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吞雪]养莲守则》枢衡

5、育儿篇⑤

　　作风干练的吞佛童子领着剑雪一路杀到赭杉军门前，气势汹汹，把气定神闲看书的赭杉军都惊得手上一抖。
　　而后赭杉军凝视着吞佛童子的发际线，似有所悟，从容道：“养发千日，终须一割。来吧，魔者，吾早已料到会有这天。”
　　吞佛童子：“……汝是否对吾有什么误解。”
　　他是清清白白好童子，是异度魔界的正经先锋，不是什么畏首畏尾的小人！要知道，敢露额头的男人，步入高龄之后，已经不多了。
　　正说着话，吞佛童子忽感头上一重，原来是剑雪趴在了他头上，两只手圈着吞佛童子的脖子，努力地把下巴搁在了魔的脑袋上，把吞佛童子的高马尾都压塌了。
　　吞佛童子：“剑雪，汝做什么，下去。”
　　剑雪：“我的头发长得很快，分你一点。”
　　吞佛童子：“……吾不需要。”
　　剑雪：“吞佛不喜欢绿头发吗？”
　　吞佛童子：“……”

　　这太焦灼了，到底该怎么回答？否认的话，这兔崽子会不会哭啊？

　　于是吞佛童子决定放置不管，轻咳一声，对赭杉军说道：“见笑。”
　　赭杉军的目光从吞佛童子的额头移到了剑雪的脸上，片刻，幽幽哀叹一声。
　　吞佛童子福至心灵，很是有危机感：“不要肖想，汝等玄宗中人应当自行解决人丁稀薄的事。”
　　被冤枉的赭杉军平静地辩解道：“吾也曾教导过一个后辈，只是看见这名魔胎，触景生情，有些想念罢了。”
　　吞佛童子心说，这就对了，吾找汝来就是要听这种正常的教育方式的。

　　于是二红一绿坐了下来，吞佛童子花了很大一番功夫才将剑雪从自己头顶扒下来，这小鬼还抓着吞佛童子的头发不肯放，等好不容易把剑雪和自己的头分开，吞佛童子看见他手里还攥着几根红发。
　　吞佛童子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为头发掉眼泪。
　　赭杉军见吞佛童子也没说明来意，却要听他说教导后辈的事，一时很困惑，但也从善如流地开口了：“吾教导的这名后辈，叫做天草二十六。”
　　剑雪没听过这么奇怪的名字，于是问他：“为什么叫‘二十六’？”
　　赭杉军：“因为他只能活到二十六岁。”
　　剑雪的眼眶迅速红了，强撑着泪意揉了揉眼睛：“吞佛，吾不学了。”
　　吞佛童子：“……”
　　魔者也看似目露凶光，实则眼带惊悚地看着赭杉军。
　　怎么回事大兄弟，在玄宗学艺还得折寿啊？
　　赭杉军看着两个不开化的魔界之人，耐心解释：“这是他生来的诅咒，好在已经破解了，如今仍旧与挚友生活在海波浪。”
　　剑雪忧心忡忡地：“他也是从水里长出来的吗？”
　　赭杉军想了想，严谨地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海波浪的居民世代以海为生，倘若如此说，也算不得错。”
　　剑雪拉紧了吞佛童子的衣袖，仿佛觉得自己这个水生生物也命不久矣。
　　吞佛童子额头突突地痛：“他还是个孩子。”
　　汝不要乱说话！童真一点好吗！
　　而后他转头掐着剑雪的脸，冷声道：“别哭，汝至少能活二十八集……二十八岁。”
　　剑雪掰开吞佛童子的手指，捂着红通通的脸：“多出两年，能做什么？”
　　吞佛童子冷冷一笑：“将汝种回九峰莲潃，能活，就养着，不能活，就做花肥。”
　　剑雪喏喏应了一声，情绪不高，大概是想起了“没妈的孩子像棵草”的童谣，觉得自己就要跟吞佛童子缘尽于此，十分可怜。但这也激起了剑雪的求生欲，他如果努力开花，吞佛童子就不会让他做花肥了，这也算是很有希望的事。
　　赭杉军：“……”他不是很明白吞佛童子的教育方式，先安慰后惹哭，这是什么恶趣味吗？

　　事到如今，赭杉军琢磨明白了一点，原来吞佛童子此行前来不是要收割头发，而是要请教他如何教导眼前这个幼童。
　　赭杉军问：“圣尊者向来与一莲托生大师交好，魔胎之教诲，何妨求助万圣岩？”
　　吞佛童子：“汝说了一个不存在的人，请不要提起他。”
　　赭杉军：“好吧。教导孩童，首先要教他为人处世之理，吾要比吾的几位师弟年长几岁，因而在他们幼年时有些体会。”
　　吞佛童子：“敢问，汝所说的师弟，是四奇之三？”
　　赭杉军：“不错，正是墨尘音、紫荆衣与金鎏影。”
　　吞佛童子想了想之前在天魔池旁所见，觉得还是要对赭杉军的建议有所取舍。那都是些什么人啊！
　　话说回来，赭杉军有没有意识到他把金鎏影放在最后才说？他心里肯定还不怎么待见金鎏影……所以说为什么同样的精英教育还能教出不同的人，最终还是跟悟性有关。
　　吞佛童子看着努力坐直、满脸认真的剑雪，心里有种老父亲般的欣慰。

