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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四) ...


  •   十、家

      “我不想回家,我想就留在你这里。”裴菲坐在我的沙发上,两眼看着我。
      我们从机场回来没多久,傍晚的阳光正斜斜地照进来。
      “那就明天再走吧。”我过去俯下身子在她脸上吻了一下,“今晚在这里好好歇一下。”
      “嗯。那我们怎么吃饭呢?”
      “你想呢?”
      “我什么都不想吃了,就想呆在这里不动。”她双眼盛满了笑,一只手顶在沙发扶手上支着微侧的脑袋。
      “嗯,我也是。”我坐到了她身边。
      她把我的脑袋抱到她的胸前,下巴轻轻搁在我的头发上,我闭上眼睛,感到一种很慵懒的放松。不知道怎么的,我竟然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邻居家的灯光透过阳台投了一注在我的阳台上。我发现在我和裴菲之间多了一个抱枕,她的一只手垂在我的脖子上。裴菲也睡着了,侧靠在沙发背上的脸半明半暗,嘴微微张着,像个小孩一样,我不觉笑了。我不敢动弹,只静静地望向阳台外的黑夜,有轻轻的晚风,把阳台上茉莉的清香吹得满房子飘,茉莉花虽小,但在黑夜里仍能看见,旁边的狗尾巴草的弯弯的“尾巴”也在轻轻摇晃。离开十天了,这花是怎么活过来的呢?这可是夏季啊。这么想着,我不觉动了一下。
      “嗯,你醒了?”裴菲睁开了眼。
      “对不起,我把你弄醒了。”
      “嗯,我也睡够了,睡得好香啊。”她动了动身体,把垂在我脖子上的手放到我的发上,“家的感觉真好,这里就是我的家,所以睡得好。”
      “闻到茉莉花香吗?”我问。
      “嗯,闻到了,很香很香,跟你一样香。”她望着我,大眼睛在黑暗里显得分外明亮而有诱惑力。
      “裴菲,我爱你。”我忍不住说。
      “嗯。”
      “我爱你,裴菲。”
      “嗯。”
      “我喜欢跟你这样躺在一起,很温暖很安全很快乐。”
      “嗯。”
      “你不知道,我以前就常常这样躺在这里,想你,一想你就忍不住想哭,想着你永远都不会爱我,而我却这样爱着你。”回想那六年突然就觉得无法忍受,我是怎么承受过来的呢?我是怎样度过每一个夜晚的呢?如果重新来过,我还能这么坚强吗?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了?我就在这里啊,永远不会离开你。”她向下抱紧我,“我也常常想念这里,想着我什么时候才能整天留在这里,留在这里,爱你。还有,被你爱。”
      “我要你加倍加倍地爱我,弥补你带给我的那么多的忧伤。”我也学会耍赖了。
      “没问题,荣幸之至。”她呵呵笑起来。
      “裴菲。”
      “嗯?”
      “我想你,要我……”我望着她的黑夜里的眼睛。
      “嗯……”
      在这弥漫着茉莉花香的夜里,我们静静享受夜的神秘和醇美。今天的裴菲已经不再是十天前的裴菲了,像她说的,她被我教坏了,是彻底地“坏”了,可能坏到她都无法置信吧,她竟然可以让我这么快乐,竟然可以让自己这么快乐,竟然可以让我们这样忘情的这样疯狂的享受快乐。
      “你怎么那么厉害了。”我抚着她吐着着热气的湿润的唇,望着她兴奋过后依然灼热的目光。
      “名师出高徒啊。”她抚摸着我的脸,“你会让我堕落的。”说着又抱着我狂吻不已,重新让我感觉到自己不复存在的被毁灭的痛快。
      “傻瓜,你饿不饿?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她抹着我汗湿的耳边的头发。
      “我就想吃你。”我望着她,赖在沙发上不想起来。
      “乖,起来吧,不要再诱惑我了。我留着给你慢慢吃。”她吻了吻我的唇。
      小区里有面包店,小食店,面馆,馄饨馆。我们进了那家温馨的外婆馄饨馆。

      第二天早上,我陪裴菲一起回她家,就半小时的路程,我们就走着过去。
      “哈哈哈,很有点见家长的味道啊。”我突然感到有点好笑。
      “?”她一下子没弄明白。
      “就是说你带我这个准女婿回去见你家长啊。”我朝她眨眼睛。
      “哎呀,讨厌!”她脸红了,“还你什么女婿的……”
      “还有点像回门呢。”我继续笑着。
      “那又是什么外星来客?”
