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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碧洗过往(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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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璃安排我在院子西处的厢房住下,只留了一句话:“别出院门,这院子里你随意走走。”语毕就走开了。我正欲发问,又生生被咽了回去。
干净整洁,毫无特色。我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得到了八个字的总结,这样的房间让人过日子,太无聊了。即便我不依赖电子产品,也不能盯着窗幔浪费青春年华吧,不行,得身体力行地投入到触发剧情的洪流中去。
辞开门前立侍的小丫鬟,一边感叹发展顺序不对。照理来说,穿越了要么掉至特殊场景惊为天人,要么立刻找到忠诚的仆从和开挂的伙伴,可是...这种懒洋洋的穿越第一日实在不对。即便想认识小丫鬟,丫鬟时不时就换班岗,神出鬼没,完全不存在重复,轻度脸盲的我完全放弃了这个念头。
于是,遵从主角要求到处跑吧。于是,我直接推门进了安璃卧房的侧间。
这是......书房吗?墨香还有安璃衣袖间常驻的草木香糅杂着窜入我的意识,我有些心潮澎湃:书房耶!书房! 穿越必备发家致富的源泉!知识就是力量的标志!
随即,环顾四周。
于是发现了一橱子看不懂的诗集,俩橱子看得累的临帖,仨橱子...抽象派古文和画集。
我一屁股坐下来,靠在桌腿上,心里幽怨地叹息穿越不易种田更难,还是好好保持小白文的水平比较靠谱。用手习惯性向后撑了撑,在冰冷的石板上触到了柔软的布,我顿时一个激灵,不假思索地转过身,然后看到了...满眼金星。
我一头撞在了桌子腿上。
金星褪去,眼前愈渐明晰的,是一副被我迷糊间扯下遮挡的画。
画纸并不是材质轻薄的宣纸,反是粗糙厚实的模样,被两枚精致的图钉扣钉在木板上,画上用国画色彩勾勒了一个美丽的女子。
那应当是个青涩少女。胭脂淡抹,髻环轻挽,鬓角有几缕青丝落在眼前,整个人不嗔自娇。画有些年头,除了少女头上一支碧玉步摇格外引人注目,五官都仿佛是无意中渲染开的颜色,显出一种别样的清丽。
画的右下角,两个小小的、几近难以辨认的字,仿佛漂浮于虚空:雪莓。
画中人情态娇憨,眼波盈盈,被作画者描绘得出神入化,可见这二者之间必定有一人含情吧。我突然有些慌乱,像是撞破了他人秘密一般,草草盖上画,跑了出去,无意间从院子的另一头出了门。
侧门无人阻拦,我飞奔在错综复杂的阡陌之间,不知道现状算作什么:少年的书房中唯一的画作是一个年纪相称的女子...少年语气间显出多年的落寞和孤僻...天啊,我是不是触动了不得了的剧情...得瞒啊,不然没地方住了怎么办...
没错,极其跳跃和诡异的逻辑占据了我崩坏的大脑,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停下来才发现怎样都捋不顺前因后果。
飞奔结果:迷路。
心情:被自己蠢哭了。
时间,地点,现状如何:未知。
算了,还是坐下来歇一歇吧。
我此生最擅长的,就是拖延症。靠着某院子外的墙根,我竟然感受到了一丝诡异的惬意。
微微阖上眼,眼前是阳光的淡淡金色。我突然想起了穿越前亦是盛满晨光的教室。
曹昀坐在我对面,我迷糊地聚焦于他略带棕色的眸子和脸上少有的严肃,伴随着他启齿缓慢潜入我耳畔的好听的声音:“可晴,我喜欢你......”
我真的觉得在做梦。
曹昀,曹昀,分明是好朋友喜欢的人啊。我只觉得脸上发烫,连带着全身都在发热。我不舒服,非常不舒服,正想告诉曹昀,还暗自庆幸不用回答他了,眼前突然一片剧烈的光线却让我几近流出泪来......
那应当是几小时前的事情吧?虽不说恍若隔世,但似乎也很遥远。穿越的原理是时间上的裂缝,而架空的本质是不同的空间。我从来没好好学过物理,书到用时方恨少似乎还真是那么回事。
看来,是回不去了。我悠悠叹了口气。既然是身穿,我应该在地球二十一世纪消失了吧?可我没有惊人技能也没有血海深仇,穿越不是解脱,是折磨啊。我舍不得家人朋友,特别是爸还在书房潜遁,等着我敲门送早饭呢...想着想着突然有点难过。对不起,老洛,我有机会一定再给你做猪肺粉......老洛他媳妇,我一定跟曹昀补物理去你别跟我置气了好不好......曹昀对不起,但婉绮是女汉子但更是好姑娘你要不要来一只......老班我会好好学习的再也不跳下年级前十了明年一定帮你刷重点率......肥豆我下次绝对认真教你题目不假谦虚我是学渣......
