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死去的作者

6、他已经有故事了2

　　他慌了。

　　程言的心脏在里面猛撞向胸膛，他害怕猜忌会导致他们两个相互残杀。刘原死了，对讲机那边的人又是谁呢？

　　“你骗我说这里有出口，结果把我带到了屠宰场来，现在刀在你身上，你还有一把斧子……”女人倒退靠墙，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刀，双手紧握，把刀尖对着程言，“你身上的照片是谁？我吗？”

　　“我没有接到过这样的指令，我在遇见你之前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了这种事。”程言百口莫辩，为了让对方安心，他把手上的利器都扔了下去，而后右手伸进裤兜，紧紧握着里面的照片。

　　突然，女人捂嘴惊呼，害怕地看着程言的斜后方。

　　程言察觉到异常后迅速转身，腰上却被猛地一击，他被一个棒球棒砸中，整个人匍在了地上。罪魁祸首蹲下来，手探进他的口袋 ，拿出了里面的照片，塞进了另一张，他说：“我们互换杀人对象。”

　　“你拿走我妹妹的照片干什么？”程言短时间内直不起腰，小腿用力蹬了几下都站不起来。新塞进去的照片滑落出来，正面向上，和背部抵靠着墙的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他攥紧那个人的裤脚：“别。”

　　那人抠开程言的手指，又握住，低下头吻了吻他的指尖，他说：“把她杀了，你活着，把我杀了，你妹妹可以活下来。可是，我死了，你们怎么出去呢？我等你做出最佳抉择。”

　　程言猛然想起了这个人是谁：“崔老板，为什么……我不明白。”他是这个鬼屋的老板，程言只在面试过后，签订合约的时候短暂地见过他一面，他的面目早就模糊了，只有那个薄而泛乌的嘴唇，让程言印象深刻。

　　“没关系，我教你。”

　　崔骄站起来，对着正在逃跑的女人大步走过去，他动作迅速，显得那个女人捅过来的刀像是迫不及待送给他的礼物一样，轻而易举地到手，再毫不犹豫地朝她的脖颈刺了过去，刀入小半，她去捂，又不敢拔，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

　　程言偏过头，闭上了眼睛，又快速地睁开，捡起小刀，奋力爬了起来。

　　“疼吗？”崔骄微笑着回头看他，“待会儿会更疼。”

　　他按下墙壁上的一块突出的砖，一阵轰隆。半边天花板下降，上面躺着一个昏迷的女孩儿。

　　程言看到她的那刻，像疯了一样地向崔骄扑过去，力量和敏捷度都因身体的剧痛降低，那么狠的，想要对方命的架势也只不过给了崔骄肩膀一刀而已。他的眼睛有些看不清东西，意识越来越不清醒。崔骄钳住他的手，把他掀翻在地。

　　崔骄捂了捂肩膀，碰了一手的血，他走了几步，皱着眉头俯下身，把刀刃对准了程言妹妹的脖子。“那边那位女士快爬出这里了，你去送她最后一程吧。”他以此为威胁，正中程言的要害。

　　“我不会杀人。”

　　“好，我教你。”崔骄的手上用力，血淌了出来。

　　程言脑中的弦啪地一声断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着崔骄。崔骄觉得这幕格外迷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刚才那只是一点皮肉伤，我喜欢你，该有多丧心病狂才会伤害你的家人呢？”

　　“喜欢？”

　　“听我的话……”崔骄的脸上笑意尽褪，按下按钮，程言妹妹的脑袋旁伸出一个装置，带着尖锐而细长的刺，整体朝她的脸移动，咔嚓一声靠近一些，才两三下就已经倾轧到了她的面部。

　　留给程言的时间不多了，他满怀歉疚地盯着往外爬的女人，跟着血迹走了几步，跪下来，抱住她的肩膀：“对不起，我一会儿也会结束掉自己的，对不起。”

　　他捂住了对方的口鼻……

　　她的身体软了下来，程言妹妹身旁的那个装置似乎也停了下来，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崔骄扶起他，又一把把他推到墙上，捆手、蒙眼，品尝他的绝望。

　　他说：“我本来不想绑住你的手，因为我想让它游走在我身上，我也不是故意蒙住你的眼睛，我注视着你的时候，也希望你的目光能停留在我身上。可是，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你能把所有的感官都留着体会这里……”他的手缓慢下移，停住。