      “你家人把你嫁给我了,几天后我陪你回娘家回礼,就叫回门啊。”
      “不许再说!不喜欢这些女婿啊,回门啊的,要这么复杂干什么。”她突然有点烦恼,“那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
      “我们的事只要这样。”我牵过她的手紧紧握着。
      “这就对了,这才是我的好老婆。”她自得地说。
      “什么老婆呀,刚刚还说我呢!只管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
      我们这么闹着就走到她家了,她奶奶开了门,见了我们就笑:“呵呵,回来了?玩得开心吧?呵呵呵……”
      “嗯。”裴菲只应了一声,脸马上就红到脖子了。
      “阿姨,裴菲给你带了很多特产呢,你看看喜不喜欢?”我马上把行李箱拎过去。人爱脸红真是麻烦,整天就会出卖自己,我在心里叹气。
      裴菲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快步走到行李箱前,把满满的一袋礼物一件一件拿出来,一边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它们的特点和用途,她奶奶高兴得合不拢嘴,一边听一边问个不停。她们婆孙俩聊得很起劲,都忘了还有一个我了。我倒是很喜欢这种状况,喜欢她们婆孙没有任何辈分隔膜的相处,这种温馨的家庭场面我多久没体验过了呢?好像妈妈去世以后就很少再体会了……
      “慕晨雨……慕老师,来吃东西啊!”裴菲叫我。我从阳台转了回来。见到满地满茶几都是吃的,好几袋都大开着,两婆孙正津津有味地嚼着呢。
      “慕老师,过来吃东西啊!看,我顾着和菲菲聊,都把你忘了。”她奶奶爽朗地笑着。
      “没关系,阳台凉快啊。”我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下来。

      中午是在她们家吃的饭,她奶奶兴致勃勃地要弄一顿好好的给我们“接尘”,并以我们玩累了为由,不许我们进厨房。于是我就要裴菲带着仔细“参观”她们的家。多年前第一次来只留意到她们家的大,并没想到它有这样大,四室两厅两个阳台,每一个空间都很宽敞。尤其是那个上了锁的主人房,占了整套房子的五分之二。
      “这是我爸爸的房间,他回来才会打开的,里面有卧室、书房和洗手间,蛮舒服的。”裴菲简单地说。我不便进她奶奶的房,她就把我领进了那间闲置着的客人房。照样是大衣橱大书桌大书柜,墙壁上挂着一幅梵高的《星空》,旁边的壁灯上伸出一个小挂钩,挂着一篮缤纷又朴实的塑料野花,靠窗的墙壁上垂吊着塑料绿藤。整个房间清新、自然。
      “这是你爸爸吗?”我看着书架里摆放的一张油画照片。
      “嗯。”
      “你爸爸长得很威武,很好看。”我注视着相片里那个穿军装的英姿飒爽的中年男人。
      “那是好几年前的了,现在老了一些了。”
      “哦?应该是更成熟一些吧?”我望着她暗淡下来的眼。
      “只能这么想了。不过,他老跟我有什么关系。”她突然又冷漠地说。
      “跟我有关系。”我拉过她的手亲了一下。
      “你?乱说!”她终于笑着瞪了我一眼。
      “是啊,跟我。”我笑道,“我是需要好好照顾我的老岳父的。”
      “哎呀,坏蛋!哪有那么老!对了,这里有他去年照的相片。”说着她拉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大相册来,翻到最后一页。
      依然是一个英气威武的男人,一点也不老。但透过他刚毅沉静的眉眼,能隐隐感觉到一种淡淡的难言的忧郁,其实刚才那张油画给我的第一感觉也是这样。是海风吹出来的吗?是孤独的原因?是艰辛漂泊的结果?还是失败的婚姻造成的伤痛?这个男人很有点谜的味道,也让我对他充满了种种的猜测和想象。
