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荷中伊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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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背着安璃初学丹青时的装备，可晴踏上了想象中的征途，满脑子全是热血漫中的BGM，兴奋得如同初露头脚的小学生。安璃望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竟感觉自己嘴角的笑竟也有了慈爱的意味。若他生在现代，心中定是奔过一群草泥马；作为古代人，他只是暗暗骂自己丧心病狂。
可晴丝毫没有察觉异样，沿着被安璃指点了半个多时辰的路线走向了荷塘。
生在南方的她不是没见过荷花，但她自小背着古诗文长大，吟咏莲之高洁疏远的句子听多了，她也便对于那夏日里满塘的花儿有了敬意，不愿上前细细观察，形状在那儿，颜色纹理却如何也下不了笔。
可晴生在墨香世家，祖父母一辈皆是高级知识分子，却愣是生了一对活宝父母。母亲是省博物馆的顾问，咋咋唬唬心直口快，最突出的气质就是横冲直撞，这些特征总让可晴怀疑她燕京大学硕士的学历实属假造。而老洛——她文气十足的爹爹，一个高冷帅气的大叔，兼身份诡异的宅男，碰上母上大人，整个人都会表现出极度的兴奋和永不能熄的斗志之火。两人一旦杠上，文化含量过高的冲突是可晴相当喜闻乐见的。
...实际上她从小到大都是被用奇特的方式教育，而大多数国学知识均来自父母的交锋。
可是理论带不来画技的实际提高。可晴想着老洛那一对，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不要想了，可晴！原来曹昀是怎么说的，晕染要...”她自顾自地说着，突然被话语里的名字惊了一下，黯然地放下了画笔。大好的初夏荷景，画面中的娇俏姑娘心情却一蹶不振。
曹昀自小师从老洛学画，可晴因而与此君结下孽缘。两人因他是师兄师弟的问题争吵不休。
不知何时开始，此君摇身一变，眼波潋滟身形俊朗，婉琦喜欢他，x中的各位怀春少女也都喜欢他。
学画，可晴聪明但是懒，脑子里刻着老爸的理论，手却跟不上。终于，在高一的暑假，曹昀以其恨铁不成钢的惜才态度以及成天无所事事的悠闲，带领画渣少女可晴走上不归...不对是练习的光明大道。然，他的滥桃花成功瞄上了可晴。统一战线要碾碎男神的青梅之后，却被可晴诚恳的解释劝退，从此所有人对于她只有同情。
“他因为昨天我上色毁了他“启示我的灵感”，把我今天的盒饭染成绾色了...还有那次，他直接泼了墨汁在我家被子上嫁祸给我，更不要说那次...”
却是他成为了第一个向可晴表白的人。她连他是不是认真的都没来得及问，就来到了一个闻所未闻的世界。
…...算悲哀吗？
荷塘不远处，一个幽深的院内，安彦看着父亲矫健如初的背影，心里麻木。
“我儿以武为长，能够如此接近圣上，也算有所作为。”安沣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象征性地表扬了一下他，“然安府容不下闲人。若是将来你兄长依旧不求上进，将他逐出府去也无可厚非。”安老爷的眸光扫过安彦，凌厉而尖锐，“我儿可觉得是？”
安彦一时语塞。
他非常不喜欢父亲看他的眼神。那是一种淡漠疏离，事不关己般看着死人......啊不，甚至是死物的眼神。他幼时的热忱，明朗，抱负一点一点消磨在那冷如刺骨寒夜的眼神中。自己若事事听从父亲，将来想必也会变成如父亲一般，游走在权利与财富的巅峰，仿佛知悉一切。
面上公正无私，手里血迹斑斑。
那是他从小到大，最恨的样子。
他微不可查地握紧了拳头，一双清澈的眸子对上了父亲。雨密集焦躁地敲击着屋檐，如同焦灼的暴君，怒气一发不可收拾。
安彦从院中出来时，丫鬟递上雨伞，他摆摆手。
这点雨算什么，父亲给他的锦绣前程才是风雨交加险恶无数。亲手摧毁别人的笑容，成就自己所谓辉煌，令他恶心到极致，却常身不由己。
他一跃纵上高壁上。
俯瞰诺大安府，却无家可归。
雨中，可晴惊慌了起来。荷花别样娇柔，她格外狼狈。担心颜料盒画纸被淋湿，她手忙脚乱地收拾，却眼见着朱红色洒了一地，衣裙也未幸免于难。
“可晴姐姐？”可晴一抹眼睫间的雨水，一个窈窕且熟悉身影撑着伞，雨气氤氲了她的轮廓，但少女的灵动却丝毫不减。
只听语不惊人心不死的某少女道：“这是阵势......莫非是月事来了？” 可晴愣是忍下了苦笑的冲动，唤安仙仙过来帮忙。
安彦在雨中听到杂乱的人声，驻足了一瞬。安府下人一向组织有序，纪律严明，为何会有喧哗？他余光看到一抹柔白色的裙角，顿时明了。
...又是一个注定败兴而归的士族之女啊，且如此聒噪无礼，安璃想必等不过几日就要赶人了吧......
