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落花风不定》西西不败

12、他的真心话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卓宸秋都没出现，公羊万赫也未离开“擎苍”。这日夜里，刚刚入睡的公羊万赫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警觉地从床上起来，拿了剑朝进来的黑夜问道：“谁？”
　　“是我。”卓宸秋点燃桌上的烛火，照亮了两人。
　　公羊万赫放下剑，冷冷地说：“怎么堂堂临仙少主还有做贼的习惯。”
　　“嘻嘻，跟我走。”卓宸秋过去拉住公羊万赫的手就要往外走。
　　“去哪？”
　　卓宸秋顺手替他抓起外衫丢给他，随口说：“喝酒去。”
　　“客官，真对不住了，小店要打烊了，这酒您只能带回家喝了。”酒肆的掌柜对着眼前两位气度非凡的年轻公子，一个劲赔不是。
　　“那好吧，给我下酒菜。”卓宸秋摊开手问掌柜要。
　　“哎呀实在对不住啊客官，小店只剩下酒了……”
　　公羊万赫与拎着酒的卓宸秋慢悠悠走在星夜下，深秋干燥的夜空明亮得可以看见自己晃动的影子。
　　“我真后悔竟然会听你的话不骑马就出来。”公羊万赫看着两人的境况，哭笑不得，附近都是农家，连找个僻静可以喝酒的地方都没有。
　　卓宸秋似乎不以为意，望了望身边的农舍，把酒递给公羊万赫，说了声“在这等我”便翻身进去。公羊万赫拉他不住，无奈地站着等他。
　　怎知人还没等到，里面就传来了一阵激烈的狗吠，之间卓宸秋一下从里面跳出来，拉住莫名其妙的公羊万赫喊他“快跑”后向前狂奔。
　　“你到底干了什么？”两人跑着几里路才停下来，都是上气不接下气，公羊万赫不可思议地看着卓宸秋，想不明白为何他们两人会沦落到被狗追的地步。
　　“做贼啊。”卓宸秋嬉笑着举起手给他看。一直肥肥的母鸡正在他手中扑腾。
　　“你……”

　　路的尽头是悬崖，原本无人出没份绝境此时火光点点，在阴寒的深秋显得格外温暖。
　　“熟了吗？”卓宸秋盯着公羊万赫手里头的鸡，巴巴地问。
　　手里烤着偷来的鸡，努力隐忍着不发作的公羊万赫终于忍不住了，“下次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不要再扯上我！”
　　卓宸秋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笑嘻嘻地说：“只此一次，肚子饿了。”
　　“没吃饭吗？”
　　“这几日胃口不好，刚刚出来后肚子却突然饿了。”
　　公羊万赫撕下鸡翅膀连带着嘲讽一起递给他，“这事要是传出去，我看你卓宸秋与临仙阁在江湖上的面子往哪搁。”
　　卓宸秋以食指封住他的口，眼含笑意，“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你可要答应我，不能说出去。”
　　拨开他沾着肉香的指头，公羊万赫没好气地说：“那你也答应我，以后不许拿我的剑杀鸡。”
　　卓宸秋嘿嘿一笑，躺倒在地上，安静地望着夜空。公羊万赫也与他并肩躺下，拿过他的酒喝了一口。
　　“五年前，也是像这样的天，在我娘亲割腕自尽几个月后，”良久，卓宸秋开口了，“我爹也死了，让我一个人守着临仙阁，他自己先下去陪她了。”
　　公羊万赫转过头看他，只瞧到他看不清表情的侧脸，“那时候我想，他们怎么这么狠心，连要死了都瞒着我，然后再让我面对他们冰冷不会动的尸体，他们是不是从来我想过我会怎么样……”
　　“赫……”
　　“什么？”
　　“你说你跟着药王学医为治你娘，我何尝不想救他们啊……”卓宸秋最后一声拖得长长的，低低哑哑的。又仰天灌了一口酒，大概是躺倒着的缘故，他猛烈地咳嗽起来，稍稍平息一些，接着说话，“我知道我娘心情不好，因为爹对练武的痴狂而对她冷落所以时常以泪洗面。从小我就被逼着没日没夜练功，但是就算再累也会抽时间去陪她，娘亲见着我时也会露出笑来，我以为这样她就会开心些，不会做傻事，可她还是悄悄地寻了短见。我爹出关后得知我娘的死讯，悔恨不已，性情大变，行尸走肉一样守着她的坟，我去找他，告诉他临仙阁内有人与外面勾结，临仙阁岌岌可危他不理我，我又假装练功走火入魔受了重伤他也没理我，最后我去找你的师父，让他帮我爹抹去记忆也被他拒绝，后来，他将我打晕，把所有的功力传给我，自己就去陪娘亲了。等我醒来，我卓宸秋就成了孤儿，他们留给我的，只有守护临仙阁的担子……”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虽然对身边这人还是摸不透，但是毫无疑问这些话不是轻易就能说出来的。
　　“只是想说，生死就是这样，不是尽力了就能改变的。别再为你娘的死那么伤心了，从我们第一次遇见开始，你就从没开心笑过，以后，像我一样活着吧，赫。”
　　“像你一样不知伤心难过为何物，永远没心没肺的笑吗？”
　　卓宸秋，我怎么会忘记我娘的死像你一样的活着，否则，我这样接近你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话又逗乐了卓宸秋，状甚恼怒般将手里的鸡骨头丢到公羊万赫身上，“你想死啊！”
　　公羊万赫嫌恶地掸掉扔在衣服上的骨头，不屑地说：“又拿这个吓唬我。”
　　“嗯，是我不对，下次不会了。”
　　公羊万赫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扭过头去看他，不过他并没有多作解释。
　　“真冷啊，是不是要入冬了。”卓宸秋往他身边靠了靠，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手掌之间，使劲搓了搓。
　　多年之后，公羊万赫依旧无法忘记那夜的情景，这是那个人唯一一次正经地将心比心地和他说话，每次回忆起，都会带着撕心裂肺的痛，当一个自己也没有温暖的人试图给他温暖的时候，他为何当时就没有一丝丝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