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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天雪之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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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过去,杭州城便已洋洋洒洒落满雪花,窸窸窣窣,静煞了天地声音,新砌了粉装世界。不多时,那白日闹得欢腾的绿树红花便引雪而藏,水上花间戏得忘情的玉蝶蜻蜓纷纷退缩闭户。雪煞好看,却立刻将杭州城封得天寒地冻。人间万姓却不知从何生出这场莫名雪来,只道怪异,纷纷取出冬被蜷缩而眠。
此时,却有三处地方动静与别处不同:
其一:无味茶楼的后舍厢房中,一银须老翁踱步来回,面色不安。又凝神看了看窗外的天,便来到房中央的丹炉前,伫足三思,不再动弹。“吱呀”一声房门推开,随着雪花凌乱飞入,进来一妇人。只见其关上门,便急切切说道:“老爷,你看这天——节气分明已过立春,这雪怪异得很。你看这是否与采撷有关,若真是这样,只怕采撷阿新已出事情。”那老翁缄口不语,縠纹沉重,他双目盯着丹炉,熊熊火光燃亮他的心力交瘁。许久,只见其颔下银须微微颤动,他定定地说道:“备马!”那妇人脸色却一沉,顺着老翁的目光看去,她不安道:“今日却已足了九九八十一天,可你常提的那至关键的药引尚未发现,这化日凝光万只怕起不了十分作用。若废了这一丸,你再上那儿去找这十味奇珍异料,到时采撷可就真……”妇人说到这之捻帕拭泪,言辞难吐。闻此,老翁的目光软了下来,他微微吐出一句:“老夫本已罪孽深重,不求先皇宽恕。不曾想先皇在天有灵,将采撷交于老夫之手。所以哪怕只有一线希望,老夫也要博一博,保住采撷——宣和王朝最后的公主!”
那妇人听此,便也不再说什么,只叹气出去取衣备马去了。
……
才片刻功夫,雪下得紧了十分。混混沌沌竟遮漫了天地,恰似空中自有一白衣仙子飞舞踏歌,水袖缱绻起落,衣纹映天,袖每过处,必将漫天柔雪卷去洋洒,迷乱了人双眼。
第二处,却是一断井颓垣、破风茅屋里。那雪在外虽下得厉害,可到了门槛上方,那雪却顾自飞做一团,“嗡嗡”呻吟,难以飞入。忽一气流如雷飞出,将那飞雪玉团击出七八丈远,伴随着一阵热辣辣的笑声,屋中震出一句:“宋释空,阎王候你多时了!”
一语打得地动山摇、雪怒风吼。
黑衣男子仍运功推气,此刻他的身上也如落入霜中一般,更那堪他的气色,却已枯槁失颜,惨如白蜡。而采撷的身上早已冰冻,身体各处皆晶莹着片片冰花,看那容颜轻覆玉冰,不胜素洁;而脸上的八道伤痕热毒已散,红肿既平,但皮肤破碎处仍星星点点依稀可见,恰如一朵龙须白菊饮冰而绽,自在芳华。
这一晚,采撷尚不曾睁眼,只是其梦中不知有何景象,是否也被这漫天飞雪侵扰,亦或是——早已香消玉殒、魂离倩体……
黑衣男子只在心中苦苦叫道:“哥……”
四龙待命,舜英如此交代一番,四龙点头受命。他们靠近床沿,潜龙亢龙打出两招接手黑衣男子,与其互对掌心输气与他,飞龙见龙则位列采撷前后,提息运气输热能与她。不料飞见二龙才出招,采撷体内的寒气却倾注出千万倍来,飞见二龙顿时眼歪口斜,胸腔极剧缩小,输气掌中不断溢出鲜血,却被采撷身外的寒冰吸的一干二净。
万魂归一!
舜英一声果然,便立时杏眼圆睁,双手龙爪,四方推入摄猎,又猛吸一口气,胸前顿时腾出乾卦气流,乃结合天地万般刚阳之气,乾卦立于一团火色木槿之上,木槿火充紫光,乾卦耀眼如炽。舜英紫衣滚滚翻腾,炽烈乾卦一气推出,向采撷与飞见二龙轰去。说时迟那时快,黑衣男子瞳孔猛放,反掌回推,抽出腰下紫月剑,腾空飞去正劈乾卦。只见一剂电掣雷闪,乾卦爆裂成万千火石四处砸去。黑衣男子迅即飞出背后大氅,铺天盖地席卷火石,向舜英抛去,舜英引袖格挡,花领万蜂——火石瞬间光散化灭,舜英收掌后愤怒出一句:“你!”
黑衣男子却上前拿剑指向舜英,苍白的脸抵住一句颤微的话:“为什么这么做?”
舜英面不改气,色厉正辞道:“本教教规之一,如遇雪残天现世,必以玉乾真火炸之;十三年前第一颗雪残天的血训,你不会不记得吧。”
雪残天!
