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吉日良辰》》付拂晓

4、第 4 章

　　细夏的世界总是很简单。
　　但这不是一句赞扬的话。

　　桃庭想要说的是：那些会让她感到开心愉悦的理由，总是很奇怪，很简单。如果一个人会因为并不好笑的事情而发笑，会因为简单的小事而狂怒，越是恶心却越充满食欲，越是伤悲的事却觉得值得庆祝，那这个人某种程度上就显得很诡异，如果她是个小孩子呢？这样想起来会不会很诡异？

　　最近她常做的游戏，就是趁着桃庭不注意，一把抓起来桃庭的麻花辫儿，用力的拉扯，跳啊甩啊，有时候还牙齿死死地咬上去，桃庭的头发上沾满细夏口水，又凉又湿，牙齿不断咯吱咯吱的撕咬下，头发断的断，乱的乱，有些丝丝绕绕的长发与橡皮筋一起缠绕起来，看上去就像是千足的蜈蚣爬在猪肠上。有时候还会有鼻涕粘痰和食物残渣，那是细夏故意呕在上面的。

　　桃庭愤怒的抓起一把院子里的泥拼命地往头上糊起来，她的眼中并没有泪水，只是嘴角耷拉向下。冬天的桃庭别墅，饮用水很拮据，加上孕妇白瓷老师要特别照顾，桃庭的长发在妈妈看来更加累赘，能不洗则不许洗，这是妈妈给桃庭定下的规矩，她省下的水是要给租客门饮用的。高高的三楼窗户，薄买谱半个身子探出来，大声地喊着：“又发疯了，又发疯了！”，哗啦一声巨响，二楼破烂房间的小窗也被推开，徐细夏矮小的身体要不是站在板子上，不会比窗户还高，她鼓起的腮帮子像窗外用力的一吐，她喷出口水和清水混合在一起的一种液体，都混合于风雪吹洒在桃庭头顶上，可桃庭已然感知不到。带雪的泥巴将在她头顶上干枯，形成坚硬稀脆的外壳，干巴巴的泥土那颜色看上去就像是人的皮肤，肉色的长辫在风雪中摇摇欲坠，远远看上去她就像一条浑身长满肉皮色毛发的狗。
　　可如果不这么做，桃庭沾满呕吐物的长头发，就休想得到清洗的许可。毕竟妈妈认为泥土不应该在房屋小主人的头上出现，但客人的呕吐物，可以出现在小桃庭的头上，这没什么不对。

　　“她妈妈付了昂贵的房租，她理应成为我们的上帝。"桃庭端来热水盆洗净头发，躺在床上的妈妈喋喋不休：“上帝要你忍耐，你就要忍耐给他看，上帝要你肮脏，你就要更肮脏，这样他才能够让你获得清澈的权力。”

　　妈妈平躺在床上，双眼盯向天花板，桃庭弯曲着脖子清洗着，磨砂着她长长的头发，她们的视角不对，因为都看不到彼此眼角的热泪与悲伤。也许细夏并不讨厌桃庭，只是她碰巧和桃庭一样，喜欢星赞和白瓷，又害怕着妈妈和薄买谱，所以小主人木桃庭，就理所应当的成了她唯一可以欺负的人，如果在这些人当中选择一个成为你欺负的对象，毫无疑问，桃庭若是细夏，她也会这样选择自己。

　　细夏总是偷偷的在白瓷老师和星赞哥哥不在的时候，怪触蛮横的大喊大叫起来，用小孩子与生俱来的捣鬼招数欺负桃庭，桃庭几次想过还手“星赞和白瓷老师都不在这里，我也不怕你。”桃庭这样说，已经不止一次。“不可以还手，桃庭，上帝允许你离开，你只要滚回你的房间里就好了。”

　　“小孩子这样并不过分，你妈妈说你只能滚回你的房间里。”薄买谱围着暖炉咀嚼着瓜子，不忘在一旁煽风点火的说着，桃庭的怒气总是因薄买谱的话瞬间膨胀起来，伸起手准备扯细夏的胳膊，薄买谱却一耳光打过来“不要这么无礼，我们可是租客。”这几乎成了薄买谱每次动手打桃庭的理由。

　　“对！薄买谱，替我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孩子！”妈妈好像也很生气，手搓成拳头敲得木床快要断裂。

　　“徐细夏的妈妈，我并没有见过她一面，不知道她是谁，但她却给了我最多的钱，比你们所有人给我的钱都要多，都要多！她一定是有文化的女人，她懂得我这样的人最需要钱！她还很信任我。 ”

　　妈妈仍然呆滞的看着天花板，喋喋不休，自言自语，声调一会儿愤怒，一会儿深沉。桃庭低头看着自己的腿，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我以一个讲述着的身份在想，如果这对母子能互相看着彼此的眼睛，不知道是否还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终结每一次的争吵。

　　妈妈的木床边正垂下的是薄买谱那一只搧红了桃庭脸蛋的手，她经常用这双手毫不留情的扇耳光打的永远是桃庭一个人。一开始，被打之后的桃庭会觉得晕眩，那种疼痛，桃庭长大之后是这样形容：

　　“我脑袋里的细胞被她一掌掴的震碎。

　　就像成年女孩子来例假时候，一股血液硬块拤在子宫口不肯脱落那么痛，让你的身体动不了。

　　她打的总是转筋的疼，她的手似一把钩子，也总是红彤彤。她是一个奇怪的人。

　　在你愤怒的时候将你打清醒。

　　在你最无助的时候，还会帮着你，奚落那些欺负你的人。

　　她不需要博得任何人的好感，她的一双手只为自己的心去服务。”

　　“她妈妈不会是有钱人。”薄买谱麻利的拍拍手，舒展着手腕连同瓜子肉一起吐掉嚼烂的瓜子皮，已示双手的清洁后，不忘转过头来补充的说道：“有钱人家养的母狗，只要足够勤奋好学，都能换来些好处。”

　　“对吧，小桃庭。那孩子的样子，还不如你有修养。”薄买谱红红的嘴唇勾勒出半个脸的微笑，另一半脸还是凶悍无比，串珠子在一旁专注的吃她散落在地上的瓜子。

　　“其实，她如果完整的笑起来，那张脸应该还是好看的。”

　　后来的桃庭，还是喜欢称赞她记忆中的人，她说她总是忘不了，她们好看时候的模样。

　　“总是记得，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