可是淑妃娘娘为何......
安彦不动声色地绕路而行，准备见一见许久未谋面的兄长。
可晴画画事业尚未成功，本该努力的同志也已成落汤鸡，非常失落。
不敢问冷脸的侍女安璃去了哪儿，可晴只好悻悻回了自己的屋里，有些气闷地用力擦着头发。换下衣服，却听见一阵如疾风的声音刮过窗外，略微刺耳。
一眼望去，除了茫茫雨雾，不见一人。
“若是不在乎她何必护她？”安彦从屋顶上垂眸。安璃反手执剑，剑光冷冽，脸庞轮廓都有几分肃寂。疑惑之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大哥原本就武艺天赋极佳。
“我不碰你和父亲的任何龌龊谋划，也请二弟不要染指我的生活。走。”安璃刘海尽湿，本是少年，却显沧桑。
安彦不语。他何尝不是想不染污浊光明磊落？安璃只因父亲不加看顾，便得了一身悠然和理所当然的正直，真是讽刺。
“大哥，你当早放手。”安彦忍下心中酸涩奔涌着的念头，话音未落便消失在雨中。
因为我们不能，也不配有顾虑挂牵......
安璃若有所思地跃下屋檐。安彦的竹镖竟损了他的剑刃，安彦究竟是想伤她，还是他的仅是试探的力量已然达到了如此境地？
可晴在屋内不知在做什么。这风暴席卷着潮气，汹涌袭来，她却不知。
他究竟应不应该把她牵扯进来？只是无辜天真如她，对于他熟知的世界却如同新生的婴儿。她手在他手中微微颤抖时，他就知道她没有撒谎。
安府所有人都有阴晦难测的一面，只有她怀着自以为是的机敏，把自己完完全全地坦白，无畏地探索闯荡。
他珍惜她的轻信。
如此想着，他释然了当竹镖飞向可晴窗前的一丝慌乱。象征性整理了一下其实早已湿透的衣衫，带着一脸他常饰演的无谓的风流，走向了送干净衣衫的丫鬟。
当可晴眼巴巴来交白卷时，两个人心照不宣般不提和早晨完全不同的装束。
于是无言。
安璃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先生......没淋坏吧？”可晴憋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话，却一不小心叫了安璃曹昀的绰号。
“先生？洛姑娘觉得我很古板？”
“我师从少爷学画，一声尊称自然是值得的。却不敢说少爷古板迂腐。”
“洛姑娘客气了，在下实在不才，当不起先生。”
“那少爷觉得我当称您什么？”
“在下有一诨名，爱画的同道之人都爱叫在下此名。”
“敢问此名为何？”
“卧涂春。取我醉卧绘画江南春景之意。”
“卧涂春......好名，好画。”
“过奖过奖。”
两人突然开始用各种尊称交谈，直到安璃脸上笑意再也藏不住。
可晴终于开始用大脑处理刚才的对话。
卧涂春......我徒蠢？
作为现代人的可晴，心里奔流过如潮水般的......草泥马群。
晚饭前夕，雨终于停了。安璃和可晴皆带着幼稚可爱的恶意，仇视着争吵嘴炮了一下午的彼此。可晴恶狠狠地夹了一块红烧肉，用筷子使劲戳了进去。安璃情绪相对而言比较内敛，只是不忘挖苦可晴举止不雅。
“我不雅无伤大雅，先生自谓举止高贵自持，如今依旧是绝世旷男，实在可喜可贺。”可晴语毕不忘猛啃一口红烧肉，满嘴油光。
“洛姑娘，你我相识不过两日，你无权批判在下的精神与感情生活。”
“哦，那先生又如何来批判我的行为作风呢？”
“如果我们非要用尊称，姑娘当称奴家或是小女子。”
“先生请不要再批判小女子了。”可晴在小女子三个字上下了重音。
“姑娘既称我一声先生，在下便负起教导姑娘画技与做人的重任。”
“......” 可晴气极反笑。
安璃突然意识到他们对话的无营养性以及继续下去的不必要性，直接低下头去专心进食，心里只道怪哉。
可晴作为女子与小人，嘴战正酣，却见对手突然掉线，心里只道安君子非人哉。
安少爷一肚子沉重与沧桑就这样被洛姑娘打破，他却不知是庆幸还是愉悦地嘴角勾起，一夜好梦。
可晴在荷塘边作画的侧脸，在他的书桌上，被烛光微微照着，少女的神情格外恬静纯真。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荷中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