黑衣男子眼前闪过一幕:秋水阿姨抱孕仆地,教主出掌冰血横飞,母亲落泪引剑自刎,理谷叔叔筋断坠崖。
“雪残天吸世界之元气,冻天地之筋骨,汇百毒一宗,聚万气于一体,世上无药可解,唯有用玉乾真火炸裂其依附之身,方能破其元心,毁其精力。你身为日元教紫月剑阁阁主,更应全力以赴,毁灭这第二颗雪残天。”
“你住口!雪残天凭它的千年寒力和万虫之毒,借依附之体发挥但永封肉身,人之血肉心筋各脉经千年而不朽、历万世而不亡。雪残天确吸世界之元气,所以只要与之足够元气,肉身便能够寒散而元归。我即便倾尽我所有元气,也要南枝醒来。”
“既如此,那当年易极宫宫主夫人又何会火炸而亡?仅凭你区区十年的功力,元气一尽你必死无疑。我绝不会让你白白送了性命,与她做成一对苟且鸳鸯!”
“混账,休侮辱我与南枝!今日我即使气尽而死,我也定先杀了你,为我两个兄弟报仇!”此刻,潜亢二龙早已将飞龙见龙救下,但见其二人双目翻白,四肢抽搐,胸腔竟已小如碗口,可见他们的肋骨早已断裂拢碎在胸腔中。可此刻天气十分地骤冷下,但见采撷周围雪花纷乱缱绻,如青女下凡,指点飞雪。
“这话说得好笑,飞见二龙遭此劫难,你更应杀了天残雪的肉身才对,怎么又怪到我的头上来了?”方才咄咄逼人的舜英此刻却突然变了颜色,一脸嗔笑道。
“你本不确定那是雪残天,你只是利用飞见二龙来肯定你心中的想法,难道不是吗?”此时,潜亢二龙心中一惊。
“你还隐了一层意思,怎的不说出来?”舜英媚笑逼近问道,直至颈抵紫月剑的剑尖。
黑衣男子手指不禁微微一动,忍下腹中话,怒色悔恨恼意兼于一容。原来凭黑衣男子的功力,因耗功多时故只再消片刻,其心血必将倒涌,那时舜英便能断定其为雪残天。舜英大可在那一刻炸出玉乾真火;她却不然,换上飞见二龙,却又令潜亢二龙输真气与黑衣男子,一为肯定雪残天,二为救下黑衣男子,三便是火炸采撷时,殃及的也只是飞见二龙。
黑衣男子知此其中情意,却难以开口说出。
舜英见其脸面痛苦,便收回了媚笑,只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看池南枝,就快进入‘天山雪崖’了。你省着这点力气不如去看看那不男不女的被吃尽了没,她手头不是有什么药吗?”
一语点醒黑衣男子,只见其把持剑柄,剑尖点住舜英几个穴道,舜英便不再动弹。黑衣男子又奔向飞见二龙,名潜亢二龙护阵。只见那二龙丹田提气,一声龙吼百川归海,双手海扩如海拥万水,大氅呼呼幻云生龙。黑衣男子盘腿而坐,双手使出一招月引花移,轻拢慢抬,手腕缱绻而生万千柔影,乃至贴上飞见二龙后背,十指修长幻打出十六瓣梅花;黑衣男子忽摒气敛息,剑眉倒竖,从口中猛烈喷出一口鲜血,溅上飞见后背。潜亢二龙见状,欲止息助阁主,不料黑衣男子却面色紧绷一句铿锵:“月升东海!”,自将心中之气如千斤坠般往下一沉,便万襟恣张,杯倾三百,龙云倒灌。潜亢二龙见此,便打住龙脚,双手千推幻化出月相。黑衣男子提胸囊气,紫月洒光,指随腕动,左右八瓣梅花各自移影,却好似血骨各自归位,飞见二龙胸腔渐行鼓起;及至花形既定,月照向梅,飞见二龙胸腔才恢复成先前模样。黑衣男子收指调息,化散紫月,潜亢二龙龙身归位,这才事了。
黑衣男子只道:“好生照顾飞见二兄!”便起身提剑飞出厢房。
此刻房中早已漫雪飞舞,却好比六宫舞雪,玉容倾山,金钿乱散,天地各遍。那六宫所按歌声竟有似“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花笑”。一时飞雪也将厢房打得龙笛吹透,鼍鼓击荡。
舜英提息作气,筋脉自动,木槿紫裙翻浪而前。舜英俯身探测飞见二龙鼻息,只冷道一句:“两小儿!”便玉手交错,“咔嚓”两声,拧断了二人脖子。不等潜亢招数打来,舜英已洒出一把破魂粉,潜亢二人竟不再动手,舜英取出两枚木槿令递与二人,正色厉道:“速去木槿谷,将此二人丢入沸水无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