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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22 章 ...

  •   时间转眼由春入冬,战争却没有丝毫要停息的趋势,反而越演愈烈,一封接一封阵亡的通知不断地往各大忍村里送,死亡早已不再是秘密,甚至无需遮掩和宽慰,有些忍者的遗体还能被送回故乡安葬,有些人只能被埋在不知名的远方,或者烧毁草草了事,至于尸身受到重创后破烂得无迹可寻的更是大有人在。

      每当这个时候,幻汐总会联想起以前在忍校时学过的一句东方古国的诗——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她仍然暂时和翎还有渠风一起行动,这是出于他们三人在一起搭档的时间比较久,作战经验丰富考虑决定的,但哥哥和伽赋的消息她只能从别人口中听到了,她知道他们也在用同样的方式打听她的情况。

      她在刚亲临战场的时候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在她过去十六年的忍者生涯中也曾有陷入过危险困境的时候,也有几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幻汐自认为无论遇到何种险境她都还算应付得来,上了战场后她才发现,根本不是应付得来或应付不来的问题,这里根本就是一个屠杀场。

      幻汐从来没有那么切身地感受过什么叫尸横遍野,一时有些接受不能,虽然并没有人看出来她内心的变化,只有她自己是清楚的。她同期的伙伴大多都难以适应突如其来的战场生活,有些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甚至开始怯场,想要回去。但相当一部分忍者都是经历过战争的老前辈,他们脸上没有畏惧,只有一种重蹈覆辙的悲漠,这大概就是生在两个不同时代的人的区别。

      成为上忍后她第一次奉命带队执行任务,她指挥得十分仓促,她的同伴也战斗得非常狼狈,万幸是没有人阵亡,虽然每个人都受了程度不同的伤,最严重的一个直接遣返回木叶了,幻汐以为扉间会斥责她,可是他没有,他只是说:“以你的阅历来看,第一次领队能有这种结果已经不错了,你应该很快就会适应了。”

      她也确实是很快就适应了,没有哪个地方比战场更能让人成长,她习惯了看着同伴或敌人脸朝下倒在血腥刺鼻的尘土里,习惯了冷静果断地发号施令,只有偶尔回想起来时,她才会为自己这种习惯而感到可怕,但很快这种念头也消失了。

      幻汐不久前接到了一个拦截砂隐村交换机密卷轴的任务,由她带队前往预定的路线埋伏砂隐忍者,那一次他们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幻汐却没什么高兴的感觉,她始终忘不了最后一个死去的砂隐忍者,他身上大片的表皮被她的火遁烧伤成可怕的焦黑色,伤口翻卷着红色的血肉,在粗糙的地面上残忍地磨砺,他的一条腿在爆炸中只剩下半截了,所以他只能一只手握着要转交给同伴的卷轴,在地上艰难地爬行,血液汩汩地从断肢中流淌出来,破烂的布料在地面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当幻汐把那个卷轴从他已经不剩什么力气的手中拿走时,他看向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种非常深切的绝望和痛苦,他抬了一下手,似乎挣扎着想要把卷轴拿回去,他的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但还没等他碰到她,他就头一歪,死掉了。

      他濒死前的坚持和眼中一点点熄灭掉的希望刺痛了幻汐的眼睛,她几乎要对敌人产生一丝不该有的敬畏和同情,就在这时她手下的一名中忍踢了踢那具尸体,在她旁边冷冷地说道:“这些人死不足惜,他们曾把我们木叶受重伤无法反抗的同伴用沙石给活埋了。”

      一瞬间,仇恨又回来了。

      如果真的有东西能被继承,那也就只是仇恨罢了,不止是敌人的生命,乱世之中,每一个忍者都是那么死不足惜。

      入夜队伍栖身在森林深处,幻汐独自守夜警戒,长夜漫漫,面对着吞没万物的黑暗,她忽然想起斑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向她讲起过他所经历的战争,是她主动问他的,她总是好奇他早年间的经历,想想那时可真是不懂事,他竟然也纵容了她的无礼。

