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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事不易知 人不易得 ...


  •   在青凤山上谁最啰嗦,王大夫敢认第二绝对没人敢认第一。

      而且在跟病人和家属交代相关事宜的时候,刺头一样的王大夫绝对是温和细腻,让人如沐春风。

      所以王声根据他的交代,写了满满两大页纸。

      苗阜自己倒是受不了了,什么叫睡前擦身要小心别碰到水,什么叫夜里起夜的时候一定要留神,那是最容易碰到伤手的时候。王声面色不改一一记录,苗阜这心里可打起鼓了,王声这是几个意思?

      “我说药师,我是右手受伤,不是半身不遂,山上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呢,我堂堂寨主因为一点皮肉之伤缠绵病榻,我青凤山威名何在?人心不稳啊。”

      王大夫抬头瞪了他一眼,低头敲敲桌面,“写上,遵医嘱:绝对不能见风。”

      王声笑笑,说声知道了。他是个随性的人,听着苗阜的手不好,也没多想别的,就觉得该是自己照顾的,这不,药师也是仔细人,交代病情还说了苗阜的生活习惯,他便用心记下药师的话,连苗阜喜欢吃什么菜都记了下来。

      二当家跟着王声一块进来的,就靠在门框上盘着手里的核桃,看着一脸不自然的苗阜开了口:“我说,大苗又不是小孩子了。受了伤,给找俩丫鬟小厮什么的,不就行了吗?这新得了俞城,手头上一堆事要跟他商量,军师那是大忙人,又跟你非亲非故的,你……”

      王声的笔尖一抖,好好的一个见字写折了。

      王大夫听着不乐意了,抱着胸斜了二当家一眼,“二爷,山上人都忙忙的,难道下山去抢个丫鬟找个小厮么!再说了,小先生刚上山,正好让他跟当家的好好学习学习,那以后还得打江山呢,是吧?”王大夫收好自己的药匣,“小先生跟我去取东西煎药。”

      王声收好写好的三张纸,吹吹墨迹递给苗阜,“一会儿我去四当家那看看。”说罢跟着王大夫出了门,侧身过门时,还对二当家笑了笑。二当家看着他意味不明的笑容,只觉得背后发凉。

      二当家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关上房门坐在苗阜对面。

      “苗阜。”

      好些年没被二当家这么一本正经的唤一声,苗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二哥,好好的呢,咳咳……”看着二当家黑着一张圆脸,苗阜赶紧正襟危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还不就是王声么。”

      “你也知道!”二当家叹口气,“你我兄弟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又怎么不知道啊,不过你对这个王声……他是个有能力的人,是个好搭档,是个可以惺惺相惜的好朋友,做知己我举双手赞成,但是这件事,我不太认同。”

      从他关上门苗阜就知道他要干什么,这位二当家虽然在山上是第二把交椅,可苗阜一向尊重他,他父母已逝,只他一个孤家寡人,二当家在他心中便是如父如兄,这些年二当家也没少给他张罗成亲的事,都被苗阜用不合心意挡了回去。如今他对一个男子动了心意,二当家能不着急么?三当家他们是盼着有个能陪着苗阜的人,这个人是男是女他们不太在意,但肩负着老寨主托孤之任的二当家可不敢马虎。苗阜自然也是要慎而重之地回答他。

      “二哥是不认同,还是不明白?”苗阜笑笑,“人生在世二十多年,咱也算阅人无数吧?眼前多少匆匆过客,可就这一个,让我觉得他是归人。二哥,他在我心里,不是那种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的人。可你说这个感觉是怎么来的,我自己也说不上来。就是希望能护着他,陪着他。”他想了想,“也谈不上什么男欢女爱的东西,可就是这个人,我想,跟他同行一生。”