　　咔擦一声，程言听到了机器扎进肉里的声音，程言的妹妹终于在剧痛中惊醒，发出了她此生最后一次压抑的叫喊。

　　“我有多丧心病狂？极度。”他说，“我不想这个世界上有其他人能分散你的注意力。”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他在程言耳边低声私语着博尔赫斯的诗，又编造着一些狗屁不通又恶心的情话，“人为分裂你与世界的联系，让你成为孤岛，让你只有我这一条退路。”

　　程言笑着后仰，笑声像枯井里的冒泡声，他被捆上的手缓缓往下放，围住崔骄的脖子，身体向对方靠拢，贴近，又在温存的假象中用尽力气让崔骄跟他一起倒下。而后，他动作迅速地收紧了手臂，右腿向外一伸，跨坐到崔骄身上，钳住他的大腿。

　　背后，静躺在地上装尸的女人慢慢爬了起来，她拎着斧头，朝地上挥过去，她喊：“低头。”

　　程言配合地把头埋下去，斧头落下去，没有切进崔骄的脑袋，但脸流下血来，他翻身，踹走程言，夺下了那把斧子，斧柄被他双手捏紧，逼近步步后退的女人，女人脸上的泪水已经干掉，身体也不再瑟缩，她把手伸向自己脖子上的刀，一拔，送进了崔骄的腹部。

　　温热的血溅到了程言的手上。

　　他费力地挣开绳索，却犹豫着，没有拿掉蒙在眼睛上的黑布。

　　“你还好吗？”他绝望地问出声，在问那个在实施窒息时放了一条生路的女人。

　　死寂，连手背上的血都凉了。

　　他跪了下来，垂头，取下眼罩，看见了他面前站着的人所穿的皮鞋。那人身上多处出血，摇摇欲坠，他说：“你不明白我的爱情。”

　　“但我明白……”程言向他猛撞过去，“你马上就要死了。”

　　刀入对方的腹部，程言手颤、头疼，随崔骄一起栽在地上，在极度缺水，伤口感染的情况下，慢慢地死去。

　　【全文END】

　　程言从书里出来时，也是倒在地上的，干渴、晕眩、窒息，他的大脑清楚地记得濒死时那段难熬的时间，恶臭和剧痛的折磨还没有消褪，整个人一动不动，在湿地上艰难地喘着气。

　　“程言，你还好吗？” 肉山急得不行，连忙把他扶起来，用手把程言脸上的泥水抹掉，程言觉得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他被腹痛折磨得醒过来时，看到了守在床边的肉山，问：“你把我送回来的吗？”

　　肉山点点头：“把你的身体折了折，装在我腹部里带回来的。你感觉还好吗？”

　　“很不好。”程言愁眉苦脸，“疼。”

　　“我也不知道这个故事会死人，知道会让你挨打的话就不会让你进了。”肉山把手搭在程言的腰上，安慰性地拍了拍。

　　“你怎么知道我这儿被打了？”程言张大眼睛，“你在里面扮演了谁？”

　　“我进了那个房间一个死尸的身体，那个人都烂了，我还能进去，真的特别不可思议。不好意思，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死掉……”肉山愧疚地把头低下去。

　　“不怪你。”程言不生肉山的气，但特别生那本书的气，“那本书真的写得太差了，它哪是小巧精致啊，根本就是短得没头没尾，乱七八糟，气死了，谁写出来的书啊，叫什么《反杀》，反杀你倒是把变态大卸八块啊，倒是活着出去啊，主角不但死了，死得还不痛快，太难受了，感觉会成为我未来二十年的噩梦源头……”

　　“你说，像我们这群烂书，是不是根本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就是一堆铅字垃圾。”肉山看着他，平静地说道。

　　“你不是。”程言源源不断的抱怨在此戛然而止，他在面对肉山的失落时显得手足无措，“怎么就开始自卑起来了，我一个大龄城中村租客，前著名国产手机销售人员都从不说自己是垃圾。”

　　“我就是突然想到，比起书店里那些真正出版的书，我们这种网络文学，降低了文学创作的门槛，谁都可以来写，其中不好的作品，作者也没有用心去经营，写得很差或者没有写完。留下一堆残缺品在这个世界游荡，特别奇怪。”

　　“这很正常，写得不好也可以写，就像活得不好也必须活下去一样，生存是种本能，我想对于某些作者来说，写作也是。”程言对上肉山的眼睛，“如果你的作者没死的话，也一定会写完你的结局的。而且你忘了吗？前几天你遇到我了，你已经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