      我把相册翻到前面,从首页往后看。这应该是他爸爸的专集吧,有军校学生生活的,有部队生活的,有出船海上的,有停泊外国码头的,还有许多是在不同的海岸城市里的,前面的大多是集体照,后面有不少单人照,但无论哪个时间段哪个场景的照片,那种隐隐的忧郁总挥之不去,即使是明朗的笑,也能让人看到笑容后面淡灰色的东西。
      “有你妈妈的照片吗?”我小心地问。
      她不做声,从另外一个抽屉拿出来一本相册。我拉着她一起坐在书桌旁,翻看她妈妈的照片,那个我三年前就见过的女人。照片里的她和我见的差别很远,面前的这个女人年轻、美丽、活泼,充满青春的活力。这样一个女人和那样一个男人在一起,应该是很完美的结合,怎么会造成这样的结局呢?维系婚姻的根本是什么?我一边翻着一边就走神了。
      突然裴菲站起来,走出了房间。我才意识到,我只管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让她伤心了。我连忙合上相册放回抽屉,随她走了出去。
      裴菲径直走到阳台外,拿起角落里的一个小铲子,去松花泥,她就这儿撬一下,那儿撬一下的乱敲。
      “裴菲,对不起。”我站到她身边。
      她不支声。
      “裴菲……”我去拉她的手。她竟然把我的手甩开,说:“你去爱他们好了!”
      这是什么话啊。
      “我爱他们,因为他们生了你,他们把世界上最好的女孩送到了我面前,我不仅爱他们,还很感激他们呢。”我望着她只管盯着泥巴的眼。
      “爱他们!感激他们!他们生而不养!”她转过身看着我小声叫起来。
      “他们肯定有自己的苦衷。看你爸爸给你创造了多好的生活条件!”
      “他们的苦衷是他们的事,可是他们造成的结果就是,我像个孤儿!”她又生气起来。
      “孤儿能长得这么好,可见他们给你提供了多难得的磨练人的环境啊!”我笑看着她。
      “整天就发谬论!”她瞪了我一眼,但气消掉一半了。
      “嗯,好孩子,别生气了,你一直是宽容大度的,也是爱他们的。”我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有家,一个很温暖明亮的家。”
      “是啊,有家,一个空荡荡的家。”她愤愤地说。
      “一个婆孙俩住得非常写意的家,哪像我那陋室。”我故意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宁愿要你的陋室。”说完她又提高了音调警告:“我告诉你,你好好给我记住!你已经不再是我老师了,以后不许你再教育我!”
      “遵命!宝贝!”我举起手给她敬了个礼。
      “慕晨雨,我爱你。”她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我瞪圆了疑惑的眼睛在她脸上扫描,她的思维跳跃得也太厉害了。
      “你总是很理解我,体贴我。”她认真地说,“应该是我很感激你的爸爸妈妈,竟然能给我创造出这么神奇的老婆!”她严肃的表情瞬间又变了,还忍不住咧嘴笑起来。

      “慕老师,裴菲,吃饭啦!”饭厅传来裴菲奶奶的声音。
      我们转进饭厅,她奶奶正乐呵呵地把饭菜往桌上端。很丰盛的一桌菜,弄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慕老师,不要客气,想吃什么就夹什么,我很随便的啊。”她奶奶看着我笑着。
      “嗯,好!你太客气了,做了这么多菜……”
      “呵呵,都是家乡菜,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习惯。”
      “呵呵,我是什么菜都能吃,什么菜都爱吃的。我小名叫‘小贪鬼’,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量,我妈妈一天到晚就发愁没法养大我呢。”我笑道。
      “呵呵呵,好啊好啊,那就多吃点!”
