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吉日良辰》》付拂晓

3、第 3 章

　　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串珠儿摇着尾巴跑在前面，红唇的薄买谱身后，跟着一脸哀怨的徐细夏。星赞和白瓷老师，两个人并肩走在最后聊天。风窗只有一点点缝隙，投影在桃庭脸上，形成了一条带着阴影的波浪线，划过鼻尖和脸庞，透过这条缝隙却可以清楚地看到远远的景色和小路上的人，什么都逃不过风窗边这一点破碎的光线。

　　桃庭开门的一瞬间，是面带笑容的，这点她无比肯定。她每一次面对他们都是以笑容开始，以冷脸结束的，这一次也不例外，大家都是表情僵硬的望着桃庭，每个人都均匀的呼吸着，不同的是其他人的呼吸都凉凉的，只有桃庭吞吐的是屋子里的热气，微妙的差别，足以证明桃庭是被孤立的。串珠儿进门的时候，还是到桃庭面前摇摇尾巴的，这可能出于狗的礼貌。
　　后来大家都回了自己的房间，白瓷老师走在最后，对桃庭友好的笑笑。桃庭双手扶着大腿，弯着腰，她抓了一把花盆里的茶叶递给串珠儿，它心满意足的开始咀嚼。吃光之后，串珠儿抻长身体，冲桃庭舔来舔去，桃庭的鼻尖正好碰触到串珠儿的小黑鼻头，又是一股热碰触到一股凉意，桃庭心里酸了一下，轻轻的。
　　串珠儿每一次吃过大餐后，都会嚼一嚼茶叶，吃下那么多茶叶，这意味着它今天已经饱餐一顿。很奇怪吧？至少桃庭是这么觉得，这座山没有蛇，没有虎狼，有的只是鸟和一些昆虫。她从来没有见过一种动物像串珠儿一样有四肢有心跳，更没有感受到过动物的鼻孔细细长长的出气儿，串珠儿皮上起卷的毛儿有时候会有漩涡形状，唾液的温度，指甲的形状，还有她的七个□□，下巴上的三根胡，这一切都让桃庭觉得惊喜。

