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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风清小聚 ...

  •   “诶呦,我的段大公子,可算把你盼来,让我好等。”一进偏厅,坐在右首位的青年放下手中的茶盏,嘴上说得急,动作却不缓不慢地,见一个小人躲在段程身后,露出小半个脑袋,墨色的眸子很是灵动,顿时玩心大起。

      “诶,段程,你这是拐了谁家的孩子啊,真是可爱得紧,借我玩两天,怎么样?”说着还点点头,似乎甚为满意自己的坏主意。

      “少胡闹,不是说找我有急事?”段程不满地瞪了方城一眼,转过身拉着段锦坐到首座上。

      “不是,段程,他谁家的公子啊,”方诚倒不大在意段程的警告,但这上首位,可不是谁都能坐的。好歹他还有个从六品翰林院修撰的身份在呢,这段程带来的孩子份位怎么就高过他了。

      “段家的。”抬手招来下人将微冷的茶水换掉,段程这才吩咐下去,“你们都出去吧。”

      “是。”婢女们行礼后依次退下,走在最后的秀心扫了眼屋内的情景,低眉带上了门。

      段家的?方诚上下把段锦一顿好瞧,愣是想不起段家那个辈分的孩子正是这个年纪,不由怀疑是不是哪个外家的孩子。

      “看出花了?”段程不大好气地瞥一眼不知收敛的方诚,把自己手里刚沏好的茶递给段锦,温声嘱咐道,“慢些喝,你方才吃了不少甜点,用些茶水好清胃,要不然午食怕是吃不下了。”

      “好。”段锦乖乖地接过茶盏,小口慢嘬。

      “还真是乖巧得可爱啊,”挑眉,方诚只能胡乱猜测,“是你大伯家的孩子吗?”

      “不是,段锦,段家五公子,我一母同胞的弟弟。”

      这下轮到方诚愣了片刻,段家有五子这件事也不是不知道,但他与段程相交甚久,段程从未提起,只当是哪位不喜的妾室所出,没想到竟是嫡出。

      只是既当如此,又怎会从不见他出现在段家的世宴上?方诚心中疑惑渐起。

      “你还是说说你的急事吧。”段程当然不曾错过方诚脸上的惑色,可其中的由来他现下并不想同他人细说,方诚若是有心,回去细查一番也不难了解内情。

      点点头,方诚似才想起自己到此的目的,收了不正经的样子谈起正事来。至于段锦,既然段程留了他在这,当是无碍的。

      “昨个中秋,皇上在宫里摆了家宴,各位皇子皆受召入宫,宴上皇上以新建的寒香殿为彩头让各位皇子饮酒对诗,最后竟是素来寡言的鄯王略胜一筹,帝心甚悦,还一同赏了不少东西。”

      小饮一口润嗓,方诚继续道,“宴罢,各位皇子留宿宫中,鄯王领了赏,为表恩谢自是当晚就宿在了寒香殿。没想到这半夜,寒香殿就进了贼人,索幸谢祁统领巡夜经过,当场射杀了贼人,不过鄯王似乎受伤不轻。”

      段家不涉党争,前世段程听说过中秋皇子遇刺一案,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听方诚说起心里也是毫无头绪,说到底,这场争斗他只是知道最后的结果,其中的细枝末节知之甚少。

      既然如此,那他干脆就做一个下注者好了,段程凝视着茶盏中舒卷的茶叶,心中悄然有了想法。

      “你不知道,昨晚上皇上大怒,连夜宣了刑部尚书韩凛入宫查案,限时七日,若是查不出来,别说乌纱帽,就是项上人头都难保。这皇上这般生气,我看气的不是鄯王受伤,而是这偌大的皇宫贼人想进就进,什么天家威严,怕是天子安危都有待商榷。”方诚挑了一块茶点,颇为幸灾乐祸道。

      “你来,就特地告诉我这个热闹事?”段程无奈地看着方诚连点头称赞茶点适口,这些大不敬的话也就方诚敢说,要是拿出去让普通官宦子弟听了去,恐怕要被吓破了胆。

      “这算什么热闹事,也就无聊唠唠嗑,”摆手,方诚放下手中茶盏,往段程身边靠了靠,“真热闹的是醉仙楼这个月的千日酿今天开坛,去晚了可就没了,段兄,不知可否赏光?”

