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刍狗》抽百

3、第壹卷 狐仙堂 第三章 江西张家

　　第壹卷狐仙堂

　　第三章江西张家

　　几人一番商议后，决定明日先去一趟警局，把这次案件的资料给拿全了。王海远虽然死了儿子，但面上不见憔悴愁容，唤管家取了些钱做定金给张四发，事情一谈妥，便有赶人的架势。

　　白小雨看那发福的中年男人不耐烦地喝着茶，不时便拿出手机查看，方才对那张岳华的恭敬态度也装不下去，看两方道士谈得差不多，便立刻起身，挤出点假笑，推说公司还有事要处理，先失陪了。

　　主人一走，他们这几个做客的自然也不好意思多逗留，老管家立在门旁做了个请的手势，张四发几人便识相地出去了，张岳华跟在后面，大家都不说话，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下楼梯时，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男子扯着领带逆行而上，锃亮的皮鞋砸在木质楼梯上，咚咚作响，那男子一脸阴鸷相貌，此时大约心情不好，整个人怒气冲冲地小跑着上了二楼。

　　经过白小雨身边时，险些将他撞到，白小雨扶着楼梯扶手往一旁侧了侧身子稳住身形，才想回头朝那人背影瞪上几眼解恨，却被一只温热大手按住了肩膀。白小雨身子一僵，一个低沉嗓音在耳边小声提醒道，“别回头，那个是王锋。”却是张岳华在对他说。

　　王锋？！……那不是死者的名字么！

　　白小雨呼吸一滞，明白自己是又见着鬼了，他咽下一口唾沫，按照张岳华的话，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一样继续往下走。还未走完这二十几阶红木楼梯，便又看到那脸色苍白的男人，同录像带重复播放般，又是怒气冲冲地从外头进来，穿过师父他们的身子，经过自己，上了二楼。

　　厅堂的古式挂钟敲着突兀的钟声，外面天色已是黑透，日落月升，正是鬼魅夜游之时。白小雨心里着急，想告诉师父他们死者的魂魄就在这屋子里，可为何天师府的张岳华让他不要声张，心下纠结疑惑之际，张四发却停了脚步，对那老管家问道，“老先生，那二楼西北角的房间是用来做什么的？”

　　白小雨顺着师父的话往那房间望去，正是王锋的魂魄进去的地。

　　老管家面上不见情绪，径自替众人开了别墅的门，眼皮也不抬回了句，“只是间放置杂物的空屋，几位大师今日请回吧。”

　　张四发嘴里的香烟没断过，喷在老管家面上，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便离开了。几人直到重新坐进那小面包车，才卸下强装高深的沉默，掏出车里的辣条鸡爪大喊饿死了。

　　白小雨和师父张四发一道坐在后面，替他老人家撕开一包卫龙，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师父，我刚刚看到那王锋的鬼魂了，跟磁带卡壳一样，不停地在那个楼梯上跑来跑去啊！而且每次都消失在二楼西北角那个房间的门后，什么情况？”

　　张四发朝小徒弟翻了个白眼，吃完一根辣条才回道，“亏你长了对亮招子，这阴阳眼还没我的老花眼有用，我们来前都拿牛眼泪润过眼了，看得到那东西。那不是王锋的魂魄，是他死前残留的一段意识留在了屋里。”

　　师徒几人，除了白小雨天生有阴阳眼，能视阴物，其他人都要借助后天之物来暂开天眼。用老黄牛死前滴下的眼泪涂在眼盖上就能暂时视阴，张四发这次为了接下远洋集团这条大鱼，也是做足了工夫。

　　张四发说完拿手揉了一把白小雨的软毛，骂道，“你这软毛小狗，师父先前教你的都还给我了啊！我问你，人死之后，魂魄会怎么样？”

　　白小雨委屈地拿手扒拉着头顶被搓乱的发型，回道，“人气聚而生，气散而死，死后魂魄分离，一魂归天，二魂沉地，三魂滞留阳世，每隔七日归家一次，至出煞日由鬼差勾入地府。”

　　张四发脸色稍霁，瘫回座椅继续吃起辣条，砸吧着嘴评价道，“《太平经》倒是背得挺溜，这每隔七日归家一次说的就是头七、三七、五七、七七四个日子，王锋死在五天前，还没到头七怎么可能出现在家里，对了，阿宏，王锋的出煞日子算出来没。”

　　前座的阿宏哎了一声，正拿着个黄格红珠的小算盘拨算着。出煞又叫回煞，是在人死后的七七四十九天内，阎王派阴差来收魂入府的日子，旧时一些讲究人家都要请阴阳先生，根据死者生辰八字和死亡时间算出出煞日，在那日摆好阎王酒为死者饯行，准备避煞。

