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薄荷，橘子水》穆廉

3、归来

　　顾颜舒将拍好的照片传给小林调色，自己则打开文档写文案，“即便是再矜持的美人坐在这样香气四溢的简单窝棚里，也会被肚内的馋虫勾引到涎水激增食指大动。养鸡纵鸡食，鸡肥乃烹之。主人计固佳，不可使鸡知。我相信在我面前的这只家禽，在临去前的那一刻，一定是身处极乐，快活无比，否则又怎么会散发出如此诱人的气息，即便是饱食满腹的人也难得胃口大开，恨不得大快朵颐，尽情享用······”
　　小林将修好的图传过来，邻桌的阿秦慢慢挪过来瞅了瞅颜舒的电脑，难以置信地叫到，“你至于么？？路边摊凑起来的所谓美食街，还不是市政办那群人为了市容将散落小贩赶到一起去了，又声势浩大的搞什么美食街，其实不知道有多脏多不干净，被你这么一写瞬间就成了看似平凡实则强悍的高手了，你这软广也太明显了吧！！”
　　“胡说八道！怎么会是软广？？你也不看看小林修的图有多好，我的文字多费功夫，这分明就是毋容置疑的硬广！！２４ｋ纯硬广！”颜舒流畅地敲完最后一个字，肯定地说。
　　“那你还···”
　　“这次美食节的主办方下了整整一年的广告费给广告部，主编也特意叮嘱过了，请我们务必伺候好金主。作为一个在其位谋其事的称职员工，我服从领导的命令！”颜舒义正言辞地胡说八道，默默上传到邮箱发给主编。
　　“你···还能再狗腿一些么？”阿秦鄙视地看着她。
　　“你们网页版不用这个吗？主编这几次对这个美食节很上心，你们不用也讨好讨好金主？”顾颜舒翘着二郎腿，风情万种的对着阿秦笑。
　　“诶呀妈呀，真是受不了你这模样。我们网页版的受众主打少女和师奶，喏，约了这一位，据说是新回来的海归，Ｔ大的！”阿秦把液晶屏掰过来，指着一张略微模糊的照片，兴奋的大喊，“怎么样？？帅吧？？现实生活中存在的人种！！”
　　明显是一张学生上课的偷拍照，可能是手抖的缘故，画质有些不清楚。可是就是这样略有些仰拍的角度，也掩饰不了照片中那个站在讲台上挺拔身影的俊朗。他专注的看着讲台下，双手自如的比划这什么。
　　颜舒一怔，“这是什么？”
　　“Ｔ大新招的老师啊，教分子生物学的，据说在英国都干到副教授了。可能是人家常年在外漂泊，后来发现还是家乡好，等不到落叶归根的时候就自己回来了。Ｔ大论坛服务器都瘫了好几次了，就是因为他。据说这老师上课很严的，我搞了许久才搞到一张这么渣的照片。”阿秦握着拳头，发誓一般的自言自语，“我一定要访到他！一定！”
　　颜舒伸手捏着她鼓鼓的下巴，“去，擦擦口水。”说着把花痴的小姑娘提溜到一边。慢悠悠的起身去茶水间冲咖啡。阿秦歪着脸，揉着下巴，口齿不清地跟在后面继续念叨，“这样的人物要是真的能访到，你说主编会不会给我加薪啊？哎，对了，顾颜舒，你不是Ｔ大毕业的吗？能不能有什么路子让我走走后门啊？”
　　顾颜舒按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无奈的说，“我念书那会，Ｔ大只是一般的二本学院，也没有开设医学院。前几年才正式升为一本，又增加了新的专业。而且我认识的人都在外语系和文学院，大部分都是辅导员，资历尚浅，都没法帮你走后门。”
　　阿秦长叹一声，语气甚是哀婉，“也是，你要是真有后门走，也不用被主编逼着去吃地沟油了～～”
　　顾颜舒一口咖啡噎在嗓子眼，呛得咳起来。
　　所以，那天在学校是真的没有看错。顾颜舒转过身看着窗外，无声地笑笑，多年之后，有人学成归来，荣归故里，而有人的生活还是一团混乱。她握着杯子，指甲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有人走得突然，也回来得意外，更无力的是，这些事情的个中曲折都与自己无关。阳光透过有色的玻璃照射进来已经不那么强烈，她烦躁地想，干燥了这么多天，下几场雨就好了。

