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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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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符都癸园内,梁奚宇恍然大悟,道:“你是说,父皇。”
上官和洵点点头:“不错,宫钰已经一手遮天,如今皇上对他自然是忌惮不已,况且他与梁奚宸交好众人皆知。若是让梁奚宸谋反,事情落败后,皇上会如何处理?”
“慕王的母妃是父王最宠爱的妃子,他自然是父皇最疼爱的皇子,若不是因为之前慕王涉入重案,朝臣议论纷纷,他错失太子之位,我可能并无机会做这东宫之主。若是他谋反,父皇想必会伤心欲绝,也许会从轻处置。”
如今的慕王是丽贵妃的独子,此人生性仁厚,却也懦弱无能,最易被人利用。虽然此时他失去了昔日的皇恩,但是其母妃依然宠冠后宫,皇上对他也算是徇私偏袒,金银珠宝照常赏赐,衣食住行时时关切。待遇比梁奚宇这个太子还要好上几倍。
前些日子皇上还特地派人修缮延扩了慕王府。
“以皇上的性格,他很可能会亲临监牢,逼供慕王说出是受丞相指使才做了谋逆之事这样的供词。然后宫钰就多了一条君侧小人的罪名,那打出清君侧的这样的旗号便在情理之中了。”
梁奚宇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摇晃着茶杯,一脸散漫地说:“桀兄说得不对。我若可以用这样的计策扳倒宫钰,宫钰自然也会用这样的计策。但是我和慕王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任凭摆布?”
上官和洵原本面无表情,此时不禁轻轻勾起嘴角,笑道:“呵呵,难道你不知道你已经任人摆布了吗?”
对方散漫的脸上果然闪过一丝警觉,一言不发地盯着上官和洵。
“食色性也。这样的言论是谁教你的?”
梁奚宇自嘲般地笑了笑:“原来我早就遭人暗算了,竟不自知。”
“拜师之举如此鲁莽倒是和你很像。”
上官和洵扔给梁奚宇一封密函,又继续说道:“那玉虚老头让你装疯卖傻,不理朝政,你以为真的是给你指路吗?”
梁奚宇打开密函,扫过一眼,顿时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太子,纨绔无能之人最易被人利用,你和严将军的交情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现在正值战火连天之际,严将军更要亲临战场,哪一次他手里的人造反了,与宫钰内外勾结。到时他百口莫辩,你又该如何?”
梁奚宇一时语塞,缓缓旋转着手里的茶杯。他心中的那一点寒意慢慢地顺着血脉流转到全身。
自己的计划似乎满是疏漏,甚至连一点根基都称不上。
上官和洵继续不紧不慢地问道:“你在皇上面前是应该装疯卖傻呢?还是刀剑相向呢?”
梁奚宇知道虽然如今他已经身在太子之位,本质上却是深入了虎狼之地,处境非常危险。一则高位易寒,二则国君忌储,三则逆臣算计。
他深知皇上对自己的忌惮虽不至令他束手无策的地步,但也已经迫使他步步为营,如履薄冰了,
如果宫钰真的设了天罗地网逼他谋反,他是真不自信能否在君主的怒颜下逃过一劫。
“那如今该怎么办?”
上官和洵见他有些慌了,才缓缓开口:“如今只能看谁的网织得更大。”末了又补上一句:“放心,这张网我替你织。”
看到对方稍稍松下一口气,上官和洵于是命人送来一些酸枣糕。
梁奚宇伸手取过最顶端的一块,塞进嘴里。上官和洵看着他咽下去,才开始摆弄起桌上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年初芙雀晋了娴妃。”
“是吗?你该去看看她。”
语罢,两人默契地沉默了一阵子。
最后梁奚宇起身拱手告辞。
却听到身后又重新响起那低沉的男声:“殿下难道不怕和洵欺骗你吗?”