      斑沉默了很久才挑了一件事讲给她听,他经历得太多了,早已对战争的残酷无感,由战争的受害者成为战争的主导者,他有点不知该从何讲起。

      “我的一个弟弟是被千手一族的人围剿致死的,”他说起这事的时候很平静,也许是因为已经过去太久了,他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那时候他只有十岁。”

      幻汐茫然又惊愕得看着他,她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事。

      斑继续说道:“我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当时我离他并不远,他临死前一直在呼唤我去救他,但我被其他几个敌人给围住了,没有办法脱开身,等我终于抽身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倒在那里不动了。”

      弟弟向着自己的方向伸出的双手,还有他死时因为恐惧而瞪大的双眼,这都是那个时候的他挥之不去的噩梦,其实斑没有告诉幻汐的是,对那个弟弟的死亡他并不感到惊讶或难以接受,他是做忍者资质最差的一个,斑早就知道他会被夺去性命的,他只能尽自己全力去延迟这个结果,并且提心吊胆地等待着,终于,还是发生了。

      战争就是这样,那时与他有相似经历的人从来都不在少数,但想要去改变的人却寥寥无几。

      幻汐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是,一群大人是如何能狠下心来杀掉一个孩子的?被一大群敌人包围着孤零零地死去,那个孩子临死前得有多恐惧多绝望啊,仅仅是设身处地代入一下幻汐已经觉得浑身发凉了。

      她用手蒙住眼睛,额头抵着斑的手臂把脸埋起来,她闷声说:“斑大人,我害怕。”

      斑恍然从回忆中惊觉,他看着她不安的模样,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好,那就不说了,”幻汐埋首在他衣袖间蹭来蹭去,她看不见斑的脸,只能听得见他低沉的声音,在午后的和风中静谧得很温柔,他说,“以后都不说这些了。”

      她回忆起往事,只觉得恍如南柯一梦。

      新年快到的时候,幻汐,翎,还有渠风接到调令赶往草之国迎击砂隐和岩隐的联合部队,幻汐和翎都是没有父母的孤儿,对这种阖家团圆的节日提不起什么兴趣,即便幻汐能回到木叶翊野也绝不可能回家陪她一起迎接新年,他作为战斗的中坚力量是极其忙碌的,唯独渠风的父母还在木叶,他想着自己爹妈的脸心里隐隐有点难过,表面上却强撑着开朗的样子不愿意说出来,搞得幻汐和翎也没办法安慰他。

      他们路过火之国边境时途经一座神社,战争时期民生萧条,神社也显得格外冷清,因为快到了年末,往这里跑的人才多了一些,而且都是一副落魄的辛酸模样。幻汐在木叶村内时没有感觉到物质生活有什么影响,火之国毕竟是第一大国,木叶忍者又把家乡保护得很好,她走出来后见识了许多重灾区,发现很少有村落能像木叶那样保持着内部的安宁,许多小国深受战争的影响,不少人被战乱迫害而从自己的家乡逃离出来,有些零零散散地聚集在一些大国周边的城镇上寻求庇护,有些则四处流浪,靠乞讨为生。

      渠风坚持要进神社参拜一下,翎摇了摇头,劝他放弃,“算了吧,”他说,“我们还是赶紧赶路吧。”

      渠风不以为然,“没关系的,只是参拜一下用不了多长时间,而且我们接到的也不是紧急的命令,虽然不能像以往那样高高兴兴地过新年了,但好歹也该进来许个愿寄托来年的心意吧。”

      翎也是无奈,见幻汐也没有翼翼,三人便折回转进神社里面,在入口附近的净身泉水处拿了准备好的小水瓢取泉水冲洗双手,又在祭堂内用硬币投入捐赠用的小匣子内,翎和渠风击掌两次,深深鞠躬,幻汐也可有可无地跟着拍巴掌,也不颔首鞠躬,只是沉默地对着白色的注连绳发呆。

      渠风摇了一下铃铛,见她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便怂恿她去求签试试看,在他印象中幻汐从来没有过求神拜佛的举动,果然,她扫了一眼,很不以为然地拒绝说:“不用了,我又不信这些东西。”

      渠风也是无奈,“喂,这里可是神社,你怎么能说这种大不敬的话,再说来都来了,你刚才也没许愿吧,不觉得遗憾吗?”