      对面的裴菲默不作声地看着我,碰到我疑惑的眼神,她说:“嗯,你欠了我很多故事。”
      “什么故事啊?”我一下子摸不着头脑。
      “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我明白她的意思了。
      “慕老师,你不用管她,她还像个小孩子,整天就要人家讲故事。”裴菲的奶奶依然笑口吟吟地说。
      “啊?她现在还会让你给她讲故事啊?”我惊奇地看看裴菲又看看她奶奶。
      “奶奶!”裴菲看着她奶奶着急地叫起来。
      “呵呵,就是啊。从两岁就开始缠我给她讲故事,一直到现在。”她奶奶继续毫不介意地说。
      “可是你从来就没答应过我!你一个故事都没给我讲过!”裴菲提高了音量,又低声嘟囔:“就只会丢本书给我。”
      我憋了好大的劲才没把饭喷出来,裴菲恶狠狠地看着我。
      “慕老师,裴菲占了你那么多时间,你男朋友有意见了吧?”她奶奶边吃边问。
      “哦?”我愣了一下,“哦,没有的。”说完才想到这个“没有的”很含糊:是男朋友不会生气呢,还是没有男朋友?
      “呵呵,慕老师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听裴菲说你还是一个人。”
      “我,不打算结婚的。”
      “呃……呵呵呵……”她有点尴尬地笑了笑,“那也好,没关系的,结婚也不一定好,像菲菲爸爸妈妈那样,对大人小孩都不好。我和她爷爷也总是吵架的,一个人就省事多了。”
      我知道她是在为我找台阶,但感动于她的善良。
      “裴菲有你真幸福。”我由衷地说。
      “哪里哩,没办法呀。不过这孩子真的好带,从来不用我操心的。”她笑眯眯地看着裴菲。
      “你们唠叨完没有啊?客气够了没有啊?好——好——吃——饭——”裴菲敲着饭碗。
      我们便呵呵笑着,继续愉快就餐。结果三个人把那些菜啊肉啊给全歼了。

      因为中午太晒太热了,我就留下来跟她们闲聊,随后她奶奶回房休息了,裴菲就把我拉到她房间午休。好久没午休了,最近又老是透支体力,现在回到规律的日常生活,觉得特别闲适安静。我们就躺在木地板上,把身体张成两个大大的大字,舒服地享受着空调和恬静。结果两个人一睡就两个小时。
      醒后我们和裴菲的奶奶一起到电脑前看我们的旅游照片。那十天好像很短,一下子就结束了,又好像很长,充满了我们的整个生命,好像还是实在的昨天,却仿佛又变成了一个遥远的梦境,我们的形回来了,神却留在了那里。这种恍惚的感觉让我们停留在一种兴奋与冷静交替的情绪里。好像在一个安静的公众场合想拼命收回一个灿烂饱胀的笑容,但是怎么也收不拢,它还在笑着,却又不断接收到来自大脑的指令:合拢,合拢,合拢。
      傍晚阳光开始转弱的时候,我要起身回去了。裴菲满脸愕然地呆望着我,好像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似的,就像站在一个四面八方全是路的中心点,突然忘了东南西北了。那个表情让我很心痛,她竟然没想过我是要回家的,竟然还没意识到旅游结束后,我们还要过回以前那种无法聚首的生活。
      “我要回去了。”我笑了笑。
      她默不作声,只是呆站着。
      “哦,慕老师走了?吃了晚饭再走嘛!”她奶奶走过来。
      “不用了,已经够麻烦你了。”
      “哪里话!你对我们菲菲那么好,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呢!那有空多来玩!呵呵呵……菲菲,你去送一下慕老师吧。”
      “哦。”裴菲应了一声就走了出去。她一直走在我的前面,一声不响的。我跟在她身后,也沉默着。
      到了路口,她转过身来,站了好一会儿才抬眼看我,眼里满是泪水,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说。
      “我们只是不能24小时在一起,你高兴就可以过来的啊。”我笑着说。
