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流浪硕鼠

5、第四章

　　一个人坐在房中的椅子上，手拿着一盅早上的花饮，倒是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修长洁净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小盅的边缘；细长的眼睛微微的眯起看着我，微仰的下巴棱角分明。
　　“这花饮很不错。”
　　说完，他缓缓站起，将盅放在竹案上，腰中松青的绦子随着他的步子晃动，轻巧而优雅。
　　看他向我走过来，我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紧紧抵住门口。
　　“怎么这么害怕？”他笑了笑，带着丝丝嘲弄，“也许我们以后都是自己人。我是宗朝菽。”
　　心中强烈地感觉到他是四王的人，不管我承不承认，从变成商澄非那天起，我就注定卷入了他们的阴谋中，虽然是什么样的阴谋我还不得而知。
　　“四王爷让你来做什么？”我问。
　　“呵呵”他轻笑了一声，“还不笨，就是太性急了。”
　　说完，他就慢慢在欣赏从梁上垂下来的花串，或乳白，或杏黄，或烟紫轻摆，美得缥缈而疏离。
　　早已是落花天气，门外零落如许，门内却仍是花色宛转。只是这些保存下来的花朵都被细线穿起，远不如落花自在。心中不禁嗟呀万千，命运不可把握的无奈化作无声的叹息。
　　室内诡异的沉默，我打开门，想出去透透气。
　　刚一开门，就见一个仆从急急冲了进来，撞了我一个踉跄。他跑到屋中那个人前，行了个礼，然后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又飞快地跑走了。
　　米色袍子的男子点了点头，向我看过来。
　　“没想到你还真行，也不枉胡隶把自己的女人献出来。”
　　胡隶的女人？一时间很多画面在我的脑中飞旋而过，每一个画面中都清晰地有那个叫胡隶的男人，一个曾经在寂寂黎明仔细为我绾发，榕陰下看我烹葵制花饮，离家前嘱咐我一定等他的男人。
　　这些回忆杂沓而来，让我混乱异常。一直在心中默念“我不是商澄非” ，心却有一点点痛。我不憎恨那个男人，因为于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他，我同情他，也鄙视他。
　　混乱中，我只看到来人的嘴一张一翕，像一只缺氧的鱼，耳边像是几万只虫在叫。
　　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妥，他停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只白色瓶子，打开塞子，给我灌了一口什么。极苦，就像是喝了满口的黄连。口中的苦似乎治疗了我心中的痛，人也慢慢恢复了常态。
　　“你刚才说什么？”我问。
　　“你最好听我说完再出状况，我没那么多时间和你耗。”他不耐烦地说，“你做的花饮很受皇上的喜欢，也许今晚你就会随着皇上回宫。王爷希望你在必要的时候将皇上的消息送出来。”
　　一直知道四王是要做什么的，可却没想到他是针对皇上的，皇帝不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吗？对于权力的渴望，真的能让亲人陌路，而我一样是刽子手。
　　“就算我进宫，不过是个烹花饮的奴婢，怎么能知道皇上的消息？”
　　“这个不用你管，我自有办法让你能接近皇上。”
　　闪过皇帝那忧伤而苍白的脸，瘦削的身形，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在做什么样的事情，他会怎样？
　　我不能也不愿在他的心上撒一把盐，更何况，我不是谁手上的棋子，我不愿在别人的操纵下生活。
　　深吸口气，我看向来人的眼睛，沉声说道：“我不愿意。”
　　他愣了楞，然后追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愿意递送消息，我不愿意害皇上。”我说得坚定而决绝。
　　接下来等着我的是什么，白练还是毒药？反正我是一抹游魂，脱离肉身远胜过让我日日煎敖。
　　“谁说要害皇上了？再说事成之后自会成全你和胡隶的。”
　　在心中轻笑，胡隶？在男权的世界里，就算我一如往昔倾心于他，他可还会如昔待我？在他们所谓的事业面前，牺牲一个女人岂是大事？
　　“今生我与胡隶再无瓜葛。”
　　“你？”他顿了顿，“你可想好了？”
　　有什么可想的？前一世于我本无牵挂，这一世于我不过陌路，生既无欢，死又何苦？不过是从来处来，到去处去，大家干净。
　　“决不后悔。”我轻轻回答。
　　“那好，那你可别怪我。”站在门前招手叫来一个人，说了句什么。那人匆匆去了。
　　他回身看我，“还有时间反悔。”
　　我微笑，轻轻摇了摇头。
　　一时，一人进来，手中端着一碗鲜红如血的汤药。“给她。”
　　我端过那碗鲜红，它狰狞地看着我。
　　这是金蛱蝶的血，一股诡异的浓香已经触动了我的嗅觉。它会一点一点蚕食我的心肺，让我在痛不欲生中慢慢被剥离生命，却不会在外在表现出任何的异样。自性堂中的书我几乎读完，这种毒曾经让我不寒而栗。
　　“喝了之后，你还能活十二个时辰，没人知道你是在这儿死的。”宗泽菽冷冷的声音让我打了个寒颤。
　　把碗送向嘴边，我的手却不争气地抖得厉害。
　　上一世我是怎样死的我不记得，可是这一世让我真真切切面对死亡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这样的怯懦。死比我想象的更加可怕，那殷红的浓香让我浑身发抖。
　　商澄非，你这个胆小鬼，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我在心中骂自己，可是越发抖得厉害。
　　“砰——”地上溅起偏偏殷红，触眼处都是刺眼的印记。
　　“我……答应你。”
　　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原来我是个自欺欺人的懦夫。
　　“何必当初。”宗叹道，“进了宫，自会有人和你联系。”
　　说完，他吩咐人将屋中狼藉清理过，就带人离开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只雠鸠惨厉的在窗外唱着，好似在说“宁为尘土，不随流水”。
　　心中凄恻，如果真的要入宫，我要怎样面对皇帝？

　　残酷的事实总是不留给我时间，月上中天，就有内侍传诏，要我明早进宫。

　　直到坐进轿子向皇宫的方向出发，我还纷乱没有头绪，未来要怎么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