　　小算盘哒哒响了会，阿宏一摇算珠清盘，回头道，“好勒，乙未年戊子月壬午日子时，正好是元旦晚上。师父，咱们那天拷鬼么？”张四发露出一抹老狐狸般的笑容，道，“不，咱们两天后的头七就拷鬼，虽说跟那龙虎山的臭小子合作，但咱们可不能被人比下去了。”

　　一说到龙虎山，白小雨立刻激动了，问道，“对了，那个叫张岳华的叫师父你亲伯伯，师父你也是龙虎山张家的人么？”

　　凡是干他们这一行的，谁不知江西龙虎山的张家。中国两大世家，一是孔子的家族齐鲁孔家，另一个便是龙虎山张家，无论朝代更迭，这两大传奇家族都屹立不倒，在道家，龙虎山张家的天师府可谓是最高府邸。

　　张四发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揪着白小雨的耳朵大骂道，“放他娘的屁！谁是他亲伯伯，你这软毛小狗这么开心做什么，那天师府里的没一个好东西，你别给我懊七糟八地乱想。”

　　“嗷嗷嗷，师父你别把辣条油蹭我耳朵上啊，啊啊！我错了师父！好疼，别拧了！！”

　　因着惹毛了师父，白小雨被逼留在工作室里负责收拾屋子，拿私房钱赔了师父几包烟才算将人顺毛安抚好。待得可以回家时，已经快十一点了，白小雨看了眼外面黑峻峻的道路，将羽绒服拉链拉到底，缩着脑袋，内心几乎崩溃地装作什么也没看到般，任那些路上半透明的孤魂野鬼穿过自己的身子。

　　巷子出口处，一个熟悉的喇叭声音响起，破烂小面包车的黄白车灯照着白小雨，白小雨抬头，看到了救星。

　　“小芸师姐！”

　　白小雨坐在副驾驶上，看着一旁的师姐单手扶着方向盘开车，另一手用哑语跟他说着话，“师父和天师府有过节，具体是什么，我和阿宏也不知道，你以后别再他面前提这三字就好。”白小雨点了点头，叹道，“师父简直是到了更年期，明知道我八字轻容易鬼上身还把我留到半夜。芸姐你怎么也那么晚还没回去？”

　　这小面包车虽然破烂，但其实另藏玄机，车厢夹层里贴满了张四发用指尖血画出的驱邪符箓，妖鬼难近，白小雨坐在里头倍感安心。

　　齐芸单手翻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两个女人的照片。原来张四发早就给她安排了任务，她今晚还要回那别墅旁守人。

　　那照片上的两个女人，分别是王海远的妻子和情妇，王锋是王海远和他夫人郑秀琴所生的独子，而那情妇不仅跟王海远有一腿，和王锋似乎也有着纠缠不清的关系。这一次王锋死得蹊跷，据说死后尸体发出了浓烈狐臭，郑秀琴早就请了道士来看，都被王海远轰走了，这次若不是天师府的人主动找上门来，估计王海远想就此揭过了。

　　白小雨暗叹这有钱人的生活就是淫靡复杂，看来这次接下的生意有够复杂的。

　　“辛苦芸姐了，又要熬夜替师父收集情报。”

　　齐芸笑了笑，大拇指往后指了指后座那一袋子罐装咖啡，朝白小雨比了个OK的手势。白小雨心中大为感动，觉得自家师姐简直又酷又可靠，武艺高强，性格沉稳，如果他是小姑娘，简直想嫁了……不对，白小雨同志你这思想很危险啊！

　　两人在白小雨的住处分别，白小雨走过阴暗楼道，开了门后发现自己的住处有点不一样了。

　　他和一对搞网上批发生意的小情侣合租了一间屋子，两方共用客厅和厨房浴室，那一对年轻人总是把垃圾堆在卧室门口，客厅里也堆满了他们的货源，拥挤不堪。可现在一看，客厅的纸箱子被收拾一空，只剩下自己用来健身的几个哑铃，那小情侣卧室的门口也没堆着垃圾。

　　难道进错门了？

　　白小雨退出门外，看了几遍门牌和楼层号，发现并没有进错屋子，心下疑惑，这时那本应住着小情侣的卧室里走出一个男人，西装笔挺，宽肩长腿，竟然是在王宅遇到的天师府少爷张岳华！

　　“诶？！张…张先生？！”

　　白小雨简直目瞪口呆，对方则是一脸淡漠，对他点了点头说了声你好。白小雨看那人迈着长腿，拿着一包速冻饺子走进狭小的厨房间，张岳华的身高都快到一米九了，穿着一身高档西装，在这种合租公寓里简直格格不入。

