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花》翎希

53、第五十二章 真相

　　周銘跟著前世的杜微在夢境裡一晃就是幾個月。這期間，他看到了杜微所不為人知的一面，也是他最真實的樣貌。

　　人前的杜微總是笑臉迎人，從不讓家人擔心，也不讓朋友煩惱，他的人就如同他的生活一般，簡單到讓人一目瞭然。

　　可是，人後的他沒了笑容多了股哀愁，沒人知曉他的思念無處宣泄，哀愁無人可訴，只能獨自默默承受這段不被祝福、不能公開又違背常理的戀情，就連他也成功的被瞞住了。

　　他不是不知曉杜微對二人未來的不安，卻沒想到比他想像的要不安無數倍，可是他卻一點也不提，只會獨自默默的承受，總是報喜不報憂。要不是這次的事件，他永遠不曉得事情的真相是這麼的令他憤怒、難堪又心痛。

　　***

　　他身為皇上最小的兒子，自小就聰明又懂事，加上跟太子都是皇后所出，自然是集寵愛於一身。也因此，他從不覺得跟杜微在一起會受到多大的阻礙，反而最大的挑戰就是如何讓對方也喜歡他。

　　所以當他得知跟杜微是二情相悅時，竟天真的以為這就是最終結果，沒有設防的就去找父皇、母后提這件事。

　　想當然一切如他所料，疼他的父皇、寵他的母后，不認為杜微是個威脅，除了警告二人的事情不能曝光以外，唯一的要求就是他必須娶丞相的女兒，其餘的他們一概不管。

　　身為皇室的一份子，他當然要顧及皇室的顏面，另一方面，這也是保護杜微不受輿論的最好方法，這點跟他的想法不謀而合，他自然是沒意見。

　　至於讓他娶丞相的女兒，他當然知道他們打著什麼樣的如意算盤，以為只要讓他把人娶回家，早晚會有生米煮成熟飯的一天，可是他們卻錯估了他。

　　他愛的人是杜微，這輩子除了他不會在有別的男或女出現，只要能和杜微在一起要他娶誰都一樣。因為他無比的清楚，在他心中認定的妻子只會是杜微一人。

　　可是，眼前的真相卻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當他開心的跟杜微說父皇、母后同意他們在一起時，他只是微笑著沒說話。他卻還自以為他只是因為高興到無法用言語形容，卻忽略了他強顏歡笑後的血淚。

　　事實上，他只是比自己還理智，早已經能猜想到往後自身的處境。

　　當他指天為誓說這輩子只愛他一人，條件卻是他必須娶另一個女子時，杜微依然是揚著微笑跟他說沒關係。

　　就因為杜微如此寬大的包容，讓他沒能發現他內心深處的渴望，即使身為男子的他，也有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崇景，他卻賤踏了他的自尊，膚淺的以為只要二人相愛一切都無所謂。

　　他愛杜微，愛到深入骨子裡，為了他，甚至可以拋棄一切。可是這樣的愛卻還遠不及他對自己的十分之一，他為自己所做的犧牲真的是太多太多，多到根本無法數清。

　　尤記得杜微的親人起初對他很不諒解，卻顧忌他五王爺的身份敢怒不敢言，並不是很樂意待見他。

　　剛開始他還會覺得委屈，後來是為了杜微而忍了下來，還費了不少的心思努力做給他們看，證明他對杜微是真心真意永不變心。

　　隔沒多久後，他們對自己的態度明顯改善很多，他原以為這一切是因為自己表現良好而受到肯定，卻沒想到是杜微花了不少的功夫周旋，才改變他們對自己的看法，他卻還在那沾沾自喜的邀功。

　　最讓他感到可笑的是他情同手足的皇兄，當初拍著胸脯保證說會幫他保護杜微，不過是為了讓他安心出征打戰，幫他守衛國家的手段之一。

　　結果，他竟然真的蠢到相信他的話，傻傻的在前線奮勇殺敵，讓杜微終日提心吊膽的掛念他。

　　就連他一直以為的兄友弟恭，在權利面前也只是一群阿諛奉承虛偽的人。

　　美其名說是幫他照顧杜微，實際上卻是把他當成了人質看護，以防他手握兵權有叛變的一天。可是，他們卻在明知杜微會有危險的情況下，選擇袖手旁觀漠視這一切。

　　這些杜微明明早已知情卻依然選擇配合，事後更是一句話也沒跟他提起過。這樣卑微的日子他竟然讓杜微過了好幾年之久，卻還自認為把杜微保護得很好，也以為把事情都安置妥當。

　　真相是這麼的讓人氣到想發笑，他一直以為真心對他好的人，實際上每個人都是幫兇，自始至終都是他的一廂情願。

　　就連他自己…也是把杜微推入深淵的罪魁禍首，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想到杜微為他甘願放棄原本的生活，獨自忍受著冷嘲熱諷，期待著沒有未來的日子，他就心疼到不行。

　　杜家更因為二人受盡了壓迫，每日活在心驚膽顫中，害怕皇上哪天一怒之下的降罪。這種活在鋼索上的日子，他們確無任何的怨言，更無條件的支持著他，只因他們真心的愛杜微，他們的愛是無限的包容。