梁奚宇转过身,没心没肺地笑道:“天底之下,除生母外,我只信你一人。”
“话说得太大了。”
梁奚宇离开后,上官和洵眼眸里的光渐渐黯淡下去,他拾起那朵完整的桃花,又放下。
“多希望我也能不负于你。”
要说梁奚宇是以一种怎样的姿态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的话,那绝不是此时此刻没心没肺的样子。
第一次他浑身是血,背着一个比他小四五岁的女孩,穿过扬州的大街小巷,直直地向上官和洵奔去。
“你是大夫吗?请你救救她。”他和着泥血的脸上满是焦急。
其实上官和洵很想问问他,自己到底哪点像大夫了。但是看着眼前的少年认真的眼神,他突然无话可说了。
第二次是在符国和易国交战之时,他一身戎装,骑着战马,一脸肃穆,眼里却写满悲戚。而上官和洵被枷锁固定在石柱上,长发凌乱地披散在风中,身上满是伤口,残破的白色长袍上血迹斑斑。梁奚宇跳下马,他说:“我会救你。”
后来他兑现了诺言,把上官和洵带到了符都。
似乎他每次出场都在救人,他总是那样歇斯底里,真情备至。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渐渐褪去少年时的单纯和热血,开始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轻佻的没心没肺的人。
终于有一天,他坐在上官和洵的面前,嬉笑着说:“我想当太子。”
是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为他的生母惨死宫中,也许因为他的青梅竹马被逼入宫成了当今娴妃,也许因为夜晚他站在九霄塔上俯瞰符都的一切。
反正,最后他还是选择站在了这条道路上,成了阻碍。
三月的黄昏,天下之人各有所思。无论是符都还是南越易国,春风拂面带来丝丝凉意,刺骨的记忆于是簌簌地涌来。
符国的皇宫就像一个昂贵的雕花大笼子,囚禁着那些羽毛艳丽,姿态高雅的金丝雀。这样春风拂面的黄昏,更是空庭寂寞人憔悴。
严芙雀静静地倚在万罗宫门前。
侍婢芸儿在旁轻声宽慰:“娘娘,皇上今儿必定会驾临咱们万罗宫的。但是外头风大,娘娘还是进屋里等吧。”
“你先退下吧。”
“娘娘……”芸儿还想劝阻,却被旁边的张姑姑带了下去。
芙雀看着天空,血红的晚霞像是被春日的和风吹散,缓缓地将整个天空染成红色。三月,春天,是她出生的日子。
这样的良辰吉日,她却落个如此窘境。她的父亲此刻还在北疆的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她的丈夫正在另一个女人的寝宫里享受片刻春宵。
而她最在乎的人,被这蜿蜒连绵的宫墙阻隔在外。春日冷得像寒冬。
此时此刻,在另一个国家里,宁海公主站在皇宫的高阁上,面容憔悴,她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北方。微风拂起她的长发,挽起她单薄的衣裙。
时光荏苒,转眼七载已逝。
南越依然是这样一幅娟秀轻柔的画卷,而符都呢?那里的景,那里的事,那里的人又该如何变化?
她望着微红的天空,有些哽咽。她甚至有些后悔十年前头也不回地南嫁易国。
若是留在符都,即便没有机会,她至少还有期盼,而这里除了繁华什么也没有。
只是她不知道的,此刻易邵风站在十步之外,表情凝重,他深深地注视着自己的结发妻子,这个易国的王后削瘦的身影,叹了一口气。他拼命压制着自己内心的酸涩,握拳重重打在宫墙上。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到来,又将如何离去。
就像芙雀见到穿着一身夜行服从万罗宫的宫墙上飞跃下来的梁奚宇一样,毫无防备,又忍不住满心欢喜。
“你怎么进来的?”
“我把侍卫打晕了。”
“什么!”
梁奚宇玩世不恭地笑起来,伸手从衣服里摸出一个绣花束袋。“傻麻雀,生日快乐。”
芙雀背过身,止不住的眼泪从眼眶中流淌下来,她抓着手绢在脸上胡乱地抹。
在这皇宫深苑中,她有大把的时间伤春悲秋,但是和梁奚宇在一起的机会却寥如晨星。
她很快止住眼泪,转身对着梁奚宇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