　　“说吧，好好的怎么分手了？”顾彦予看着满嘴油光低头扒饭的妹妹，终于还是问出来了。起先还担心她会不会很伤心很低落，没想到这丫头没良心起来自愈效果这么好，胃口大开到令人羡慕。
　　顾颜舒擦擦嘴，拿着骷髅头的水晶杯子猛灌一口水，毫不在意地答，“我在他行周公之礼的时候破门而入，然后暴怒之下将他痛打一顿，然后就爱情走到尽头了。”
　　顾彦予目光一紧，抿着嘴，看着妹妹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一直就不看好那个小子，也是你自己的事不喜欢我过问，所以我没怎么放在心上，没想到他还真做出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顾彦予皱着眉头，言语中都是嫌弃。
　　“也没什么不好，你听完也就算了，别想着找他麻烦。”顾颜舒戳戳哥哥放在桌上蜷着的手，笑得眉眼弯弯，“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你别担心我。”
　　顾彦予微微一笑，拍拍她的手背，“最近在忙什么，都没回家？”
　　顾颜舒收回手臂，挺了挺背坐好，“能忙什么呀，东跑西跑的瞎忙活吧，混口饭吃呗。”
　　“多久没回家了啊？”
　　“回家？我天天都回啊！”顾颜舒理所当然的说，对面的哥哥没说话，她一愣，立马嬉皮笑脸，“有很久吗？我没觉着呀，不是前不久才回去的吗？”
　　顾彦予深吸一口气，尽力抑制着脾气，“颜舒，妈妈很想你。”
　　“我不回家也能见到妈妈，有区别吗？”
　　顾颜舒看着对面面色不善的哥哥，语气平和，“就这样挺好的，偶尔见面，吃饭，聊天，我觉得挺好的。”
　　“那是你的家，有你的父母，你就这样一直不回去吗？上周你们杂志社有三个广告要谈就在家附近，都不能顺路回去看看吗？”
　　“我也不想当大禹啊，可是我真不想见到顾嘉年，他应该也不想见到我。万一我回家又和他掐起来，你帮谁都不好。现在这样两两不相关，不仅仅是我们轻松，也是不给你出难题啊。你想想，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妹妹，这种情况，为难的不是我们，是你啊。”顾颜舒笑眯眯的，仿佛丝毫看不见对面面带怒意的哥哥。
　　“那，爸爸终究是你爸爸，他，还是关心你的。”
　　“哦？你信吗？顾彦予，这种话说出来你信吗？”顾颜舒笑意更甚，干脆懒懒地靠在大沙发上，故意戳穿哥哥。
　　兄妹俩这样对着坐着，一时都有些沉默。
　　“这周末，爸爸出去出差开会，你要不要回来陪妈妈吃个饭？”坐了一会儿，顾彦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顾颜舒想了想，十分肯定地说，“我周末约妈妈出来，陪她逛街。”
　　顾彦予松了口气，点点头，“随你。”
　　顾颜舒拿着包，整理包带子，冲哥哥一笑，“挺闲的啊，连我们杂志社的工作安排你都知道了？
　　顾彦予开口就要答，又生生忍住了，摆摆手让她快点滚蛋。

　　顾颜舒回杂志社的时候拿出手机发现上面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本市的陌生号码。刚刚为了和哥哥好好吃饭，她关了静音，有电话进来根本不知道。自从她从家里搬出来后和顾彦予见面的机会其实并不多，所以每次约吃饭的时候，她都会关静音，以防打扰。
　　或许······是谁打错了。