      “不跟你在一起,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好了。”她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我很想举手拭去她的眼泪,可又怕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只好心疼地默然望着她。
      “我想跟你回家,我觉得你那里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你那里,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裴菲,我们只是暂时分开。”我牵起她的手,紧紧握住。
      “可是要多久才能在一起啊。”她的眼神开始茫然起来,“我上大学以后怎么办啊,要那么久才能见你一次,我后悔报那么远了,我怎么那么笨啊。”
      “不是啦,距离产生美嘛。”我笑着说,一边厌恶自己的自欺欺人。
      “我们还需要距离才会美吗?我们在一起才是最美的。”
      “裴菲,无论多远我们的心都在一起,你说过,爱本来就应该是快乐的,是不是?”我用目光亲着她的眼眸。
      “好吧,现在我们背对背回家,谁也不许回头。”她终于笑了笑。
      “好。”我也对她笑了笑,然后就转过了身子,可是每走一步就觉得难以忍受,最后就只能低着头看着路上明晃晃的夕阳机械地往前走,和着泪光的亮闪闪的夕阳刺激着我的眼球,也刺激着我的神经。裴菲,有你在,我的陋室才真像个家啊。
      还没进到家门,她的信息就来了“我想你,我想你。慕晨雨,我想你”。

      十一、大隐于市

      晚上回到家以后情绪异常低落,十天的朝夕相处,突然分隔两处,非常不习惯,无论去到哪里见到什么,都觉得空空落落冷冷清清毫无生机的。尤其是习惯了晚上抱着她睡,现在却害怕面对着床了,躺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办才产生实在感。
      裴菲除了在我进门的时候发过信息,就整整一个晚上都没再联系我,应该也像我这样吧,不敢联系。可是因为想到了她在想我,或者说在别的地方陪着我流泪,沉默,出神,心里就踏实多了:她在,我们都在,只要在就好。这么想,心情不觉就好多了。
      第二天裴菲告诉我,她爷爷带着表弟从家乡过来了,她要陪表弟到处走走,要好多天都没法见面了。为了避免太多的想法,我就开始大搞卫生。
      我的房间不大,物品也不多,但要弄得彻底,需要的时间也不少。我就慢悠悠地很仔细地清理、拭擦。等全部弄好了,就安排洗被子、床单、窗帘等,再把柜子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晾晒。再就给阳台的花细细松土,添加新泥,清除杂草和修剪枯枝腐叶。此时才发现,我的花在我离开的十天里没有枯死的原因:泥土中的腐殖质极多,上面还覆盖着非常厚密的枝叶,吸水多却不容易蒸发。
      在那五六天里,我用每个漫长的白天和黑夜来回味她说过的话,我们在一起的那些点点滴滴。日子也就变得不是那么难熬了。

      那个上午我又在电脑上看我们在泸沽湖拍的照片,门铃突然就响了,当我打开门的时候,裴菲就阳光灿烂地出现在我面前。
      她也不管我的惊愕,就大步跨了进来,把背囊往地板上一丢,张开手臂大喊:“终于回到家啦!”一边还挥着拳头跳起来,就像篮球比赛中投了个三分球般兴奋地大叫。
      我关上门,静静地望着她,不敢相信她又在我这里了,我的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想着的女孩又在我身边了。
      “我可以在你这里住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她走到我跟前,双手紧紧握着我的手臂。
      见我依然木立在门边,她又说:“我爷爷奶奶带着表弟回老家了,奶奶要一个星期以后才回来。嗯,你怎么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啊?傻瓜,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会被你化掉的。”她安静了下来。
