只手从地下钻出，拉扯他的裤腿，他没有往下看，继续前进。工作守则第一条：永远不要与熬过一整个白天后迫不及待离坟的鬼魂对视，那时他们几乎没有理智。
而它们有理智时也让程言颇为无奈，那些老鬼经常打麻将，还有几个习惯搂着很漂亮但没有思想的纸新娘轻声说话。今天的工作量很少，小张的忌日，他父母送了很多吃的，程言将食物转化为鬼魂能食用的状态，准备送到他的手上。老陈这个月第二次申请托梦，只想让他醉心于游戏的儿子早点生个大胖小子，提前用完了托梦名额，接下来的五个月，老陈都只能在焦急中度过。而他的儿子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父亲在死后仍惦念着他的一切。
然后是例行的巡检，只是为了确保鬼魂不会私自出墓。实际上它们是没这个本事的，出了墓却没有工作人员的保护，它们的灵魂就像一缕青烟，易飘易灭。好多事情都和人界一样，只是走走过场。
但有一点产生了颠倒，死前居住在贫穷地带的人，死后往往能领到更多的津贴，因为那些地方观念守旧，会给死人烧钱，而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通常给死者带花。这里慢慢滋生了一些类似于人间的肮脏的利益链条。使用数量庞大的冥币才能购得回生劵，即再次以灵魂状态去看望曾经的亲人。一些人以服从其他人要求的方式来获得冥币，这些冥币会流向夜间管理员的手上，他们有途径通过地下银行，将其转化为能够使用的人类货币。
至于要求，千奇百怪。在墓地这样一个小圈子里，被使用到了极致。
上一个夜间管理员，有这块墓地那么大的别墅与花园，然而最终的结局是猝死。程言接替工作，一个月三千五。工作初期，有几个类似于□□的鬼魂团体，要求他协助自己，干些不可告人的事情。程言总的来说并不是一个正直得发绿的好青年，可他呆板。他严格按照工作守则的内容，送这群混混去灰色地带做苦力，然后按照一年两次的标准提供托梦名额，两年一次领取回生券。冥币只能用来打麻将或者吃饭加餐。所以，全民打麻将真的并不完全是鬼魂的错……
即使是麻将与地主齐飞，这个墓地还是年年得最佳墓地奖，程言算了下，每个月的工资差不多就变成了三千八，还有涨的趋势，此外还有车补、饭补、房补，晚间工作完毕提供床铺电脑和电视，他真的对这个工作非常满意。
完成工作后他回到值班室，解下衣服最上面的扣子，放松地坐在躺椅上。窗玻璃轻微有些晃动，程言了然地打开窗，从窗框上捡起一朵蓝色的野花，然后用红绳在花上绑了几圈，松松垮垮地又连在自己的手腕上。
一只鬼站在他的身旁，他问：“还是要看那本书吗？”
鬼安静地点点头，程言翻开书，把书签拿出来，平摊在桌面上。然后他打开了电视准备打发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程言在看电视的空隙也感受着来自红绳那端鬼的动作，帮他翻书。
“你好像从来没有来领过托梦名额和回生券。”程言感觉电视内容有些无聊，于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那只鬼身上。他叫什么来着……叶钦语？
“托梦干什么，人死了，也不让活人安生？”叶钦语的语气淡淡的，没什么起伏。
“拿着总是有用的。”程言轻声细语地说，“回生券不用来看望亲人，也可以拿着出去散心。”
“你牵着我们出去，很像遛狗。”叶钦语说话，有时候着实有些难听。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二个故事《墓地的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