　　一鼓作气地写了七八百，顾颜舒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又噼里啪啦地全部删掉，她对着空白的电脑发呆，猛然抬头发现小林，阿秦神色各异的看着她。
　　“干嘛？”顾颜舒警惕地后倾身子。
　　小林刚想开口，主编就从办公室里探出头，“小顾，你过来一下。”
　　只见小林和阿秦的脸色更古怪了，顾颜舒一头雾水的走进主编办公室。
　　一向严肃的主编大人这次居然面带笑意的让顾颜舒坐下来，顾颜舒默默的坐端正，内心泪如雨下，估计又是个无节操的另类任务。
　　“是这样的啊，颜舒，你知道阿秦手上有一个人气超高的大学老师很值得访一下，所以我上午打电话到他们学校，没想到那位老师居然很好说话，很快就答应接受我们的采访，而且他还说是我们杂志的忠实读者，尤其是，美食专栏。”主编和颜悦色的拍拍顾颜舒的手，“他说是你的粉丝呢，希望可以借采访的机会见见你。”
　　顾颜舒只觉脑仁突突的疼，只看见主编嘴巴一张一合又笑容满面的望着她，期待又慈祥，顿时头大如斗。
　　“这样吧，小顾，你下午就和阿秦一起去Ｔ大见这位老师，争取把采访做好。”主编推推滑下来的眼睛，继续两眼泛光的看着顾颜舒。
　　“主编，我明天下午那个美食节系列才能结束，而且昨天的稿，广告部那边说很好，所以今明两天的量都压在这边。阿秦是一直跑外面的，摄像也会跟着一起去，流程都乔好了，我去了也无用。要不，采访还是让阿秦独自去，您知道她为了这次人物采访准备了不少，我只是编辑和文字校对，人物访谈确实我不够专业。”顾颜舒眼见着主编就要板下来的脸立刻真诚的说，“这样好不好，这次让阿秦先去混脸熟，等到年会的时候，我们再给这位老师发个邀请函，他万一真的来了，还可以趁机再做个年度行业人气的专访　。”
　　主编眉毛一动，顾颜舒立刻觉得有戏，心里还没来得及窃喜就听见那边乐呵呵地说，“没事没事，这位钟老师只是对你这位美食专栏编辑很好奇而已，你就去一下就回，不会耽误很久的。这样你去过Ｔ大以后就可以直接下班了，我知道你最近也挺忙，要跑外面还要回来校对，所以，接下来闲下来的时候你可以好好放松放松。”
　　话说到这份上，顾颜舒不好再拿乔，只好点头谢谢主编大人如此体贴下属。
　　出了办公室就对上阿秦哀怨的眼神。
　　“你也听见啦，那就别这样看着我，”顾颜舒绕过阿秦回到座位上，“还是你采访，我去一下就走。”
　　阿秦不说话，眼泪汪汪地看着顾颜舒。
　　“那你自己和主编说，我就不去了。”说着颜舒放下正在收拾的包就要走，阿秦一把拉住颜舒，不情不愿的拿过颜舒的包，下楼了。
　　开车的是摄像王哥，副驾驶上坐着新来的实习摄影助理小高，阿秦面如菜色地整理素材，颜舒干脆带着耳机，闭眼听音乐。
　　王哥乐呵呵的从后视镜里看看顾颜舒，“小顾啊，这大学老师还挺有意思的，居然是你的粉丝。”
　　阿秦一听脸色更差，手上的素材被翻得哗哗响。
　　顾颜舒悠悠摘下耳机，慢条斯理地卷好，语气轻松，“据说这老师长得可以啊，我要是真有什么想法算不算先下手为强啊？”
　　阿秦脸色一僵，大眼睛瞪着顾颜舒眼看着就要急了。
　　“颜舒姐，我可听说这位教授在Ｔ大很受欢迎，颜舒姐你要不要近水楼台赶紧把握在手中？”小高兴致勃勃的回头问。
　　顾颜舒微微一笑，自然地往后靠着歪着头看着阿秦就要红的眼睛，“好的呀，我也是这么想的，难得有青年才俊出现，我可一定会好好把握的。”
　　小高看着顾颜舒放松随意的笑，不由一愣，随即脸一红，默默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