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呼罗迦》秋风沧海

6、那落迦

　　付绒抬起头来观这件破庙，刚刚神思恍惚没来得及细看，这里十分破旧似乎很久没有人供奉的样子，除了几根廊柱子和正中央的佛像，荒凉地连一件像模像样的家具都找不到。
　　而正中央的佛像盘膝坐北朝南对着门口，一身灰白的斑斑驳驳的漆画脱落得差不多漏出里面黑色的材质，张只手的形状姣好的捏着法印，一上一下左右相对的张着。
　　付绒不懂佛，在她眼中佛像都是一个模样的，只是这尊仔细看来似乎有些不同，甚至看着令人背脊发寒，阴气森森的。
　　佛像的脸上的漆色同样脱落得可见里面的黑色，一半的脸似喜却又喜得飘渺，另一半脸似悲却又悲伤得暗含讥讽的垂眼看着付绒，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潮湿的感觉爬上了付绒的背脊，她立即转移视线。
　　………这到底是什么佛像。
　　迷神引身体动了一下，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更加朝她身上靠近了些。
　　付绒脱下深蓝色运动衣盖在他的身上，轻轻掖好衣角，觉得他不会冷了放心的靠在身后的暗红色圆柱上，抬起手来凝视着掌心的那半块牡丹的白玉，她想起了牡丹，那个只认识了一天却舍命救自己的女孩。
　　她心里突然感到难过，细细摸索着光滑的玉身，指尖划过娟秀的字迹时停下了。
　　那片火海中，温婉如玉的女子。
　　一定完成她的的遗愿，将这玉亲手埋在他们曾经订情的那棵树下
　　突如其来的倦意席卷而来，付绒渐渐犯困，脑袋一倒，慢慢阖上沉重的眼皮，捏着玉的手滑在迷神引的心口……
　　庙外夜幕依旧沉沉，忽然地上响起淅淅沥沥的雨滴声，一瞬间变成了滂沱大雨，水花飞溅，压得树枝颤颤的弯了下去。
　　寺庙内安静沉睡的两人浑然不觉寺内隐隐骤起的香烟，烟雾弥漫游丝逐走，缓缓从佛像底飘了上去，掠过一喜一悲的脸，忽然烟雾变成了青色，更显佛像的表情诡谲可怖，慢慢游走在房间四周最后钻进了付绒和迷神引的鼻子里。
　　付绒感觉自己很累很累，但是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地叫自己的名字，虽然很小很小但是她努力睁开了眼睛，惊恐的发刚刚还靠在自己身上沉睡的迷神引不见了，寺庙内空荡而寂静，寺庙外繁星点点，月影沉沉，毫无半点人声。她慌慌张张得站起身来，就在迈开脚步的同时，寺庙里突然摇摇晃晃的猛烈震颤，整个地开始塌陷，她来不急跑，脚下一空就急急坠进了深渊。
　　付绒急急下坠的同时再度看到了和上次一模一样向上飞舞的白纸，“哗啦啦啦”的声响划过耳畔，她努力睁大眼睛去看清楚这些白纸，突然伸手朝某处一抓，一张着字的纸张捏在手心里，她这次展开了纸张看了一眼又扔了出去，她疾速下降的身子坠向地上之际，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来紧紧拉住了她。
　　付绒顺着向上方向抬头看去，那个带面具的黑袍子的人，就着这个姿势，她问，“你为什么不杀我。”
　　冰冷的面具看不出任何情绪，那个人沉默不语。
　　付绒突然眼睛有些发红，她仰着头，声音有些高，“他说你死了，可我不信。”
　　面具人身子猛的一颤，付绒趁机用力一拉，另一只手拍开了那人脸上的面具。
　　在看清他的的面容时，付绒的笑出声来，“果然是你。”
　　那熟悉的眉目精致如画，温柔的脾性，洒脱出尘的气质，旃檀。
　　他彩石般璀璨的眸子平静的看不出任何情绪，淡淡的说，“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你的过去与未来，所以我来找你了，为得就是要亲自送你上路，那落迦。”