      “慕晨雨,我想你。”她紧紧地抱着我,“不要这样看着我,你让我想犯罪。”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来紧箍着我的身体,“你让我想把你吃了把你杀了。”
      我们就站在门边拥吻,释放我们积压了几天的想念和热情,让彼此融化在柔情和爱里。
      “我们是两个纵欲主义者。”我摸着她的短发。
      “都是你的错,你总是在诱惑我。”她抚着我的背,心脏和着我的依然在我的胸前激烈地跳动。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我抬头吻着她的湿漉漉的唇,“我爱你,裴菲。”
      “知道了,傻瓜,每次你看我,我都知道你想说这句话,你的目光里总是写满了我爱你。”她在我唇上狠狠地吻了一下,把我放开了。
      “你就好好坐在这里,哪里也不给去。”她把我拉到沙发上,“我先去好好看看我们的家。”说着就开始在我的房里到处逛,就像她每一次来都要做的那样。“这是我的沙发,这是我的音响,这是我的电视,这是我的饭桌,这是我的卧室,这是我的床,这是我的厨房,我的洗手间,我的阳台,我的茉莉,我的栀子花……我的慕晨雨。”她最后转回到我身边,拿美丽的大眼睛闪闪地看着我。
      “这几天我们都不要出门,我们哪里也不去,你什么也不许做,你就乖乖的,在这里,让我随时看得见摸得着,一叫你你就马上过来。”她像个国王似的说。
      “陛下,听从你的吩咐。”我盯着她的眼睛笑起来,“我二十四小时待命。”
      “这还差不多。”她呵呵笑起来,“好啦,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听故事。”她狡猾地看着我。
      “什么故事嘛?”我装傻。
      “你的童年故事,还有青春往事。”她挖了我一眼。
      “哦,那个啊,比天上的星星还多,恐怕一千零一夜都讲不完呢。”
      “好,精选,故事精选。那些糟粕就见鬼去吧。”
      “好,我去把回忆录搬过来吧。”我站起来,到书柜底下的抽屉里搬出那为数不多的相册,放到她的面前:“亲爱的女王,请翻阅。”
      她背靠着沙发坐在地上,笑盈盈地看着我:“你要做陪读。”
      我就躺到她身边的地板上,拉过她的手亲了亲:“你看我讲,好不好?”
      “嗯。”她笑着摸了摸我的唇。
      躺在她的身边,看着我雪白的天花板,看着偶尔飘进眼帘的深蓝窗帘,还有透明在房间里的阳光,感觉像回到了无忧无虑宁静单纯的某一段童年。
      童年时候的照片包括我亲人的只有几张。我亲生父母的结婚照,我母亲和继父的合照,我三岁时候的全家福和跟两个姐姐的合照,我八岁时候的全家福以及跟两个弟弟的合照,我上小学一年级时候的一寸照。
      中学时候的照片也不多,基本上也是集体照,大学和工作以后的就多一点。
      裴菲一边看一边问,我一边讲一边笑。
      “你为什么总在笑啊?像个傻瓜一样。”她终于忍不住问。
      “我快乐啊,很快乐,很幸福,很快乐很幸福……”我看着她。
      “不许再看我。”她把手放在我的额上,把我的眼睛罩住了,随后又移到我的唇上,我吻着它,我的心爱的女孩的手指,那么美妙的手指。
      “告诉我,哪个是你的前女友?哪个是前前女友?哪个是前前前女友?”
      “所有照片里出现的女孩都是。”我对她眨了眨眼睛。
      “你的理想还那么远大啊?都破灭了吧?”她调侃。
      “是啊,都是美丽的肥皂泡。”我装出沮丧的样子。
      “好啦,不许耍赖了,认真回答问题。”她有点着急。
      “都没有,她们都被我藏起来了,藏在一个叫过去的相册里。”我认真地看着她。
      “都扔了?”她惊奇地望着我。
      “没有,只是放起来了。那是过去,抹不掉的,但不再出现在现在。你一定要看吗?”我的笑容不觉就消失了。
      “不要了,我要你快乐。我知道你不看它会更快乐。”她抚着我的脸,静静地看着我。
      “我有过两个女友,一个好了七年,一个好了两年。第一个不要我了,第二个我再不放手彼此都会死。就这么多。”我看着前方的墙壁。
      “现在她们都结婚了吗?”