　　白瓷老师说，串珠儿是一只耐寒的史宾格，身材永远是小小的。
　　动物也是拥有本性的，所以像现在这样冷的天气里，它也能摇着尾巴欢快地跑在白瓷姐姐身后，桃庭捏着兜里的硬币，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小狗摇摇晃晃的屁股，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软绵绵的衣兜子里，捏硬币的手指轻轻地磨砂起硬币的表面，桃庭在静止的时间里，只有心脏欢快的跳跃着，她觉得是美好的所以心脏才会砰砰的跳起来，又是让人悲伤的一刻，手指又忍不住的轻抚起那钻刻的深痕。
　　“这是白瓷老师的宠物狗，虽然与我亲近却不当我是他的主人。”那些心动的喜爱里，总是掺杂着一些小小的嫉妒。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今年深夏第一次见到串珠儿的场面，碧桃花树盛开的花不知怎么回事，忽然都掉落的很晚，林子里的花海中就算藏下数十人，外面看上去仍然是粉红彤彤的灿烂颜色，那时候它还是小小的。几个月前白瓷老师就是在这个时候到来，她挎着行李包，凸起的肚子连碧桃的花海都藏不住她。
　　每次有新房客打电话过来，妈妈都不像其他出租婆子那样的拷问租客，比如你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要住进桃庭别墅？妈妈从来不问，她只会说“把房租给我吧，你的房间在里面，桃庭你带她去自己房间里。”
　　白瓷老师那么芳香的站在我面前，穿一件薄薄的夏纱裙，看起来有些单薄，她伸手抚摸肚子，垂肩的长直发顺顺的碎碎的，左手小小的行李箱里有些扭动，我盯着她的包有些吃惊，她顺着我的眼睛看过去，笑眯眯的说“跳出来吧，可爱的串珠子，有人在看你呢！”然后一只顽皮的小狗就在包里探出头来。
　　就是这个时候，妈妈忽然说起我从没听过的话，语气和蔼又温柔，“您真的没关系吗？这里夏天有些闷，冬天又很冷。”白瓷老师笑着摇头，两颗虎牙，小小的酒窝印在胖胖的脸蛋上，看上去很是年轻。“请你带我去房间吧？你叫桃庭吗？请多指教，我叫白瓷，是一名老师。”边说着话，她一边伸出手要与我握手，小狗串珠儿在我的裤脚子上蹭来蹭去，惹我低头去看她一眼，又赶忙抬头看着面前的美丽孕妇。
　　“请多指教”我伸出手的一刻说的这句话被妈妈低沉的声音盖过。 “她不会上学的，尽管你是老师。快带她去房间吧，桃庭，我要休息了。”
　　“是，请跟我来。”
　　一楼并不宽敞的走廊里我们没走几步就到了她的房间，那是一楼的入口处一个通风良好又明朗的房间，妈妈的卧室就在大厅里间，所以她只给并不讨厌的人租用一楼，桃庭看得出来妈妈很喜欢白瓷老师。
　　“所以一楼的房间，只有安静的孩子才可以住。”薄买谱要求住进一楼时，妈妈曾经是这么对她讲的。
　　“好房子，应该留给客人。”我也曾经试图住进这间房子里，这就是当时妈妈对我说的话。
　　可是，为什么怀孕的人，还要躲进山中别墅里呢？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桃庭眼睛眨的更快了，平时她眨眼的速度已经是那么快，对一切黑暗事物的讨厌到了极致，就连同眨眼睛片刻闪过的黑影，她都会觉得有物体，甚是鬼怪会在这一秒钟里靠近她，如果眨眼再慢些，鬼怪就会拔掉她的头颅了吗？仿佛一颗坚固长在脖颈上的头，只需一秒种就会被切断一样，她甚至在深夏都感觉得到凉意。
　　“你在干什么呢？白瓷老师。”
　　白瓷住进桃庭公寓的时间不久，仿佛就在昨天，也许美好的人总有力量让人觉得时间已然静止。桃庭总是找借口，找话题靠近白瓷老师，甚至平时不怎么动脑，现在所有脑筋都为了和白瓷说一句话而绷紧。
　　“早上好啊，桃庭。”
　　“你好，白瓷老师。”
　　“我在种花。”
　　“是什么花呢？”
　　“一种叫做玳玳橙的小花。我经常在夏天里种下它，它的花期却在深夏之前。”
　　“所以，那是不会开的花吗。”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摇着轮床出来了大声地喊着：“那样的话，干嘛要种在院子里？明知道不会开的话，应该随便找一个深坑种下。”妈妈坐着的是一种三段折叠的木床，摇起来咯吱的响也不用担心，只要星赞回来用油淌一下就会好了。
　　这是星赞哥哥的发明，也是妈妈第一个评价为比钱还有价值的东西。
　　每天只要躺在上面，就能够摇到院子里来，很怪异的看看院子里的风景，她的脖颈器和她的摇床，还有那些舒缓器，和挂在门钉上的颈椎拉伸器，都是星赞哥哥的发明，也是他的租金。
　　“我没有房租，我好不容易逃出我父亲那里，他会无理由的打我，我可以回报您，请您相信我吧。”卢星赞焦急的说完所有想说的话，还是被妈妈冰冷的拒绝。
　　紧张的脸无助的望向桃庭，这是桃庭第一次见到星赞的场景，如果她是主人，她一定会同意星赞住进桃庭别墅里，那是一张男孩子的脸，鬓角和穗尾都长长的很顺的贴在白皙的脸上，嘴唇饱满而厚实，讲起话的时候他会轻轻地舔唇。
　　“真不像是一张受苦的脸。”桃庭心里这样想，妈妈的嘴里也是这样说，这是母女间的心灵感应，也可能是任何女人见到如星赞一样漂亮的男孩，都会有的共同质疑声。
　　“或许你可以想个办法，用其他值钱的东西来抵这栋别墅的房租。”桃庭是这样好心说的，妈妈狠狠的掐她一把，说道：“什么鬼话？这世界上没有比钱还重要的东西，桃庭。”
　　“如果您站不起来的话，我可以做一些辅助器，帮助您站立起来，可以吗？”那个时候的星赞，就是个鬼机灵。
　　“你是说因为病痛让我不能站立吗？还是你在嘲笑我不能站立？”妈妈有些怒火，但似乎又在犹豫。“不过听起来比租金更有说服力。你的房间在三楼，不要总是让我看见你。”
　　“谢谢您，我叫卢星赞。” 桃庭看到他伸出来的胳膊上满是青青的伤痕，长长的淤青看起来超级坚硬，突起的红肿，涨到整个胳膊都看不到血色，他就这样住进了桃庭别墅里。
　　可能因为那时候的桃庭还没有失眠症吧？她不以为然的看着这些伤口，并不觉得恐慌。帮他开门的时候还粗心大意的撞到了这些伤口，应该是他左腿膝盖的部位和右手的肘弯外侧，轻轻地一碰，桃庭觉得温暖又让人脸红，他的表情却一下子僵硬住，脸上的肌肉瞬间不自觉的跟着轻抖动几下，稍侧一点身体，跟桃庭保持着一丁点儿的距离，这些细微的动作，大概星赞以为隐藏的很好。
　　可桃庭还是有所察觉的。她总是喜欢观察美好的事物美好的人。美好之事比如粽子，比如此刻星赞俊俏的脸，瘦瘦的下巴，而令人作呕的事呢？那时候回想起来，桃庭还只想到妈妈褥疮腐烂的腿，永远抬不起的头紧紧连着的是如同胶皮一样的脖子，还有一种叫做鸟笼面的食物。
　　说到这种食物就不得不提到桃庭别墅的另外一个孩子，那个女孩徐细夏，她只有四岁，短短的头发黝黑粗壮却还能牢牢的打起结来，有着小红点还会有些起硬皮的脸上，竟然也会有两个小酒窝，并不像白瓷老师那么讨人喜欢，她的酒窝在桃庭心中的形象是晦暗的。
　　两个钉在肉皮上的长钉，深深的没有血色的插进肉脸上，再用锤子凿上一糟，钉子就会深深刻进肉皮里，留下那样的两个深坑。
　　如果事实就是这样的，真应该狠狠再戳上几个虫洞，桃庭恨不得自己的一双手瞬间长满十支伸缩的铜钉，一把叉进徐细夏的脸上，让她满脸都留下这样的深坑，哦，不。
　　应该说是留下满脸的虫洞。
　　然而可爱的桃庭，只是这样的想一想，就会觉得心满意足，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这一点，想象而不去实行的人，都值得用可爱而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