      好一个同行一生,苗阜难得正经的回答倒是让二当家也犯了难。抓了抓头,二当家站起身拍拍衣服,说道:“你这都是嘛……绕来绕去的都给我绕糊涂了,我可没你这些小心思,我得去准备给凤城王的厚礼,王声说了,下一步我们得去依附于他。”

      苗阜点点头,“我们借了人家凤城王的名号,自然是要探探人家的口风的,归顺了他才好出山,出了山,才能保住山。”

      刚才的话如果说二当家还在云里雾里的,听着这句他倒是想开了,这两个人啊,还真是像,于是他呵呵笑了两声,“或许你说的对,王声是你的归人,嘴上总说着跟你没关系吧,可今天提起你的伤着急的跟什么似的,就是人别扭了点……哎,谁啊?”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二爷过去拉开门。“小梦儿,你怎么过来了?”

      梦儿扶着门槛,甜甜地叫了他一句:“二大大,我来陪大苗叔叔,我小叔总是找不到人……”

      “梦儿乖,这两天不是忙嘛,去吧,小心大苗的手,受着伤呢。”看着梦儿跑到苗阜床边自己爬上去,还小心的坐在苗阜的左边,二当家一看人爷倆亲密的样子,自己讨个没趣走了。

      王声从四当家那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苗阜在桌边用左手教梦儿识字。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是抓着毛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字,墨渍抹的到处都是。王声无奈地笑了笑,放下手里拎着的炭炉和食盒,先去打了一盆水来。

      “桌子收拾了,把手洗干净吃饭。”

      梦儿倒是听话,跟着苗阜蹲在盆边,两只小手仔细搓洗,知道苗阜一只手不方便,还帮着他洗手,趁着王声取碗的功夫两个人又打起水仗。

      “咳咳!”

      苗阜听着他在身旁咳嗽一声,赶紧抓住梦儿,“好了好了,快取布巾来。”

      王声拿起盆架上的布巾搭在肩上,把梦儿的小手又在水里清洗一遍才擦擦她的手和脸。一转身,苗阜已经把左手伸了过来,上面还有些没洗干净的墨渍,王声又给他按在水里,“好的不教,书墨是随便玩的么?”嘴里念叨着,手里跟刚才对梦儿一样抓着苗阜常年练武长着老茧的手在水里清洗,苗阜一一应着,看着他白皙的脸上慢慢泛起红晕,本来伸展开的手便缓缓握住王声的手指,盆中温水,温柔绵长,被两人握在手中。

      王声看着黄杉木盆中握在一起颜色深浅的三只手,突然就想起了凤泉湖里泛起的那一缕血丝,他把苗阜的手掌翻过来,掌中果然还有四个伤疤。王声心里就有些惊慌,有些酸楚,偏又有些欢喜。

      遇上的这个人,总让自己变得不像是自己。

      “声?”

      苗阜看着他轻轻叫了一声,王声慌张地扯下肩头的布巾,把手擦干净要站起,起身太猛有些晕眩,苗阜赶紧扶他坐在桌旁,让他定定神。

      红枣黑米粥甜香软糯,入口即化,还有一股淡淡的果香,梦儿喜欢,苗阜也吃的香甜,还有一碗青菜火腿豆腐,一盘清炒白菜,还炖了一大碗土豆豆角。青凤山的伙食一向好,厨房见苗阜受了伤尤其备了些他爱吃的菜。王声遵了药师的嘱咐,取了食盒和药,又顺道去了凤来阁找四当家取了这两天的江湖传书,半路还被二当家塞了一叠俞城部署,他觉得时间一点都不够用。

      唯有一点他觉得安慰的便是苗阜,苗阜是他见过最省事的病患,能自己做的事情绝不劳烦他人,就说这吃饭,王声给他夹了什么他就吃什么,放在他碗里的都吃的干干净净,喝药也是,一仰头就跟喝白水一般,然后苦的咧着嘴跟王声要蜜饯。