　　赭杉军又道：“其次，定要赏罚分明，让他明晰善恶之辩。”
　　吞佛童子：“受教。”
　　赭杉军：“吾姑且一问，当这位魔胎做了正确之事时，你会如何奖励他？”
　　吞佛童子：“夸他，带他看烟火。”
　　赭杉军：“如若做了错事？”
　　剑雪想起之前在书房练字时的场景，举起小短手先一步答道：“烧房子。”
　　赭杉军谴责地看着吞佛童子。
　　有纵火恶习的抚养魔不禁有几分心虚。
　　赭杉军：“总之，学问、才华，并不比知道‘如何做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重要多少。”
　　“哦……”吞佛童子话锋一转，决定捡回一点面子，“汝既然有自知之明，应当也知道玄宗正想办法救汝出去。可魔界断然不会放人，汝不如与那玄宗之人商谈，叫他们不再插手异度魔界之事，兴许吾皇会考虑放你自由。”
　　赭杉军冷淡道：“绝无可能。”顿了顿，又说道，“即使要割去吾之头发，也不会绝吾心志。”
　　吞佛童子：“……吾真不打算要汝的头发！”

　　虽然后来谈得不是太愉快，吞佛童子还是有所收获。他捞起剑雪，风风火火地便离了此地，打算回转住处，让剑雪把今日还没读完的书给看了。谁知还没进门，远远地就看见一团灰黑色人影站在吞佛童子门前鬼祟张望，定睛一看，正是袭灭天来。
　　吞佛童子目不转睛地抱着剑雪冲进大门，本想装作没看见，却被袭灭天来揪住了头发。
　　吞佛童子：“……汝给吾放开。”
　　袭灭天来：“你头发有这么重要吗，这么骚包的。”说着一捋兜帽下的柔顺银灰长发。
　　吞佛童子：“汝想剃去这三千烦恼丝吗？吾帮汝。”
　　袭灭天来：“免了免了。你刚去哪了，我等这么久都没见到人。”
　　眼前的黑衣魔者，算是吞佛童子魔生中较为痛苦的回忆之一，当初为何要听信女后“外来的和尚好念经”的说辞，拜了此人为师？
　　吞佛童子：“有话直说就是。汝不是去万圣岩了吗，怎地如此快便回来了。”
　　袭灭天来神秘一笑：“吾早料到这几日玄宗会来异度魔界，便想着避一避这烦心事。虽说一步莲华更叫人心烦，然到底有善法天子这有趣之人陪我修佛论道。更何况，善法天子如今并不避我如蛇蝎。”
　　吞佛童子：“他脑子坏特了？”
　　袭灭天来：“怎么说话呢！唉，善法天子被一步莲华救出风水禁地后，便一直闭关养伤，只是先前的佛躯毁坏得彻底，恢复清明神智还需要一段时间，而吾同一步莲华有些关系，因而……”
　　他不必再说下去，因为吞佛童子已经看见一个宝蓝色的身影在袭灭天来身后渐渐成形，此人正是善法天子。可他清丽的脸上神色茫然，只看着袭灭天来的背影，并不多说什么。
　　吞佛童子：“所以他将汝认成了一步莲华，汝便顺势将他的魂魄带回了魔界？”
　　袭灭天来一甩佛珠，高深莫测地笑了。
　　……完蛋了。吞佛童子心里冒着冷汗，还不知道一步莲华赶回万圣岩之后，发现善法天子被人带走，会怎么发威呢。
　　吞佛童子：“汝又找吾所为何事？”
　　袭灭天来忽地神情一凛，看着吞佛童子怀里抱着的剑雪：“借魔胎一用，为善法天子凝实魂魄。”
　　吞佛童子心里腾地一下冒出一股无名火。不错，他正是纵火惯犯。
　　他冷笑：“休想。”
　　剑雪歪头看着吞佛童子：“吞佛？”
　　吞佛童子将剑雪抱紧了些，掐了诀让他昏昏睡去。他手上变化出朱厌，一挽枪花，说道：“此莲是吾栽，要动他，先问过吾。”

　　跟袭灭天来打了一架之后，吞佛童子赌气地带着剑雪离了火焰魔城。
　　他一直觉得袭灭天来哪里不对劲，原来是脑子。
　　其实虽说打了一架，双方也没下重手，兴许是顾忌到自己身后都还有要护着的人。不过魔界要完蛋了，吞佛童子很肯定，你看，既得罪了玄宗，又抢了万圣岩的人，这两个地方住着的两个眯眯眼一发威，指不定要怎么鸡飞狗跳。
　　吞佛童子还带着熟睡的剑雪，一时只觉得去哪里也不合适，而苦思许久，忽地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一个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