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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

  •   程易禾扪心自问,同样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弟弟,怎么偏偏与程林发生了这段孽缘?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因为等他发现这段深埋心底的感情时,它早已破土发芽,根系缠绕紧紧包裹住他整个心房。他根本无法逃脱。

      而追溯年少时光,早已如天际忽远忽近的薄云幻影,可望不可即。

      那时的程易禾自诩是一个自由的追风少年,可自从激愤之下英勇救了程林之后,他的屁股后面就多了一条碍事的小尾巴,想甩也甩不掉。

      程易禾对此十分烦恼,为了甩开这腻人的小尾巴,他可是想尽了各种办法。

      所以,在程易禾知道程林害怕蝎子后,就常常故意带着他上山,希望他自己可以知难而退。

      但程易禾的小算盘总是落空,程林虽满眼惶恐,仍旧小胳膊短腿,艰难的跟在程易禾身后。

      程易禾每次都恶声恶气道:“你会不会走快些!”

      程林便小身子一顿,慌忙赶上来,跑到程易禾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目光灼灼的望着程易禾。

      程林年纪虽小,双眼却比夏夜的星子还要漂亮,每到此时,程易禾就会有种被打败的溃散。

      程易禾便会想办法从其他地方找回属于当大哥的优越感。

      因为程林只要看见蝎子爬动的模样,便会吓得瑟瑟发抖,当场红了眼眶,抓住程易禾的衣角,糯糯的喊:“哥哥……”

      程易禾就故意让小蝎子在自己指尖爬动,看到他害怕的样子,作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叫我干嘛!”

      程林牙关打颤,硬是没有哭出来,一句话也不敢说。

      程易禾心底得意,接着把装满蝎子的瓶子扔到程林怀里,透过塑料瓶,那密集的肢节仿佛在皮肤上爬动,沙沙的声音特别瘆人,恐怖的电流简直从指尖直打到脑髓,但程林不敢不接,只是双眼更红,更紧的贴在程易禾身边。

      然而现在回忆起来,很多零碎的画面已经模糊了,只觉得时光突然就从你看不见的地方无声的滑走了。

      程林整整跟了程易禾三年,从最初的胆小怯懦到淡定从容,长到六岁后,也能对着蝎子、蜈蚣之类的节肢物种不动声色。

      但那时,程易禾已不再热衷于上山捉蝎子这项活动,他已经升上初一,在镇上的中学读书。

      赵瑛便给程易禾买了辆自行车。程易禾便整天骑着个车子晃荡在村子和学校之间,他原先玩耍的小伙伴们,不是没有考上中学在家帮农,就是透过家里的关系转到了其他镇上上学,程易禾交了新的朋友,进入了另一个新的小世界。

      程林的日子却寂寞起来,程易禾升上初中后,更不会喜欢和一颗小豆丁混在一起。而除了程易禾,很少有人会和他玩。

      程林更多的时候,是待在自己家的小院子里,在瓜藤下浇浇水,松松土……一方小天地也能自得其乐。

      等到再大一些,程林被送进学前班后,他本来以为终于有了自己的小伙伴,可事实是,在学校没有人愿意和他玩儿,男孩子们总是喜欢变着花样欺负他。

      程林想着一个人玩儿也无所谓,对于外界的恶意只要能忍则忍,总会过去的。但孩子们的变本加厉,让程林到了忍无可忍的边缘,毕竟泥人也有三分血性。

      再一次被围到了学校的土墙边,程林也急了,第一次大声喊道:“你们为什么打我!”

      “谁让你是野种!”面前的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说。

      程林眼中包着泪,哆哆嗦嗦要掉不掉的很是可怜,“……什么意思?”

      对于年纪更小时遭受的待遇程林已经忘记了,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说,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

      村里的大人都知道程林不是程荣远夫妻的亲骨肉,不过一个村子的街坊邻居,当面绝不会有人嚼舌根。但关起门,各家茶余饭后,会说些什么,可就是别人管不住的了。一来二去,几乎大部分小孩子也都知道了,原来那个小姑娘似的程林,是程荣远从别家抱过来养的娃娃。

      这在大人之间也许只是一点打发时间的谈资,但是落在孩子耳里,却成为了类似于尚方宝剑之类的存在,似乎他们拥有这个秘密,就拥有了对程林生杀予夺的权利。

      便会充满特别的优越感,对程林宣布:“你不是你妈亲儿子。”

      “对!”“你和我们不一样!你妈没有告诉你吗?”其他孩子附和着。

      那天程林是哭着回家的,当时张俊艳正在厨房烧火做饭,被一阵烟呛得直咳嗽,而程林满脸泪水的站到她旁边问:“妈妈,我是野小孩儿吗?”

      张俊艳不耐烦道:“什么野小孩儿,谁跟你说的!”

      程林哭的整个人一抽一抽的,话都说不出来,张俊艳又向土灶里扔进一根木柴,火又旺了些,劈啪作响,从始至终,她从没有扭头看一眼程林,嘴里的抱怨却不停:“整天就知道哭哭哭,谁给你说这种话,你自己不会打回去吗!你再哭就别进这个家门!”