      有什么就说什么,苗阜倒从来不跟他藏着掖着,也不做假。虽然认识的时间真的不长,偏偏两个人就那么默契,话不用多说,就能明白,王声想了想,也挺好的。

      王声这么想着,嘴角边那淡淡的笑意,一直没落下。

      吃过午饭,王声把梦儿哄去睡觉,然后在廊下搬个椅子支着炉子给苗阜熬药处理文件,苗阜坐在一旁的靠椅上看凤来阁的传书信笺。

      “你看这个。”苗阜递过去一张信笺,“朱元璋军完全攻克徐州以南张氏辖境,北接扩廓势力范围。朱元璋传檄攻张士诚,称白莲教为妖言。徐达、常遇春等攻湖州、杭州等地。这两个吴王,现在倒是打得热闹哈哈。”

      王声没看那张,只把手里的信笺递过去,“先不管那远水,他俩打暂时也不会到咱们这里。你看这,扩廓帖木儿到河南,调关中李思齐、张良弼等军出关,李、张等不听调。李思齐与察罕特穆尔同起义师,不过扩廓帖木儿统领重兵,李思齐心中不能平,而张良弼、孔兴、图鲁卜等亦皆以功自恃,各请别为一军,莫肯统属。眼前的这几个人,是要乱呢。”

      苗阜点点头,“谁都不服谁,怎能不乱?长安不安啊。”

      “那刘权,他跟哪边?”

      “此人对刚愎自用的李思齐没什么好感,倒是一直很敬仰朱元璋。”

      王声哦了一声,冲苗阜笑一下,继续看手里的信笺去了。苗阜探过身,看着他鬓角因为守着炉子微微冒出的汗珠,拿起一旁的蒲扇缓缓地给王声扇起凉风。装作看王声手里信笺的样子,嘴上不经意地问道:“你想找个什么样子的人?”

      王声回过头斜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

      “说说看嘛。”

      王声笑着摇摇头:“没打算找个什么人。我从小就是一个人,人人说王家小少爷是妖人,是乌鸦嘴,说什么灵什么,可却是反着灵。从前在学堂,那些人都躲着我走,生怕我对着他们说个好话,也就父亲母亲和大哥不信这些,只说是上天的恩赐。我不在意外边说什么,但是看着母亲在神龛前为我祈福的背影,就决定跟着跑商的伯父出门游学。”回头看了苗阜一眼,王声想想,“或许就是你在大都中状元的那年呢!我去了大都。”

      苗阜嗤了一声,手下继续缓缓扇着扇子。

      药罐里腾腾冒着热气,王声垫着布揭开看了看,拿起筷子支起一边,做完这些,又拿起一旁果盘里的石榴,一粒一粒掰着,说道:“不扇了,吃石榴。”

      “嗯,把杯子给我。”

      王声把茶杯递过去,继续说着:“我呀,真没打算找个人。母亲去山上求问过大和尚,大和尚说,是上辈子的孽缘,因为上辈子对着自己的真心人总不跟人家说我喜欢你,所以这辈子就说反话,直到找到那么一个人,能让我真心实意顺着说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的,我才能好好的说话,言灵的特性也就没有了。我试了好多次,你猜怎么着?”

      听着王声这么说,苗阜只觉得心疼万分,他便用轻松地语气回了一句:“还能怎么着,这不是没遇见我嘛。”

      “一边去。”王声瞪了他一眼,“总之啊,我就不打算尝试了。我一个人去大都十二年,十二年后又是一个人回来,没想到又成了一个人……”

      这话说得,苗阜急忙打断他,“怎会是一个人,那不还有梦儿,还有我……”

      王声笑笑,“你?这么难看一个地包天!”他笑得一派轻松,丝毫没有往日局促,苗阜心里一热,左手隔着衣服摸到了心口那块玉佩。

      他想着,等自己的手好了,就好好跟王声表个白。

      王声他,应该会说一句“我不喜欢你”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十二 事不易知 人不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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