      幻汐甩了甩手,“我不信神,更不会寄希望于一张签文,与其不虔诚地去抽签,还不如坦诚一点说自己不相信呢。”

      渠风见状只好转过身自己去抽,同时心里为同伴都不陪他一起玩耍感到非常失落,过一会他拿了三张签文回来,都叠得好好的没有展开,他把手伸手翎和幻汐面前,用一副不玩别想走的语气说道:“抽吧,一人一张。”

      两人都被他这种孩子气的行为给弄得笑了出来,只得随手抽了一张,各自打开低头看了看,翎说:“我的是小吉。”

      渠风很高兴,“哈哈,我是半吉。”

      两人看完彼此的结果之后见幻汐垂着眼睛没有动静,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他们顿时紧张起来,生怕从她的签文上看到一个大凶,毕竟现在还在打仗,若是抽到凶签就太不好了。

      他们战战兢兢地凑了过去,惊奇地发现纸张上竟然不是普通的凶吉字体,而是短短的四行字,更像一首诗歌。

      擅越此神垣,犯禁罪孽深

      只为情所钟,今我不惜身。

      三个人都沉默了,过了半天,渠风才试探着说:“呃,听起来好像不太好。”

      幻汐放下签纸,“无聊。”

      翎有点担心,“这种签文应该拿去让神职人员帮忙解一下签吧,就这样不管不顾似乎不太妥。”

      “解什么解,我都犯禁罪孽深了,神灵可真会给我扣帽子,”幻汐嘲讽地笑了笑,“而且我知道这首诗的意思,内容跟我压根就没有关系,所以不用担心会应验。”

      渠风感兴趣地转过头,“真的吗?那太好了,这是什么意思啊?”

      幻汐像看文盲一样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重新展开签文对他解释道:“这是《拾遗集》里面的一首和歌,讲的是《源氏物语》中光源氏和藤壶女御的风流事,藤壶女御虽然和源氏公子只相差五岁,却是他父王桐壶帝的爱妃,源氏公子很钟爱她,两人虽然有情意却碍于身份无法长相厮守,这首诗大概就是表达这种感情了,这是情诗,所以跟我没什么联系。”

      翎和渠风听她这么解释完后感觉好多了,这首诗所描述的含义确实和他们对幻汐本人的认知相差甚远,渠风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幻汐你知道的还挺多的,我不记得以前忍校教过这些。”

      幻汐随口回答道:“因为我小时候在别的地方看过这本书。”

      “哦......”渠风一想又觉得不对,“喂,幻汐,大人不是说小孩子不能乱看《源氏物语》这种书吗,你在哪偷看的,不学好。”

      幻汐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想起《源氏物语》还是她曾经在斑的家里偶然翻到的读物,那会她只有十岁,还不太能看懂里面描述的剧情,却被那些描写男女爱情的细腻文字给吸引了,觉得很有趣。斑知道她好奇心强,来到自己家里总是喜欢翻翻看看的,一开始也就没有在意她看的什么,直到后来幻汐拿着书跑过来跟他讨论剧情斑才发觉不对。

      后来那本书被宇智波斑给藏了起来,幻汐还想继续看,被斑给坚决地驳回了,他平静地回答:“你太小了,还不能看这种书,对你的三观建设没有好处。”

      那时候她觉得不服气,现在想想只想笑,宇智波斑竟然也有跟人谈三观的时候,有点意思。

      她没有回答渠风的问题,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渠风,你该去看看这本书,源氏公子是个撩妹高手,你得多跟人家学学。”

      渠风不服,“我不学,我是忍者,我才不欣赏这种公子哥。”