想到这里,我感到清风拂面:我洛可晴,长得不丑,成绩不差,兴趣广泛,还怕混不下去么?!只是瞬间又失落了下去。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只不过是个迷茫无依的穿越小炮灰吧。我习惯性把自己蜷成一团,低下头竟然有了泪光朦胧。
咦?那个院子长得好像安璃的院子!我一个雀跃,因为缺血眼前一黑,差点又倒了下去。狼狈地一个趔趄,旋即向那个院子飞去,一边高呼安璃的名字。
嗯,泪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真好。
“嘘——”一双手骤然来袭,环在我嘴上,带着清新的柠檬香。
我的心一阵猛跳。一边默念我这种姿色没人有兴趣劫,一边停下步伐,缓缓回头。
慌乱一扫而空。
雌性。准确地来讲,是个姑娘,还是个小姑娘。双髻乖巧地盘在耳畔,五官尚带稚气,但是绝对的甜美派美人坯子。胸前尚是有着细微的曲线,看来不过十一二岁。我一边□□地YY此美人胸器长成的绝世模样,一边紧盯着美人养眼。可惜小美人怒目圆睁,张口便是责怨:“你是大少院中的?没人告诉你安府危险么?夫人生前住的地方岂能乱闯?” 见我一脸加载不过来的的神情,小美人无奈地摇摇头,捡起一块石头。
我连忙伸手夺下那块石头:“姑娘!我是笨,你慢慢说就好了么,何苦要动手......这块石头虽小,但棱角分明,你拍我我也想不起来什么,估计还能把我戳出个血洞。我一个花季少女虽不能靠脸吃饭,但破相了还是不吉利,冷静一点,对我的相貌你的运势都有好处......”
小美人目瞪口呆。
我丢开手上的石头,帮她把下鄂托起来,只听见牙齿闭合啪得一声,我心里石头方才落了地。
紧接着小美人掩面,然后开始剧烈地抽搐。我小心凑上前,努力不让声音里充斥惊恐:“姑娘......你你你没事吧?”
一秒钟后,小美人成功发出了笑声:“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我幽怨地注视之下,笑得很不雅观的某美人在九秒后停止了对于方圆十米内生物听觉神经的摧残。她淡定地擦去眼角的泪花,再次捡起石头,不等我反应过来,丢向了我之前跑向的院门,一把把我拉远好几步。
门檐上飞下悉悉簌簌的银光,我还尚未定睛,地面上就已经被灼出了无数小坑,蔓延了相当大的范围,只怕之前走过去我有千双翅膀都逃不掉。
小美人正色:“你说的没错,你的确笨,一个未知的地方还敢乱闯。我一直觉得想象力丰富的人很聪明,可是你改变了这个观念。”
作为二十一世纪全国前五十高中里的学霸,我认为自己刚刚的反应纯粹属于CPU卡顿,与智商无关。再说谁碰到自己要被毁容能经过大脑运转再反应呢?
我也很严肃地......低下头默认了。我的智商真的被摔低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只因为你一句话噎不出来就要毁你容实在太鬼扯,我悄悄背了一遍微积分公式和金属活跃性确认大脑基本功能尚存,然后昂首平视露八齿标准微笑:“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是我疏忽了。”美人张嘴,口型似乎是反问语气的“疏忽?”,我甚至已经预想到她想说“不是疏忽而是蠢”,可她终究还是有谨慎言之的涵养:“我叫安仙仙。嗯,你是大少院中的人......说说名字可好?”我忽略她略带生硬的语气,答道:“仙仙,我叫你仙仙行不行?我叫洛可晴,很高兴认识你。”
仙仙扬出一个阳光的笑容:“嗯,可晴姑娘,幸会咯!”
那张脸本就甜美可人,再加上笑容的光彩,可爱到让我想挠墙……啊不是是想掐一把。我吞了一口口水,伸手揪住她的袖角,作出一个自认为足以博得同情的表情:“仙仙,你带我回安璃院子好不好?我迷路了。”
谁知仙仙脸上笑容中再次出现了轻视的意味:“我既你知道是大少院中的,也告诉你不要乱跑,我怎会不知你是迷路了?多此一举。”我此时终于破功,松开她的袖子,一把捏上仙仙柔软娇嫩的脸蛋:“小孩子,太聪明了可不好。”仙仙并不恼,微笑着用力扭开我的手指:“可晴姐姐倒是比我还自来熟......我自然是聪明的,难道可晴姐姐从来没听说过安府最小的文书安仙仙么?”
