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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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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莺手里压着帕子,低头的一瞬间,一只手伸过来去抢她手里的帕子。流莺下意识的一躲,便躲开了章忆的手,她抬头看章忆,章忆不自然的咳了一声道:“这个料子不好,你拿来,我给你换一个。”
流莺低头看手上的帕子,忽的冷笑了一声:“章少爷的手法不错啊,可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呢。”
叶致远难得见到流莺的表情,居然还对着章忆冷笑,十分惊奇,忙追问是为什么。
“谁知道你还记得啊,就是个帕子而已,而且那原本就是我的。”章忆自知理亏,反驳也是反驳的十分底虚。
章忆的表情更是难得,看得叶致远一愣一愣的,却不防流莺又把帕子塞给了章忆,笑容娇俏:“这是你送给我的,已经不是你的东西了,这次算我送给你,以后不许再偷拿我的东西了。”
章忆握着帕子讷讷的没说话,又听得流莺细若蚊呐的声音:“丢了东西,很伤心啊。”
等四个人朝阳殿里已经有了一些大臣,彼此正坐在一起寒暄。坐在离龙椅最近的二位,一位紫袍金带,留着存许山羊胡,眉目依稀十分清秀,又有掩饰不住的威严的,正是章俱生章大学士;而对过的那位也是紫袍金带,却威风凛凛,剑眉虎目,国字方脸上留着一字胡,这位便是护国大将军,温埃仁是也。
章忆和叶致远进门,大殿上的人都往这边看,有和他俩相熟的年轻官员也都纷纷站起来打招呼,他二人依次回礼,这才走到两位长辈面前磕头行礼。
章大学士递了一盘点心过去,权当今日的长辈恩惠。却不料性格疏朗的温大将军笑呵呵的自怀中取出两个红纸包,递到章忆和叶致远的面前:“压岁钱。”
章忆:“……”
叶致远的反应比章忆快,急忙伸手接下,又玩笑着说:“温叔叔还是这么记着我们这些小辈,对吧丹哥儿?”
章忆低声笑了笑,将红包纳入袖中,应和了叶致远一声。
温将军这下高兴了,他向来喜欢这两个孩子,聪明好学,又十分懂事。低头问叶致远:“你媳妇儿和儿子呢?”
叶致远笑笑:“怕带到家宴上,那臭小子哭闹扰了大家的兴致,故而等晚上请我大哥送到太后那儿叫她老人家瞧瞧便罢了。”
温将军瞧着有些遗憾,复而拍了拍叶致远的肩膀道:“明儿个上我家拜年的时候带上那娃娃。”
叶致远忙点点头。
温埃仁至今孑然一身,早些年爱上了一个西域女子,那女子性子张扬,受不得这京城的繁文缛节,故而丢下他回故乡去了。
温将军重情,便一直未娶,皇上几次看不下去,指婚都试过,可温将军宁愿担下抗旨不遵的罪名也决不娶妻,陛下圣心不忍,也便由着他去了。
章忆垂着眼睛,手中无意识的搓着方才蹭到流莺血迹的地方,默默的立在一旁。温埃仁看了他一眼,哈哈一笑:“丹哥儿,你可不行啊,人家小远儿子都有了,你还不娶媳妇,你爹可急死了。”说着揶揄的看了一眼对面的章俱生,看得章大人止不住无奈的笑着摇头。
倒是章忆,温和的笑了:“温叔叔总是爱取笑章忆,章忆无才无貌,又不如叶少爷有钱,谁瞧得上我啊。”
说的温埃仁笑哈哈的对着章俱生喊:“完了完了,章大人这清官当的,儿子连媳妇儿也娶不上喽。”章俱生佯怒就要丢手边的茶盏过去,只听门外内监拉长了调儿又高又细的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章忆和叶致远忙退到两边,随着众人拜倒,山呼万岁。
流莺是第一次进宫,阿坤见她只是面无表情的学着章忆的样子跪下,并不知要低头,避免直视圣上,起了好心,伸出手指拉了拉流莺的袖口,下一秒就被一双瘦小而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掐住了手腕。
“做什么?”流莺侧头看是阿坤,便压低了声音问他,手并未松开,温热的手指压在阿坤跳动的脉搏上,让这个未开情窦的少年红了脸,他回过头,低声说:“不要抬头看陛下,会被治罪的。”
流莺有些尴尬,又十分感激他,手指松开,学着他的样子低下头,抿着嘴笑笑说:“谢谢你,对不起。”
章忆在前面听到他两人的对话,心里懊恼竟忘记告诉流莺需要低头,一时也十分感激这个不爱说话的少年,余光看到阿坤微微泛红的脸颊,心里跳空了一拍,缓缓地移开了视线。
流莺长大了,苏一觐会对她动心,其他人呢?
章忆,你自己呢?