      绕了半天,原来还是离不开酒,罢罢罢,“去,方状元相邀,哪有不去之理。不过,有个事,还需方状元帮个忙。”

      “少拿状元打趣我,什么事,你说,我尽力。”方诚不耐地摆摆手。

      “我这里有一件急事需面见谨王,需你从中联络一番。”和段程多与武将子弟交好不同,方诚为人开朗热忱,待人真挚,在京中人脉不可谓不复杂,段程还曾见他与街边卖粉条的大叔相谈甚欢,这四皇子谨王便与方诚私交甚密的人之一。

      “见谨王啊,这个简单,今天他也会去醉仙楼,你同我去就行。”

      “若是我要面见,哪里需要麻烦你,自是另有他人,何况此事还不便为外人知晓。”

      “这,谁啊,说点什么事?”众所周知,方诚就这几样毛病,好奇心重,贪爱杯中之物和害怕兄长,最招人烦的也就是第一点。

      “俞州何家二公子何墨,说起来也是谨王的表哥,至于是何事,你到时让谨王你留你下来,听个够。”

      “原来是谨王家里人,那听他们说些家长里短的有什么意思,”失了兴致的方诚低头,面上都带了无趣二字。

      “不如这样吧,我先去谨王府打个招呼,你们去醉仙阁把柳芳雅间给我占喽,我前些日子就和李掌柜的打过招呼了,只怕他那个老匹夫见钱眼开,转眼就把我给卖了。”方诚叨叨着,饮尽了杯中的茶,风风火火地起身就要走。

      “如此甚好。”段程好笑地看着方诚说风就是雨的,推了门就往外走去,好似谁在赶他一样。

      待方诚走远,段程才伸手抢走了段锦手中刚沏的新茶,“让你清清胃,不是让你可劲喝。”

      这话本无任何责备意味,不过是段程一时调侃罢了,奈何段锦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当即变了脸色,抬眼无措的望着段程。

      被干净如水的眸子紧盯了片刻,段程无端不好意思了起来,怎么反倒像自己欺负了人一样,连忙调转话题,“锦儿想不想出门看看?”

      话音刚落,就见段锦眼神一亮,段程轻笑出声,这心思真是好猜地紧,不等段锦回答,又道,“那便随我一同去一趟醉仙楼吧,醉仙楼的糕点也很是精致可口,你一定会喜欢的。”

      这回段锦总算有了机会应答,“好。”言罢,起身,抓紧了段程的袖子。

      怔愣片刻,段程不动声色地扯出了自己的袖子,在段锦失望之际,又反手轻扣住了段锦的手腕。

      “哥...哥哥。”说到底段锦心里还是有些怕段程的,多年的不理不睬不是一朝一夕的温柔就能解开的,加上心智不全,很难理解段程这一推一进的区别,只当是又惹了哥哥不高兴,眼里带了几分委屈。

      委屈,哪能不委屈呢,这么多年,就是外戚家的孩子都能得段程一份以礼相待,偏偏身为亲弟弟的段锦反倒颇受冷遇,今天得了段程的几分温柔,往日里的委屈就加倍的翻涌上来,段锦虽不聪慧,但人心自会言表。

      段锦不懂这心口的酸涩,只觉得突然间很是难过,酸得他眼睛难受,又不敢落泪,他始终记得段程是不喜欢他哭的,可怜憋红了一双眼,咬着唇不敢发出声来。

      见他如此,段程心间蓦然间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疼得厉害,半蹲下身子来,平视段锦泛红的双眼,用指腹小心拭去段锦眼角的泪花,尽量温声道,“锦儿,哥哥知道往日里让你受了委屈,是哥哥糊涂,识人不清,哥哥错得离谱,你若是记恨我也好,但是从今往后,我会一直陪着锦儿,会对你好,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连我也不行,知道吗?”

