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明》馀墨

54、独立小楼风满袖（一）

　　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萧萧的爸爸张池请晓熙在家里吃了顿饭，他对晓熙充满了谢意。萧萧对晓熙留下来吃饭非常开心，跑来跑去帮忙摆餐具，晓熙虽然整整一个假期每天都要在这里呆上小半天，但是却只见过张池几次，面对这个张总，她还是稍稍有些拘谨。亏得有活泼的萧萧，席间气氛并不沉闷，吃到一半门铃响了，萧萧跑过开门，却见进门的是高峰。高峰和晓熙都很吃惊，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面。张池问道：“不是说好了晚上来么？怎么现在来了？”
　　高峰道：“晚上我有事，提前把文件拿过来了，正好你在家，我可以大概给你讲一下情况。”他看了一眼晓熙，问道：“这个就是你给萧萧请的家庭教师？”
　　萧萧早已拉住了高峰的衣服，正准备插话呢，不等爸爸开口，大声说道：“就是，就是，我老师漂亮吧？”
　　高峰拍了拍萧萧的头，看着晓熙，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漂亮。”
　　张池看着高峰和晓熙的表情，已知道二人认识，笑道：“你们两个认识？”
　　高峰道：“认识！”他把萧萧拦腰抱了起来，在原地打着转，说道：“萧萧不准调皮，要跟着姐姐好好学习啊！姐姐学习可好了！”
　　晓熙笑道：“萧萧很棒的，学什么都快，最近比以前细心多了。”
　　高峰把萧萧放了下来，道：“张叔，你先吃饭，你吃完饭我再给你讲这个废水处理系统的优点。”
　　张池道：“我已经吃完了，晓熙，你们慢慢继续吃，我和高峰上书房谈点事情。”
　　二人上楼去了书房，剩下萧萧、晓熙和保姆阿姨，大家一下没了任何拘谨，有说有笑地吃完饭，阿姨去洗碗，萧萧和晓熙在客厅下象棋，晓熙水平不高，不过是她教会了萧萧下棋，张池因为此事对晓熙是另眼相看的，晓熙不仅仅是为赚这份工资，她把萧萧当做了自己的弟弟一样用心。
　　萧萧正聚精会神地想着下一步的棋，门铃响了，晓熙起身去开门，一个穿着华贵的女人站在门口，她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推了晓熙一下，大声说道：“你就是张池找的那个狐狸精？我们离婚手续还没办呢，你就敢明目张胆地住进来？”
　　晓熙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她用力推了一下，身体迅速摔了出去，她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面部表情已经扭曲的女人毫无理智地破口大骂，迅速想明白了这个女人的身份，这就是张池的妻子、萧萧的母亲。萧萧显然被这猝不及防的变故吓住了，他“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张池和高峰也被楼下的动静惊动了。晓熙刚刚站起来，这个女人又挥出了她的胳膊，晓熙侧身躲了过去，张池喝道：“住手！”高峰迅速护在了晓熙的身前。
　　张池的脸上除了怒气还有厌恶，他对妻子怒道：“马英，你还有理智么？你打的是我给萧萧请的家教。”马英显然也吃了一惊，但她迅速恢复的稍许理智立刻又被她错乱的神经淹没了，她道：“家教，谁知道你这看着纯情的家庭教师打的什么歪主意！”张池显然不愿意当着外人的面和妻子纠缠，他回过头，对晓熙说道：“何老师，对不起，让你见笑了，刚才伤着你了么？”晓熙道：“没有，我、我没事。”她身子有些微微颤抖，头脑却很清晰，对张池说道：“张总，我先走了。”她拿了自己的包，看着一脸惊恐、仍在啜泣的萧萧，摸了摸他的头，道：“萧萧，别哭，我先走了。”高峰来不及向张池告别，匆匆跟了出去。
　　出了张家的别墅，晓熙长长出了口气，高峰觉得很堵心，他侧脸看了一眼晓熙，大概是因为刚才发生的冲突，她的脸有些红晕，眼神也有些慌乱，高峰心中有股无名之火，他猛地又想起如果他是明喣，绝对不会把晓熙一个人留在这里，他感觉到自己心跳开始加速。晓熙这才想起她还有自行车在张家院子里放着呢，道：“哎呀！我忘了，我把自行车忘到萧萧家里了。”高峰心中的烦躁被她打断了，说道：“你等着，我去。”
　　高峰推了自行车，和晓熙并排走着，问道：“你还会来给萧萧上课么？”
　　晓熙道：“不知道，我可不想卷入别人的家庭矛盾中，发生了今天的事情，我暂时不想去他们家了，不知道萧萧会怎么想？晚上我给张总打个电话吧？”
　　高峰听到晓熙在询问自己的意见，笑道：“不用你给他打电话，他肯定会给你打电话的。”
　　晓熙道：“你跟他很熟？你喊他张叔。”
　　高峰道：“我爸爸和他是朋友，我从小就认识他，最近他的公司要引进新的废水处理系统，我导师的实验室也在研究开发这个。”
　　晓熙问道：“张总是做什么的？”
　　高峰道：“制药厂，他公司的规模很大。他和她老婆这几年闹得很厉害。”
　　晓熙道：“他老婆真可怜。”
　　高峰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道：“她跟疯狗一样，上来就咬人，你还觉得她可怜？”
　　晓熙叹了口气，道：“情绪如此失控，内心不知道怎么痛苦呢！”晓熙用右手抚着左臂，高峰看到晓熙左臂一块青紫，皮肤也擦破了，伸手拉起她的手臂，问道：“疼么？”
　　晓熙笑道：“擦破点皮，能有多疼！”
　　高峰皱了下眉，道：“鲁迅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爸说张叔不是那种没有良心的人，始乱终弃的事情他不会做。”
　　晓熙道：“两个曾经相濡以沫的人，走着走着相互之间没了信任和欣赏，想起来都觉得可怕。”
　　高峰道：“所以么，人最关键的是活在当下，此时此刻比过去将来都重要，我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享乐派。”
　　晓熙和高峰接触的并不多，但她知道高峰是一个有抱负有担当的人，不然也不会放着他父亲的产业不做，一门心思搞研究，想在环保方面有所突破。但是她也赞成高峰所说的这句话，‘今朝有酒今朝醉’貌似与‘为了理想而奋斗’相互矛盾，但是人毕竟无法无视现实内心的感受，快乐地为了理想而奋斗，与无奈地为了理想而奋斗，毕竟是两种不同的境界，人，可以忍辱负重，但是如果可以，最佳的模式却仍然是轻装上阵。
　　想到这里，晓熙笑道：“你不纯粹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享乐派，是忧天享乐派，不然你也不会为了环保，乐此不疲！”
　　高峰也笑了，刚才的无名之火渐熄、烦躁之心也平静下来了，倒觉得晓熙说地更贴切自己真实的心态。二人出了别墅，立刻没了浓郁的树荫遮挡，热浪扑面而来，虽已立秋，下午两三点的太阳热辣辣地照在马路上，路面又把热气反射回来，二人不觉对视一下，高峰道：“你坐上来，我们骑车走吧，太热了。”晓熙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短短几分钟，高峰的衣服就已经被汗水完全湿透，那自行车的后座有些不稳，晓熙心道：“如果这后座突然断了，我会不会掉下来？”还好，一路上只是摇摇晃晃，到学校时晓熙也是满身汗水，高峰头上的汗滴一颗颗往下掉。二人面红耳赤，却笑哈哈地在宿舍门口分手，高峰走了几步，回头看，晓熙单薄的身影正好消失在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