　　反觀他的愛呢！？對杜微而言就是把無形的枷鎖，牢牢的把他綑住，亦是把沉重的千斤斧，不只壓得他喘不過氣，更是把他砍得遍體磷傷。而他為他所建立的安全堡壘，也反成了困住他的牢籠，這些杜微卻依然甘之如飴一點也沒怨言。

　　他痛恨所有人的自私，憤怒自己的無知，更心疼杜微所受的委屈。

　　周銘深深的吐了一口氣，夢境裡的這段時間讓他了悟了不少的事情。

　　即時這些都已經是過去式，任他在如何的憤怒、怎樣的心痛也挽回不了什麼，只會顯得前世的自己有多蠢。

　　這時，他突然有個驚人的想法，或許他跟杜微註定就該有這麼一劫，才能換取一世的幸福…

　　***

　　眼前的杜微突然倒了下去，周銘一時心急衝上前想抱住他，卻忘了靈體的他根本無法碰觸，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杜微穿過他的手倒下。

　　他知道杜微這是開始毒發，明知道這一切只是他的虛影，但是前世的他沒經歷過這個過程，就算他早有心理準備也依然是心急如焚，只能在一旁乾著急卻束手無策。

　　直到聽到動靜的阿理跑了進來，看到倒地不起的杜微發出驚呼，趕緊喊人進來幫忙，他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一陣兵荒馬亂後杜微已被安置妥當，掌宮華也已趕來為他把完脈。

　　“掌大夫，你老實跟我說，小微到底怎麼了？”杜昇看掌宮華一臉嚴肅，心裡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不瞞杜兄，小杜他…中毒了。”掌宮華皺著眉頭不解，為何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還會中毒？是誰有這麼大的能耐？他竟然完全沒發現。

　　杜昇睜大眼睛不敢置信的問：“中毒？嚴重嗎？”

　　“這毒很罕見，我目前也無法肯定，我需要回去查一下資料。”掌宮華說完把寫好的藥單遞給他，“這藥先煎著，等小杜醒來喂他喝下。”

　　雖然他心裡已經有七八分的猜測，但是他卻不願相信，如果杜微真的是中了「慢」這毒，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也救不了他。

　　杜昇接過藥單後趕緊讓阿理去抓藥，等閒雜人等都離開後才一臉嚴肅的問：“掌大夫，你老實跟我說，小杜這毒是不是很棘手？”

　　從杜微跟司徒冥在一起的那一刻起，他就有心理準備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任他如何嚴密的防範還是讓人鑽了洞。

　　“……是。”杜昇是杜微的堂哥，2人的感情比親兄弟還要親，所以他也不敢有所隱瞞。

　　“唉……”杜昇嘆了一口氣，“掌大夫，小微就麻煩你了。”

　　“杜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救小杜的。”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就算要跟冥王搶人，他也會想辦法搶過來。

　　杜昇知道他這是在自我安慰，也是在信心喊話就也不潑他冷水，道了句盡力而為就讓人送他出府。

　　***

　　一切就如他所預料，杜微從倒下的那天起就在也沒下過床。

　　起初他的精神還不錯，漸漸的一天比一天還虛弱，最後連食物都無法下咽，只能靠藥物維持生命。

　　“堂哥…”杜微剛從一波疼痛中醒來，看著坐在床邊緊眉深鎖的杜昇喊了一聲。

　　“小微？怎麼了？是哪邊不舒服嗎？”聽到聲音回過神的杜昇，收起愁容輕聲的問著。

　　杜微搖搖頭問了一句：“他…還沒回來嗎？”

　　他已經沒有氣力去細數自己病了多少天，只能感覺自己生命正漸漸在流失。他不確定還有多少時日，只能強撐著跟病魔抗爭等司徒冥回來見他最後一面。

　　杜昇看著他氣若遊絲的模樣，忍不住鼻酸，安慰的道：“五王爺這幾日應該就會到了，你安心養病。”

　　杜微倒下的那日，他就立馬飛鴿傳書告知五王爺這個消息，相信他收到信一定是即刻啟程趕回，就怕杜微這幾天熬不過來。

　　不是他不信任掌宮華的醫術，而是他太瞭解那些人齷齪的手段。他們能忍到現在才對杜微下手，就代表他們已無後顧之憂，就不可能會放他一條生路。

　　杜微知道堂哥不會騙他，虛弱的點點頭，一股強烈的睡意襲來，他忍耐著不願閉上眼睛。

　　他能耐住疼痛的折磨，卻沒把握下一次是否還能睜開眼醒來，很怕自己就這麼在睡夢中去了。只能用意志強撐著，他一定要等到司徒冥回來。

　　因為，他太瞭解司徒冥這個人。

　　如果他就這麼走了，他一定也會跟著自己而去。

　　那麼完美的一個男人，正值人生的最顛峰，只要好好的跟他談，相信等時間一久，他終會有淡忘他的一天。

　　或許，還能有機會遇到一個「對」的人陪他渡過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