      言尽,见段锦呆愣地看着段程,眼中不解甚为明显,暗道自己真是糊涂了,没事又与锦儿说什么大道理,锦儿又不见得会明白,揉揉段锦的头,笑道,“不明白没事,哥哥会做给你看的。”

      说罢,拉着段锦去院里吩咐秀心去安排马车,又叫了以小厮去前院请姑父过来,顺便告诉父亲事情已安排妥当。

      两人领命下去,婢女早被打发走,院里中剩下一个扫落叶的老仆役,干枯的落叶被归拢在一处,又被秋风吹得微散,发出窸窸窣窣地声音,不闹反静,段程心中倒是轻松了不少。

      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小心地扯了一下,回头,见段锦正仰着头看他。因为一直手被段程握着,只能伸出另一只手来扯他的衣袖,看上去就像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又睁着个大眼睛,真是可爱到骨头里了。

      正愣着神,就听到段锦好像总带着奶味的声音慢慢道,“不讨厌哥哥的......一直,都,很喜欢。”

      段锦说完认真地看着段程的脸,见他好一会都是原来那个表情,说不出失望地放下踮着的脚,垂下头。

      这才反应过来的段程没给段锦反应的机会,猛地的俯身把段锦抱了起来,段锦不仅人看着瘦身上确实也没几斤肉,抱起来并不太重,段程反倒觉得这一身骨头着实硌手,暗叹往后里一定要好生养着,养得一身肉,养到他抱不动为之,想着不禁笑出了声。

      段锦猛地被段程抱了起来,刚开始吓了一跳,意识到是自己整个人都在哥哥怀里时又羞红了脸,见段程笑得明朗,虽不解,嘴角也带上了笑。

      “锦儿真好,又乖又聪明。”说着,仗着自己力气大又空出一只手,使劲揉了揉段锦的头,是了,锦儿什么时候恨过自己呢,便是自己前世视他如草芥,他不也是以命相护。

      更让段程开心的是,段锦似乎并不像他记忆的如旁人说的十分愚钝,不过是反应比常人慢了些罢了,单是他能听明白段程的话就可以见得。

      是了,自己早该想到的,旁人的话能听信几分,更何况这些个旁人还是李氏刻意安插,今后若是能找人好好教导锦儿,不见得就比常人家的孩子差到哪去,更何况他的锦儿本就乖巧。

      这样想着,段程就快笑的见嘴不见眼了,心里也敞亮了起来,锦儿有一颗赤子之心,而那些名利钱财不过都是俗物,锦儿未必真心需要,他从不要求自己给他什么,他所期盼的不过是几份善待几份温情,上一世的自己却看不透这一层,如今既然想通了,这一世就该轮到自己以心换心,还好,不晚。

      到了午时初,醉仙楼前。

      “公子,到了。”老车夫停稳了马车,向内通秉道。

      “嗯,你先回去吧,近申时末再过来接我们即可。”待何墨先下了车,段程这才扶着段锦下了马车,吩咐老车夫道。

      老车夫点头应是,见此门口小二连忙迎了上来,小二年纪不大,小圆脸,笑起来分外讨喜,快速扫一眼四人,自然认出了常来喝酒的段程,也看出其他两人的衣着非富即贵定是段程的朋友,只是跟在身后的这仆从眼生地很,不过也没有多看,弯腰笑道,“段公子,两位公子,里面请,方公子有过吩咐,说是段公子到了就让小人领过去。”

      “不去柳芳雅间了?”

      “方公子说今儿天好,换个新地方,好品酒。”小二依旧弯着腰,脸上的笑也没断过。

      这个方诚,段程不知到他又搞些什么花样,只道,“带路。”

      “好嘞,三位请跟我来。”

      “姑父,请。”笑了笑,段程拉着段锦侧身,让一边的何墨先行一步。

      醉仙楼,是京都最大最热闹的酒楼,上至达官贵族、文人墨客,下至平凡百姓、游行商贾都会在这座酒楼聚集,相传酒楼的匾额便是出自殷国开国皇帝,是一座有百年历史的老店,你要是到了京都,却没去过醉仙楼,那可是一大憾事。

      别的不说,这醉仙楼的吃食可是京都一绝,听过就连宫里的娘娘们都独爱这家的点心。

      更值得一提的,是和这座酒楼传奇历史一样出名的,它的招牌佳酿——千日醉。

      曾有文人这样描述千日醉,“色清如水玉,香纯如幽兰,入口甘美醇和,回味经久不息。”可惜的是如此佳酿,制作起来也不易,每个月月中方才得那么五十坛,往往月初就被京都各世家定满了,可谓是一杯难求。

      不论是醉仙楼远扬的名声,还是醉仙楼的美食佳酿,都吸引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会聚于此。