　　厨房里的煤气灶用了许久，点火管结了炭不好点燃，白小雨看张岳华皱着眉一下又一下地拧着开关，就是没火出来，立刻反应过来，热心地挤进一人宽的厨房，从油烟机上拿下一个打火机。

　　“这个煤气灶不好用，要用打火机引火才能着，张先生您先把锅端一下。”白小雨用打火机对着灶头点火，轰地一声突然蹿出橙色火苗，险些将白小雨的刘海给烧了，张岳华对着那忽大忽小的火焰皱起了眉，白小雨替他将水灌好盖好盖子，一气呵成，笑呵呵地跟他说OK了。

　　“谢谢。”张岳华这一声感谢礼貌又疏离，让白小雨有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挫败感。退出厨房，白小雨站在门口问他怎么会在这儿，张岳华拎着那袋饺子盯着锅里的水回道，“既然是合作，住得近些比较方便，以后多有叨扰，还请谅解。”

　　一言以蔽之，他张岳华以后要做白小雨的邻居了。

　　白小雨心里无语，他这样的少爷明显可以住个五星级酒店，何必要住的那么“近”！

　　吐槽归吐槽，能和这样一个龙虎山的张家少爷住在一起，白小雨几乎想兴奋地去床上滚一滚。

　　龙虎山的天师府对他来说是个高大上的神秘地方，听说只有国家重要人物才能有幸请里头的道士出面，张岳华的突然到来，对白小雨来说，简直是小粉丝偶遇天王巨星，奇迹一般的幸运之事。

　　张岳华看对方也不走，就这么站在客厅傻兮兮地看着自己煮饺子，心里不耐烦，脸上的表情就更冷了，刚把袋子拆开放了一半饺子进去，白小雨便两只眼睛闪亮亮地盯着他看，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张先生，我肚子也有点饿了，能不能……分我一点？”
　　张岳华没说话，手上却是把一整袋饺子都倒了进去，白小雨内心激动，矜持着态度说了声谢谢。

　　两人面对面地坐在客厅里吃着弯仔码头的白菜猪肉饺子，冬夜没有暖气的屋子里冷得不行，那两碗饺子的白色热气甚是温暖显眼。白小雨左手垫在屁股底下解冻，右手拿着筷子将饺子一个个戳起塞进嘴里，突然想到一事，拿出手机，将两碗饺子和张岳华的一半身子拍了进去。

　　“你做什么？”

　　“额……和小天师吃的第一顿饭，拍照留念一下。”

　　张岳华听完，眉头又皱起来了，严肃道，“天师是我教派执位者的称谓，我只是一介火居。”白小雨才想到“小天师”这个称号来拉近距离，不料对方根本不买账，只好讪讪道歉，叫回张先生。

　　“哈哈…是么，我以为江西张家的人从小就要出家入住宫观的。”

　　这话一说完，张岳华又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我是张家子弟，要担任烟火传承的重任，若是都出家，张家何以世袭千年成族。”天师府的道士都是正一教派的，大多是不出家的，可以结婚食荤的火居道士，这点白小雨作为道玄迷自然知道。

　　“哦，是这样啊，哈哈哈……那张先生有婚配子嗣了么？”

　　“无可奉告。”

　　“……”

　　“对了，你白日在王宅叫我师父亲伯伯，他真的是你伯伯？”

　　“你师父不愿承认，那便当我没说过吧。”

　　“……”

　　再度冷场，白小雨默默吃着饺子，看对面那人腰板挺直，端着碗吃得四平八稳，一点声音也没有，家教素养不是盖的。眼看张岳华要把一碗饺子吃完，白小雨赶紧献殷勤，“碗我来洗好了，谢谢你的饺子。啊，对了，张先生你有微信么，加个好友吧。”

　　张岳华看了一眼白小雨，摇了摇头，白小雨再问，□□、MSN……一切现代通讯软件均没有，虽然穿着现代西装，但言行举止就像从上世纪穿越过来的严肃老头。不过“岳华老爷爷”还是把手机号码给了白小雨，乐得小伙子冷水洗碗也想摇尾巴。

　　晚上白小雨夹着热水袋，缩在被窝里刷微博，把方才拍的照片发了上去——
　　【@白日有雨：新邻居是江西龙虎山天师府的年轻道长，又帅又高还会下厨煮饺子，虽然他话不多有点高冷，但是还是请我吃饺子做夜宵了，晚安！[喵喵]】