      三人玩笑了一会,感觉心情没那么压抑了,幻汐觉得这个神社弄一首不搭调的情诗当签文糊弄人实在是太离谱了,便随手把签纸塞了回去,和两个同伴准备启程赶路。

      还没等他们走出几步,就有个声音传了过来——“请留步。”

      他们一开始都没以为是叫自己的,直到听见急促的木屐声跟随着从身后传来才转过身去,只见一名年轻的女子穿着巫女的服饰匆匆向他们走来,看样子应该是神社内部的人。

      她来到他们面前,冲他们微微一笑,轻轻颔首说道:“唐突了,请见谅。”

      她年纪轻轻,言谈举止却很稳重,看起来有种古怪的老成感,翎疑惑地询问道:“请问有事吗?”

      “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事”巫女说着看向幻汐,她的眼神明亮而睿利,声音不急不缓,“只是刚才听完姑娘的话,觉得有必要为签文的内容澄清一下。”

      幻汐本来就不屑于神灵,此时也不跟她客气,便说道:“签是我抽的,你未免太在意了。”

      “哪里,只是看您好像误会了什么,”她轻轻地低下头,“神社里是不会放那种歌颂男女情爱的和歌来作为诠释命运的箴言的,如果真的出现在签文中,则代表非同寻常的意义,所以请恕我直言,您刚才所说的那番解读完全错误。”

      幻汐看了她一眼,语气完全提不起兴趣,“是吗,那可真是见笑了。”

      “擅越此神垣,”巫女念出了之前签文上的内容,“此处的神垣不是肤浅地单指两个相爱的人身份不对等,它代表的是世界的命理,生老病死,喜怒哀乐,乃至爱恨别离,这本是人世轮回的正常运转,凡人生而如此,哪怕是身经劫难,落入深渊,纵然可以悲叹,却不该怀疑身处的这个世界,甚至想要颠覆众生,逆天而行,”说到这她对幻汐笑了一下,看着她问:“这难道不是一种罪孽吗?”

      “逆天而行?”幻汐真的是笑出了声,她侧过头去揶揄地看着她,“你是在暗指我吗?我承认你说的话有那么点意思,可我不认为我有这种本事。”

      “当然,从签文上看,仅凭你一人之力是做不到的,”巫女提醒她,“还有后半句,只为情所钟,今我不惜身。”

      幻汐回答道:“我没有那种人。”

      巫女倒没有和她争论这个,听语气她已经在做结束语了,她淡淡地说:“姑娘将来是会做大事的人,只是不见得会恩泽人世罢了。”

      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应该就是建议她出钱做法免去命中灾厄了,幻汐耐着性子等着这个巫女报价,谁知对方只是冲她隐秘地笑了笑,之后便转身拂袖而去。

      她那种看穿一切笑而不语的样子让幻汐隐隐有些心烦,她不希望这是这个巫女欲擒故纵的招数,但她还是不禁叫住了她。

      “照你这么说,我以后可真是个了不得的祸害,”幻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接下来我是不是该请你帮我做法驱邪,或者为神社募资来洗涤罪孽呢?”

      巫女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她说:“不必,这亦是这个世界注定的劫难,人世中总会出现那么一些改革者,给予这个世界动荡和震颤,如果您真的想要听一句忠告的话......”

      幻汐听到她轻声说:“好自为之。”

      巫女离开之后,三个人站在那里久久无语,过了半天翎才回过神来,他转头去看幻汐的脸色,发现她依旧是泰然自若的模样,于是他咳了一声,开口说:“被说了一番了不得的话啊。”

      渠风一脸茫然,“她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

      幻汐摇了摇头表示不理解,倒也不是她不明白这位巫女在说什么,只是她说的那些话未免有些太虚无缥缈了,实在令人难以信服,况且幻汐从来也不相信宿命论这种东西,她一直都觉得用命中注定来解释自己遭受的苦难,或者是一味等待上天安排的人都是些无能的弱者,这些人根本没有活着的实感,反正命运的终点就是死,既然你只懂得逆来顺受,那中间的人生也可以不必过了,直接跳到最后一个步骤吧。

      她殊不知这本身就是一种很反叛的想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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