　　“你算的一手好棋啊。”付绒突然觉得想笑。
　　旃檀平静地摇了摇头，微笑着，“也不全是，比如我已经死了，这是真的，最后还是你赢了，这会我输的一败涂地，尸首不全。”他的眸子转向付绒另一只垂放的左手，“机缘巧合下是它带你来的吧，开通了你我之间的连接。”
　　话语刚落，付绒的左手心微微发热，一颗半圆色的白玉从她手里缓缓出现，然后飘在旃檀的眼前突然停住，旃檀看着玉上的字，眼神柔和了几分，带着隐隐的哀伤，怅然道，“是牡丹啊，我曾经的未婚妻，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的遗物。”
　　他微微笑了起来，神色十分痛苦，“你看，当年你的一场战争使我变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活在暗无天日的黑暗中睡去醒来再睡去，一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样的孤寂，而我的未婚妻更是与我永世相隔，死后都不能太平，最后只留下半块玉，那落迦，我认输了，你走吧我们以后再不相见。”
　　“呵呵，我们纠缠了这么多年是该结束了。”
　　她左手抚上了旃檀的面容，手指停留在他的眸上，她突然轻轻伏在他的耳畔喃喃道， “三千年前我就说过，你师傅忧陀娑根本就不是本王的对手，更何况是你，从我们身体交融的那刻起，你还有什么底牌呢。”
　　“我转世前故意留一缕残思在你的意识中，相信总会有用的一天，果然，从你给我转命开始，我的残思就回到了我的身体中，就在进入那座关着迷神引的院落中我就想起了一切，额头上的修罗戮印完全觉醒，为了感激你的痴情，作为回报，我保你的化身不死，他不死你也就不会死，这一笔账你我可就不欠什么了。”
　　“可是……”付绒的唇慢慢贴近旃檀的唇边充满诱惑的语气说道，“你这不阴不阳的身体以后再也没有办法修行了，因为你已经被秽气沾染了，成为天地间的异物，而今也不过是徒有其型。”
　　旃檀依旧淡然，细长的睫毛微微阖动，淡红色的唇轻启，语气淡然，“身体不过红尘化相，人也好，魔也罢，我只求问心无愧，诚心正道自然身处阿鼻地狱也心中自在欢乐。”
　　“哈哈哈哈哈。”
　　付绒突然仰天大笑，眼底皆是讽刺，“红尘红尘，颠倒鬼神！”
　　“不要小看了那落迦，因为我是阿修罗之王，戎马半生，转命这种事我根本不屑找他人来替。”
　　旃檀神色大变，眼神颤动，自己握紧那落迦的手突然被窜起蓝色电光包围，针扎一般刺入手心，他不禁松手，那落迦趁机朝他轻轻一推，他便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向上推去，而她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在自己被黑暗笼罩之前嘴边勾起了一抹笑容，那笑容太过复杂，连她自己都不解，手指朝额间点去，一道蓝光图腾猛然浮起没入旃檀的身体中，旃檀忽然觉得一点光亮刺入眼睛，他慢慢闭上了眼，依稀一阵天旋地转后缓缓沉进一具冰冷的身体中。
　　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迷神引就在不远处支着下巴看着地上的昏睡不醒的那落迦不知道在想什么，手里捏着半块白皙羊脂玉，已经恢复了神智，修长的指尖细细抚摸着玉上的字，抬起寒如冰魄的眸子只是静静得看着旃檀。
　　旃檀将他眼里的迷惑尽收眼底，沉默不语片刻后，抬起脚步慢慢移动，每踩一步脚边的青色烟雾消散一分，最后停在了诡异的佛像前面，屋内的烟雾少了许多，他身后一阵风起，门窗被那风吹开了，外面的哗哗地雨声清晰入耳，冷风瑟瑟。
　　迷神引不知何消失不见，旃檀似乎并不意外，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