      “嗯。第一个结了又离了,然后去了美国。第二个结了以后,生了个女孩。”
      “第三个在你身边?”她微微笑着。
      “嗯,最后一个在我身边。”
      裴菲放下手中的相册,趴在我身边的地板上,一只手支着脑袋看着我。
      “怎么了?”我看着她。
      “慕晨雨,我要让你幸福。”她很老成地说。
      “嗯,我相信的。”说完我就哈哈笑起来。
      “你怎么了呀,我是说真的,你不相信啊?”她急了,脸也红了。
      “相信,你那么严肃的样子很好玩。好像……”
      “好像什么?”她追问。
      “好像在教堂一边给我戴上戒指一边向我承诺……”
      “你笑我!”她的脸更红了。
      “不敢,女王陛下。您快乐,我就快乐。您幸福,我就幸福。”
      “你就不能认真一点啊!”她真的有点生气了。
      “我知道,你心疼我的过去。但我不想你给自己压力。”我收住了笑。
      “你整天就会照顾我,你就不能把权利下放一点点啊?”
      “好。哎呀,我好饿啊……”我叫起来。
      “坏蛋!才吃了早餐多久了!行了,等一下我煮了面条喂饱你。”她瞪了我一眼,“嗯,我想听音乐。”
      “自力更生吧!”我说。
      她找到了一张古筝曲,那是一张音乐风光DVD,我们就一起看,议论那些风景,计划将来怎么怎么去玩。一直到我们的肠子叽里咕噜地响。裴菲很自觉地进了厨房,还不许我去看。半小时后,她端出一盆香喷喷的拌面,上面有两个油亮金黄的荷包蛋,还有一盆油绿鲜美的菜汤。第一次吃她做的饭菜,没想到这么好吃,汤色这么好看,火候那么恰到好处,我是常常把面条煮糊了把鸡蛋烤焦了的。
      “我想天天都尝试你的手艺。”我开玩笑。
      “嗯,这几天没问题。”她爽快地答道,还好像很光荣似的,这个傻孩子。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很少出门,就把我那不大的家变成了避暑胜地。
      白天我们一起看书,玩电脑,裴菲教我玩电脑游戏,设置网页,我教她编辑电子杂志,我们一起种菜养牛,到网上搜索了解了很多新书。或者就看DVD,我的库存还是不少的,有名片,动画片,自然奇观,动物生活,海洋生物,还有一些中外的幽默小品,我们随性所至地看,反正都是我们爱看的内容。
      晚饭后我们就坐在洒满夕阳的阳台上,看下面小区的老老少少在草地上凉亭里像一个个小点点般移动,还有那个蓝蓝的游泳池,就像一盆颜色明亮的清汤,那些沐浴其中的男女就像掉进去的五颜六色的小蝌蚪,把池上的水搅得亮亮的金光闪闪的,还有旁边的色彩鲜艳的小孩游乐场上满粘着的小不点。我们最喜欢看的是对面搂的那些窗户以及阳台,两个人就凭那些花啊草啊窗帘啊门啊来猜测房主人的生活、情趣,一起给他们编故事。
      裴菲有晚上必须阅读的习惯,我有晚上必须写作的习惯,我们可以各自安静地呆上两小时,裴菲说:“我爱看书,你喜欢写作,我以后要读你写的书。”然后到阳台吹风,然后谈笑,拥抱,亲吻,□□。

      一个傍晚,我们依旧在阳台边闲聊,裴菲提议到学校去走走,说已经很久没去了。于是我们步行到我的学校,她的母校。
      校门口延伸的那条大道玉兰树茂盛如盖,虽然已过了花期,但碧翠的大叶子间漏下的星星点点的阳光,就像给它们坠上了一朵朵金灿灿的小花,由于巨大的绿的如云弥漫,那些小金花一点也不刺眼。
      我们走进校园,裴菲说先要去看以前的课室,看她那个靠窗靠门的座位,还有窗外的那棵大叶榕。然后就去看我的办公室,那个窗外有着高大翠绿的玉兰树的位置,还有我窗下的那条路。去我们放孔明灯的大操场,去看她常常训练比赛的篮球场,还有我们生物园那几条已经长得很肥壮的锦鲤。