      张俊艳多半知道程林被欺负的原因,可她认为自己能把一个弃婴养到现在,已经是她尽了最大的心,至于其他?程进一个就够她忙的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程林没有从张俊艳那里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无异于毁灭性的打击,对于别人的嘲笑与讥讽,只是默默的咽下去。

      所以那些孩子,更是变本加厉,甚至没有任何原因的,仅仅以欺负他为乐。

      直到有一次被程易禾无意中撞见。那日下午放学,快到村口了,他远远的望见一群孩子拉拉扯扯,程易禾心下奇怪,便加快蹬了两下脚踏,这才看见,原来被围在中间的正是程林,一群孩子正扒他的裤子,程林死死拽着,小脸满是泪痕。

      而更让程易禾火冒三丈的是,自己的亲弟弟——程易新竟然也在那些孩子里面!

      程易禾跳下自行车,随手把车子往路边一扔,大喝道:“程易新!”

      其他孩子顿时作鸟兽散,程易新跑的慢了两步,被程易禾一把揪住,狠狠锤了他脑袋两下又踹了一脚屁股。

      程林还在旁边掉泪,被扯松的裤子也掉了下来,程易禾走过去,弯腰帮他整理好,这才发现程林白白的皮肤上,还有两三个青紫的掐痕,心里一阵火气上冲,转头就对程易新吼道:“还不给我滚回家!”

      程易禾拉着程林的手,先把他送回了二叔家。当时他二叔上班的厂子离村子远,所以不是经常在家。家里的农活也都是张俊艳在操持。

      刚走到他二叔家门口,就见张俊艳扛着锄头从小路另一头走了过来。

      张俊艳看到程易禾,随意的问道:“小易今天这么早放学?”

      程易禾道:“和平时一样,就是今天在村口看见几个孩子欺负程林,我给打跑了。”

      张俊艳已把锄头放在了墙角,正从腰间掏出钥匙开门,道:“进来喝口水吧?”

      程易禾皱了皱眉,道:“不用了,我弟弟也打程林了,让我给收拾了一顿,二婶儿您别生气。”

      张俊艳仿佛这才看见挂着眼泪的程林似的,点了点程林的头,“你看看你,尽给你哥哥找麻烦。”

      程林低着头不敢说话,小手攥紧了程易禾的衣角。

      张俊艳毫不在意的态度让程易禾心里极度不满。但毕竟是他二婶儿,现在他也长大了,知道小辈不能随意对长辈指责,安慰了程林几句,便离开了。

      程易禾一手抄在口袋里,一手扶着车把,溜溜达达刚走到家门口,就听到里面程易新哇哇大哭的告状,“我哥他打我!他为了一个野小孩儿打我!呜呜呜……”

      程易禾彻底不耐烦了,一脚踢开大门,把车子往过道上哐啷一扔,听到哥哥回来的声音,程易新彻底消音,程易禾冷哼一声,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直到晚饭时间,赵瑛在院子里叫人,程易禾才从房间出来,此时正值春夏交接,天气凉爽宜人,赵瑛把饭桌摆到了院子里,程易禾和程易新刚坐到桌上,程易禾的爸爸程荣建这才从门外晃回来。

      程荣建是村长,平时喝酒应酬的很少在家,所以吃饭也没有等他。赵瑛赶忙又起身给程荣建拿了一副碗筷。

      程荣建今天似乎格外高兴,大马金刀的坐在小马扎上,顿了顿,又自己去柜子里取了一瓶酒放在桌上。

      赵瑛笑问:“今天什么事这么高兴?”

      程荣建说:“今天去镇里开了会,要把我调到镇上工作。”

      赵瑛也不禁喜笑颜开,丈夫升职,对她来说当然是好事。

      可程荣建见另外两个小家伙只沉默的低头扒饭,再一看程易新的额头好大一块青,问:“怎么?又打架了?”

      程易禾冷冷的哼了一声,程易新小声说:“……没有。”

      程易禾见他窝囊的样子就来气,道:“打就打了,为什么说没有?真不是个东西。”

      赵瑛顿时沉下了脸色,“程易禾!你怎么说你弟弟呢!?”

      程荣建倒没有生气,笑呵呵的道:“男孩子嘛,就是这样,不过小易你说的有点过了。毕竟是你弟弟嘛。”

      程易禾道:“他要是真敢和我打一架,我敬他是个汉子……”

      程易禾倔强的抬起下巴的模样,虽有几分傲气,但他还是个少年身板,细细瘦瘦,颇有点儿少年老成的滑稽,程荣建没绷住噗的笑了出来。

      程易禾白了他爸爸一眼,不满道:“别笑!你们看看程易新,外面称王称霸,回家了就是软蛋……”

      赵瑛打断道:“那你也不能打他,兄弟之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程易禾道:“那程林也是我弟弟,我就眼睁睁的看着程易新欺负他?”

      程荣建一听,算是明白过来了,立刻肃整脸色,道:“小新你欺负弟弟了?不像话!”

      他们父子两个同时攻击程易新,赵瑛更舍不得小儿子受委屈,道:“你们怎么就会维护别人?”

      程易禾憋了一肚子的火,一下全冒了出来,一摔筷子站了起来,“什么叫维护?你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你是不是要惯的程易新以后犯了法,你才开心!”

      赵瑛没料到程易禾突然这样顶撞她,气的指着他,哆嗦着说不出话:“你……你……”

      程易禾已大步越过她,夺门而出,后面传来赵瑛尖锐的声音,“你走了就别回来!”

      程易禾早大步走远了,隐隐约约只能听见程荣建嘟囔,“真是说不清道理的娘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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