流莺伏在地上看那双纹龙的靴子,有些恍惚,自己最开始是一个江湖角落的小水蚤,竟有这样一天,能够见到这世上最尊贵的那个人,要是爹娘知道了,一定很开心吧。
终于皇上走到了龙椅前,撩袍坐下,笑道:“众爱卿平身。”众人方才谢恩起身。
章忆不动声色的退后了一步,靠近流莺,轻声道:“等会儿跟上我。”
流莺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抬头去看龙椅上笑容满面的九五至尊,他容貌并不出众,笑容朴素就宛如一个家里的伯伯。
可那周身的气质却是旁人无法企及的高贵遥远,明黄的龙袍十分合体,下摆随着天子身体的动作而不停晃动,几乎晃到了流莺的眼睛。
流莺在心里嘲笑自己,果然还是那个没见过世面的野孩子啊。
上位的陛下笑声舒朗,对身边的两位肱股之臣嘘寒问暖,家宴的气氛渐渐融洽起来,大家也纷纷开始闲聊。
章忆回头看了流莺一眼,便提步走到张俱生下手处坐下,流莺垂眉从角落绕到章忆身后,默默立着。
章忆用余光瞟到流莺的手,血痕已经凝固变暗,在那只细瘦的手上显得触目惊心,他低头给父亲倒了一杯酒,流莺几乎是同一时刻走到他身边为他加满了一杯酒,伶仃的细流忽的让章忆打了个激灵。
流莺从桌子下面伸过手,轻轻地在章忆脊背上一抚一摁,便又不动声色的退回到阴影里。
章忆靠在椅背上缓缓的舒了口气,几不可见的微笑了一下。方才筋骨受神思影响,别了劲儿。细致如流莺,一眼便看出他的窘迫,若不帮他松这一下,一场家宴下来,大概他会疼一晚上。
流莺现在阴影里百无聊赖的玩手指,忽听皇上清了清嗓子,叫了章忆一声。
她看到章忆的身影明显的一僵,然后很快缓和过来,撩袍打算走到大厅中间跪下,却被皇上笑呵呵的出声阻止:“丹哥儿,这是咱们的家宴,无须行大礼,看着生分。”
章忆笑着称是,只是拱手行礼,并未下跪。
“丹哥儿今年许是二十七八了吧,我记得你和太子一般年岁,何时娶妻呀?”
章忆嘴角一抽,就听见身后流莺几不可闻的嗤笑声,他咳了一声道:“陛下莫要取笑章忆了,章忆学而未精,尚未立业,如何敢耽于情色。”
“不小啦,要好好考虑了,你看看哪家小姐合你心意,叫你爹去提亲便是,皇帝舅舅也可以为你指婚啊。”
哦,是了,章家的大夫人,原就是圣上最疼的妹子。
章忆笑容把好了分寸,不谄媚也不假的明显,低垂着眼睛,又夹了一分恰到好处的惶恐在声音里:“多谢陛下,章忆定然谨遵陛下的圣意。”
皇上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却又慈爱的笑笑:“随你吧,多想想你爹的年纪,让他早点抱上孙子才是孝顺呀。”
“章忆明白。”
一旁的章俱生终于放松了身体,呼出一口气,他担心皇上会直接问章忆公主的事,章忆性子洒脱,若是一时冲动顶撞了陛下就坏了。
家宴其乐融融直到深夜,皇上中途醉酒离场,几位老先生也随后纷纷离去,最后只剩下一群小辈在喝酒聊天做游戏。
章忆和叶致远都喝醉了,两个人都是好相与且爱玩的性子,所以同其他青年人关系都很好,这下被其他人抓着灌酒,再好的酒量也没撑得住。
叶致远喝醉了就剩了一个目的,就是不择手段的回家,章忆尚且有几分清醒,随着流莺阿坤将叶致远扶着出了宫门,叶家的马车正在门口侯着,老管家看到他们出来,匆忙迎上来接住不省人事的叶致远放入车里。
流莺从袖子里拿出一包药粉,递给阿坤:“阿坤,这个药你带回去给叶哥哥冲水喝了,省的他明儿起来头疼。”
章忆喝了酒,脑子有点不清楚,情绪被莫名放大,看到流莺这般同阿坤说话,心里不痛快,便自个儿往回家的方向走,老管家喊他:“章少爷往哪儿去?我们一同走吧!”
章忆自顾自的摇摇头,堵着气往前走,夜里风凉,把他吹的有些头疼,反而更加晕乎。
流莺无奈的摇摇头,对着老管家说:“管家伯伯,我先去追我家少爷了,您慢走。”
老管家自然知道流莺身份不同侍女,忙点头应下,调转马头离开宫门。
章忆走的远了些,流莺只好用了轻功追他,走到他身旁的时候他正在揉太阳穴,想必是头很痛了。流莺伸手拉他袖子,想让他低下头自己给他揉揉。章忆不停下来也没甩开她,只是不停的往前走,嘴里还在嘟囔:“不是有同行的人吗?”
流莺有些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章忆没再说话,脚步却越来越慢,最后又缓缓的蹲了下来,对着流莺小声道:“头疼,揉揉。”
流莺一僵,竟从不知章忆醉酒之后是这个样子,想着便认真的伸出手给他自头顶按到太阳穴揉了几轮。
这下他想必是不疼了,嘴边有了笑意:“流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