      她一边走一边叽咕个不停。“刚上初一的时候,我是从这扇窗爬进去的。”“我就站在这里回答你的问题。”“我透过这扇窗盼着你来上课。”“我在这里摘玉兰花。”“这是我放作业的地方,我常常坐在这张椅子上和你讨论作文。”“你站在窗前的这个位置掉眼泪。”“你在这个位置偷看我,在这里等待我出现。你自以为高明,可是还是被我发现了,我就在对面那栋教学楼的顶层看窗口边的你。”“你在这棵树下抱着我,跟我说我爱你,还泪雨滂沱的。” “你的那个拥抱和那句话让我回味想念了六年。”“我们放孔明灯的时候,你大概站在这个位置,你一直看着我,看得我都心跳起来了。”“我在比赛的时候,你常常在这里为我加油,我在左边的篮底下比较容易得分,而且大多是三分球。”“这些锦鲤一共有六条,有一次我给它们喂面包,你不给,说我把水弄浑了。我还信以为真,后来才知道你是错的,鱼就要在浑水里才长得壮。”“我每天走这条路去课室,跟同学和老师谈笑风生,那都是做给你看的,我希望你放心,我也想通过这种方式‘挽救’自己。”……
      “裴菲……”我低下头,眼泪汹涌而出。
      “我爱这里的一草一木,因为它们全都是你。”她看着我,“慕晨雨,我来这个学校好像就是为了找你。”落日的余晖映着她的明净的脸,深沉的眼,微张的唇,与她背后的洒满光辉的大叶榕,在我的心里构成了一幅绝世的名画。
      “我们明天来学校打球好不好?”回去的时候裴菲说。
      “好啊,我刚好有一副羽毛球拍。”
      “我不会打羽毛球啊,你教我。”她用手轻轻拍着身边的玉兰树干。
      “嗯,我们明天去买个篮球。我教你羽毛球,你就教我篮球,怎么样?”
      “极好!”她拿亮闪闪的眼睛看着我。

      “你投篮技术不错,抢球不够快。抢球是必须心狠手辣的。”第二天,我的教官指导我。
      “好,我酝酿一下,看怎样才能心狠手辣地把球从你手上抢过来。”
      “准备好了?”她护着球拍到篮底,我一把冲过去,结果被她一个转身碰到一边去了,我大叫:“哎哟!”她马上转向我:“怎么了?”我迅速抢过球往上一扔:“噢,两分!”她愣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啊?竟然耍阴谋诡计!”
      “裴教练教的啊。”我对她扮鬼脸。
      “运拍不错,力度足够,只是不能球球出线啊!”这回轮到我做教练了。
      “怎么羽毛球场就那么小啊,好限制臂力啊!”裴菲叫苦连天。
      “你笑什么啊?总是笑!”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她问。
      “我很喜欢你的汗味。”我答非所问。
      她别过运动后红红的脸,很有点难为情:“汗味也喜欢啊……”“还有什么,还喜欢什么?”她回过头来看着我,含笑的眼睛带着我久违的羞涩。
      “还有啊,你抢球的狠样子,你挥拍的笨样子,你杀球的粗鲁样子,你走路的丑样子……”
      “喂,谁说我走路样子丑!”她抗议,“嗯,年轻人有活力,就这么个样子的啦。对了,你记得一定要坚持好好锻炼,我走了以后也不许偷懒,不然我还没完全长大你就老了……”她正告我。
      “好的,我会努力抢球狠一点,挥拍笨一点,杀球粗鲁一点,走路丑一点……”
      “跟你说认真的啊,我要你身体棒棒的,等着我再老。”我的小爱人对我说,汗珠在她额前的发上晶莹透亮地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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