一路笑闹着,我们两个臭味相投,啊不是,志趣相投的两个青春少女聊得相当投机,让我燃起了收仙仙为干女儿的冲动。
“你得扑上去啊!明明长得俊秀又取了功名,这么好的一段姻缘......”仙仙似是有叹惋之色,和八卦龙门阵中的中年大妈只差一把瓜子之隔。
“那怎么行,曹昀是我闺中好友中意的人......”我大摇其头。没想到啊没想到,大灵这么开放,婚姻不仅可以父母命媒妁言,还可以表白扑倒强吻各种个人意愿...好吧强吻纯粹是我胡扯。
出了幽暗的小径,竟是一条宏大的正道。光洁整齐,熠熠生辉。两边建筑颜色也明艳华贵了起来,我突然有点儿虚。听见旁边仙仙轻轻嘀咕千万别碰到表小姐什么的,我正想问,就被一声类似太监的吆喝吓得一颤。仙仙也是一愣,立马拉拉我的裙摆,示意我跪下来。
我下意识地向远处望了一眼,只看见一群闪着土豪色的车马轿撵队伍携整齐的丫鬟队伍拔山倒树而来,其场面堪比天朝军训。仙仙一直低着头,连睫毛都微微扑闪着,像是有不知名的紧张。我的心蓦得一沉,也感到自己微微的颤栗。
车驾缓慢靠近,又经过我们,我悄悄松了一口气。大大咧咧拉仙仙起身,正准备掩饰自己的懦弱嘲笑她的胆小,刚迈开几步,便闻一声娇柔却不失威严的女声:“你站住!——”
仙仙面沉如水,连拖带拽把我带到车驾前,跪下,是极疏离的官腔:“臣失礼了。见过淑妃娘娘,淑妃娘娘万福金安。”叩首。我有样学样,谁知却被一双有力的手牢牢扣住,几乎是挟持般拉我起身。我一抬眼,却被眼前人吓了一大跳,木木地说不出话来:
安璃!
安璃眉眼间的清郁柔和不复存在,他牢牢地皱眉,眸子中尽是淡漠厌倦。我被他引到淑妃面前。
淑妃安静了好长一刻:“安文书大人请起。您是朝廷外编有品阶的官员,不必对本宫三叩九拜的。”
我却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既然尊称仙仙一声大人,为何还摆架子甩脸子?想着便无意识地把目光落在淑妃身上。
那女子坐在盛大的轿撵簇拥之中,面色冷清,妆容精致,锦衣华裳,我却在她嘴角公式化的微笑中读出了凄凉的意味,突然她很觉得眼熟。
淑妃突然启齿,让我很有些措不及手的慌乱:“你,是安璃院中的?”我点头。
她的笑容突然肆溢开,明明是在如此娇媚年轻的脸上绽放开的笑,却是看破红尘又不肯放下的无奈。
“走近来。”她敛了笑,向我招手。我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低头时,只见她十指纤纤,蔻丹鲜艳,明晃晃地......毫无生气。
我很不喜欢她身上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的颓废和深不可测。
我一步一步走近。她挥袖退开扶她下辇的宫人,立在木阶前。
长发高盘成极尽奢华的瑶台追仙髻,珠翠之下有一支很不起眼的步摇。一身盛装,美得无可挑剔。
要问我怎么注意到不起眼的钗饰?因她的手正攀在那步摇上,慢慢摘下。
她将步摇簪进了我的头发。
四周是诡异的静。我甚至能听见那支轻盈的步摇和发丝摩擦的声音。
她猛地一转身,袖子还有衣摆竟在微不可查的风中冽冽作响。伸手,宫人便扶她上轿,只留给我一个高傲的背影。
好半晌,她才声音徐徐道:“替我把这“碧洗”还给安璃。待他找到合适的人,便赠了吧。”
我浑浑噩噩地被仙仙送回安璃的院子,满脑混乱:淑妃长得像书房里那幅画中的少女,她身边的男子是安璃...不对,她说了让我把碧洗还给安璃,可是那个“安璃”当时分明就在我们旁边...既然是还给安璃,又何必戴在我头上?...
安璃本尊正慵懒地躺在藤椅上日光浴。我见了他,竟感觉有些安定和姗姗来迟的委屈。阳光从敞开的窗中飞扬到他脸上,他的睫毛和刘海全都变成的清透的棕色。我攥住衣角,下意识低下头,便看见他的身影缓缓靠近,似乎连声音都带着微凉的温度:“你回来了,可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