　　才发就马上有好友评论转发了，白小雨点开一看发现竟然是店长林微——
　　【@人微不言//：《霸道天师和奶茶王子的同居生活》//@白日有雨：新邻居是江西龙虎山天师府的年轻道长，又帅又高还会下厨煮饺子，虽然人话不多有点高冷，但是还是请我吃饺子做夜宵了[喵喵] 】

　　白小雨大囧，店长的画风自从看了菲菲推荐的小说后，就越来越诡异了。师姐师兄没转发微博，直接短信电话来询问了，大抵都是惊讶张岳华的做法，嘱咐他千万不要让师父知道，否则后果不是白小雨被逼搬家，就是张四发亲自上门大闹赶人。

　　隔壁房间的张岳华在睡前亦是收到了一条信息，备注名“算命的”——
　　【算命的：
　　张岳华老爷爷晚上好！
　　今天遇到了那个白毛小娃娃了吧？
　　我要看照片(‵′)！】

　　张岳华看着末尾那颜文字，又皱眉了，回道——
　　【我：
　　堂堂男子汉不要发些矫揉造作的奇怪符号表情。
　　人见到了，有点傻，头发染黑了，好像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照片没有。
　　病人就要早点睡，晚安。】

　　哔哔——，手机又震了，还是“算命的”发来的——
　　【算命的：
　　你不用微信□□，我一堆表情包都无用武之地，还不允许发颜文字。
　　这是暴政啊！
　　明天记得发照片啊，偷拍也行，强迫拍摄也行。
　　好了，晚安，岳华老爷爷（づ￣3￣）づ╭～】

　　张岳华看完短信，脸上浮出淡淡笑意，还未完全笑开便僵住了，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张先生，我是白小雨。忘记和你说晚安了，好梦！】

　　张岳华想了想，没有回他，关机闭眼，一夜无话。

　　第二日早晨，白小雨照常七点半起床，推开门才发现张岳华早就穿戴整齐，仍是昨天的那身西装，领带却换了，端坐在塑料小凳上，看着一本蓝本线状书籍，嘴巴飞快地动着。

　　白小雨这才反应过来，张岳华是在咏诵《功课经》，道士卯时早课，酉时晚课，每日这诵经一事是必不可缺的。白小雨不敢打扰，蹑手蹑脚地进了卫生间洗漱，出来时，对方已经咏诵完毕，将一个半人高的牛皮箱子放在了桌上。

　　箱子一开，白小雨激动地再难把持，捧着牙刷杯就尖叫道，“天哪！这…这是龙虎山的法宝？！”他这一声，把张岳华也吓到了。只见那结实皮箱里摆满了各类法器，红朱砂、白糯米、天蓬尺、拷鬼棒、三清铃……每一件都精致异常，附着包浆，一看就是经人千年传承的正宗宝器！

　　白小雨也发现自己太乡巴佬了，只是师父他们一直用着淘宝买的低劣法器，这一回见到传说中的龙虎山真货，怎叫他不激动。连声说着抱歉，眼睛却还忍不住往那箱子里瞟，恰好看到一柄二尺长的剑，剑柄作成天龙衔珠状，剑身则从剑柄处分成两片，光亮如秋水。
　　这回白小雨呼吸一滞，指着那剑，惊讶得嘴巴也合不上，“不…不会吧，这难道是张天师的家传之宝……三五斩邪雌雄剑？！”张岳华点了点头，一脸淡然，道，“法器虽然重要，但亦要看个人机缘与风水运用，若是真的强者，即使用一根枯木也比愚夫拿这剑强。”

　　这高标谦虚的口吻，白小雨简直想跪下，抱住张岳华的大腿高呼，“大哥，让我以后跟你混吧！”

　　张岳华出门，白小雨也背着个小挎包跟在后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闪发光，跟一头大型犬一样，咬着尾巴，吐着舌头，傻笑着跟了他一路。张岳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停在自己的车边，对白小雨道，“我要去一趟警察局。”言外之意就是，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白小雨完全没反应过来，反倒开心道，“太好了，昨天商量好先去警局拿资料的，我也一起去！”

　　“……”

　　张岳华心里一叹，拿出手机咔擦一声，将白小雨拍了进去。意识到自己突然被小天师拍了照片，白小雨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摸了摸自己那头极易翘出呆毛的头发，问张岳华怎么突然拍他。

　　“没什么，上车吧。”

　　张岳华将照片用彩信形式发了出去，很快，对方就发来了回信。

　　【算命的：
　　哈哈哈哈，他好可爱啊，是萨摩耶修炼成精了吧！我仿佛看到了晃成残影的尾巴了。】

　　萨摩耶……么

　　张岳华开着车，脑中，将萨摩耶犬的形象和白小雨比较着，突然发现，两个形象竟然重合了……还真是有点像……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