      此时是餐点,酒楼一楼大堂里更是热闹,来自不同地域的人凑在一起分享自己的见识、经历和奇闻,而角落里坐着的大多数是自命清高的穷酸书生,不屑与粗鄙之人同饮,同样金发碧眼的异国人坐在人群中也很是惹人注目,而上下二楼甚至更高层的,都是衣着光鲜的贵人。

      大堂中间有一个三丈高的舞台,精心挑选的舞姬正在表演,婀娜多姿的舞步不时能赢得观众的喝彩。

      见此情急,段程不自觉地紧了紧从下车就没松开的握着段锦的手,倒是有那么几分后悔带段锦出门了,人多的地方易出事,可看着锦儿兴奋到原来没几分血色的脸都泛了粉气,心中有些高兴又有些心疼。

      记忆里,上一次和段锦一起出门都是四年前了,还是因为太皇太后的寿辰,命各家嫡系小辈都进宫热闹热闹,哪成想段锦在宴席上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此后段锦就少有出府的机会了,更别提和段程一起。

      大概是憋坏了吧,段程看着段锦见什么都新奇的样子,只能吩咐后面跟着的江平四多注意着点,心里想着今后要多带锦儿出门逛逛才是。

      正想着,他们就走过了红柱上雕刻历代名诗的长廊,耳畔噪杂的世俗之声渐隐,取而代之是清高婉转的管弦之乐,扑面而来的清香也让人心旷神怡。

      比起临街的主楼,醉仙楼的内院更让人舒心,碧池中莲花开得正盛,观赏用的锦鲤在荷叶中出没,漾起一圈水晕,芳林匝阶,野卉喷香,鸣声相续,这“第一酒楼”的美誉也当之无愧。

      “到了,请问三位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小二停在于半月型的院门前十步外,按照规定,自己是绝对不能踏足里面半步的。

      到了地方段程也能猜到点什么,比起醉仙楼的雅间更难订的是醉仙楼的小院,一共有四院,据说每个院子都各有不同,分别以风花雪月为名,是醉仙楼的东家花了大价钱请名匠建成,其中一步一景,雅致非凡,每个院里都有四位来自天香阁的乐姬随侍左右。

      段程前世来过醉仙楼的花雅院,别的不说,这景致却是无愧于它流传在外的名声,以方诚那六品小官的俸禄是怎么也订不到风清院的,想必是谨王殿下的手笔。

      对于小二的询问,何墨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致,于是段程自顾吩咐道,“招牌菜肴点心各一道。”

      “好咧,请三位公子稍等。”小二弯腰,快步离去。

      院门口立着两个灰衣侍卫,看样子应该是谨王的侍卫,两人确认过段程的身份后就恭身退到了一边,想了想,段程让江平四也留在了门口,这才领着两人进了风清院。

      一进院子,入眼就是一片翠绿,看来这风清院的主题是竹了,点点头,段程牵着段锦的手踏上这片碧海中唯一一条曲折的幽径。

      缓步走来,何墨惊讶地发现这片竹林中的竹子竟皆非凡品,不同品种的竹子以小径为界划分开来,清风徐来,吹来几分竹叶的清香,倒是颇为清净雅致,令人神清心畅。

      走过一片湘妃竹林,主屋便到了,翠绿的瓦片和周围融成一片,倒是不显得突兀。

      屋前设有一小亭院,亭中只两人,月白色锦衣的男子坐在竹塌上,含情的凤眸似笑非笑,整个人都无意识地流露出天生的贵气和优雅,让人很难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而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墨色劲装男人正在把切成小丁的甜瓜喂到对面笑中带着几分得意的男人嘴中。

      段程自然认得谨王,谨王可是今后殷朝的皇,是他的君主,上一世他的镇国将军名号还是现在的谨王未来的铭德帝亲赐的。

      段程扫了一眼四周,并没有发现方诚的身影,也不知这小子又去了哪里,便识趣地站在一边没有出声打扰,何墨皱眉看着堂弟与那个貌似侍卫的黑衣男子黏在一起,倒是段锦好奇又小心地不停四处看,动作不大也安静地很。

      对于他们的到来,黎白早有察觉,屡屡示意殷正则,可殷正则似乎没有看到一样,双眸仍是紧紧盯着黎白和他碗里的甜瓜,无奈之下,黎白只能当做没感受身后的目光,手上喂食的动作不自觉的快了不少。

      直到碗里的甜瓜见了低,殷正则这才抬起头转首去看亭外的三人,这一看却是愣住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风清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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