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有爱》abby艾晨

10、罪

　　顾小顾在门口的花店买了一束黄玫瑰，沉默着循着记忆向前走去。
　　终于，他找到了。
　　“妈，我来看你了。”说着，顾小顾把手里的黄玫瑰摆在了石阶前。
　　四年了，顾小顾没有来扫过墓，每年生日和忌日，他都会发邮件，让奇轩帮忙烧些纸，可以的话就过来看看。顾小顾从不来扫墓，不是不孝顺，也不是没钱买往返机票，而是他不敢来。他害怕面对回忆，他害怕面对母亲的质问。
　　三岁那年，顾小顾的父亲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癌症去世。家里只剩下母亲和年幼的他。而当初为了给父亲治病，家里几乎用光了所有积蓄，让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一度陷入绝境，最后连葬礼都是亲戚朋友凑钱办的，现如今，家徒四壁，连维持两人生计都成了问题。
　　母亲那时还很年轻，很漂亮，有不少人劝母亲再嫁，或者把顾小顾送到孤儿院去，这样就可以重新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可母亲还是倔强地成为了单身妈妈。因为，她说她的人生在遇见顾爸爸的那一刻就结束了，从那时就注定她之后的日子要为他而活。现在想想，或许顾小顾对爱的执着可能就是从母亲这里遗传下来的吧。
　　母亲是个大学毕业生，学历不算低，本来之前是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的，可因为顾小顾的突然到访，母亲毅然决然辞去了工作，安心在家做起了全职太太。而如今，为了维持生计，母亲不得不重新找工作。可找工作也并非易事，母亲去面试的几家公司也都拒绝了她，没办法，母亲只能先做一些零活儿来贴补家用，那段日子真的很辛苦，母亲常常要在零下的温度里给人家洗衣服，弄得手上满是冻疮。常常要熬夜就着月光给人家缝补衣服，弄得双手满是针孔。再后来，母亲终于有了一份在便利店做收款员的工作，虽然起早贪黑，但生活也总算松快一些。
　　十岁那年，顾小顾正值小学，他看到同学手中总有各式各样的新鲜玩具，而自己却十年如一日地玩着早已过时的玩具。他看到同学家长会时爸爸妈妈总是穿的时尚潮流，而自己的母亲却十年如一日的穿着泛白的仔裤和发黄的衬衫。他看到别人总有爸爸的陪伴，而自己却……这样那样的落差，让顾小顾把火撒在了母亲身上。一次去超市，他向母亲要新玩具，但家里哪里有闲钱买那个？他像其他孩子一样，赖在原地又哭又闹，在和母亲顶嘴时竟一时没过脑子说“反正我是个没爸爸的孩子”…母亲沉默了，她立刻把身上仅有的买菜的钱拿了出来，给顾小顾买了新玩具，然而之后的两个星期里顾小顾没有再见到过母亲。他以为是母亲生气了，可后来才知道，为了买他的新玩具花光了他们整个月的生活费，为了生计，母亲只能每天下了班又去做其他兼职，整天整夜的不休息。当他再一次见到母亲的时候，母亲紧紧搂住了他，哭了出来，嘴里还一直在和顾小顾道歉“抱歉，不能给你更好的生活。”……从那时候起顾小顾才意识到，他是有多么任性，多么可恶，竟然忍心去用那样的话去捅一个那样爱你的人的心窝……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发誓要用生命去好好保护这个爱他的女人。
　　顾小顾不再攀比，不再羡慕，因为他知道，他拥有这世界上最美好的母亲，已经够了。他本来就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再加上学习很努力，所以第一名从来就没换过名字，学校里有什么事情也都喜欢让顾小顾做，渐渐得顾小顾成了学校里的红人，让母亲骄傲的同时，也惹来了一些人的红眼。他们百般找茬为难顾小顾，甚至有几次还动手打了顾小顾，当然顾小顾还手了，但还是看上去还是更惨一点。那会儿顾小顾怕母亲担心根本不敢回家，就跑到奇轩家里借宿。
　　顾小顾虽然没能打过他们，但是他也绝不是吃亏的主，他在等，等一个机会。终于，机会来了，学校为了保证升学率，在五年级期末组织了一次摸底考试，排名靠后的学生要被强制退学。考试前，顾小顾找到了他们，主动服软，说可以帮他们在这次考试中作弊，保证他们可以平安通过考试。那几个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相信了顾小顾，而顾小顾也的确那么做了。但最终，那四个人里，就只有一个人合格了。因为位子的原因，顾小顾只能先让一个人抄，然后那个人再往后传，给其他人抄。正因如此，这个第一个抄的人无论如何辩白都成为了众矢之的……最后，内讧的四个人谁也没留下……其实，起初顾小顾传出去的答案就是错的，为了不让他们怀疑，他在最后五分钟的时候才把自己的答案改成正确答案。而那唯一一个合格的卷子，则是顾小顾趁判卷老师上厕所的功夫，找出来，偷偷改过的。
　　就这样他没有惊动母亲，独自把事情解决了。
　　一直到高二的上半学期，顾小顾和母亲就一直这样彼此爱护、包容、支持着。可后来，王青出现在顾小顾的生命里。一切都变了……
　　顾小顾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这个男人，而母亲那边，他不知道要如何坦白……所以他一直拖着，不敢轻易给予王青答复。可王青对他是真好，他也知道王青有多爱自己，所以，再一次醉酒时，他将母亲抛之脑后，给予了王青第一个承诺“只要考上同一所大学就在一起。”
　　上了大学之后，母亲总是旁敲侧击希望自己找个女朋友，可那时顾小顾早就已经和王青在一起了。顾小顾很愧疚于对母亲的隐瞒，但他更不敢想如果母亲知道后的反应。所以，顾小顾决定隐瞒到底，能多瞒一天是一天，就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他们在一起了两年。期间，顾小顾曾无数次带着王青回家，什么都不知道的母亲只当两人是要好的朋友，热情款待，随着来的次数多了，王青干脆自作主张改口叫妈，母亲一开始还不太接受也不太适应，但后来也默认了这个干儿子，真心地疼爱。可她哪里知道王青想要的不是她这个妈，而是她的儿子。
　　日子就那么战战兢兢地过着，终于有一天，纸包不住火了……
　　大学时，顾小顾的舍友喜欢上了王青，顾小顾便和舍友把事情挑明了，可没想到，舍友表面上支持，背地里却做了不少小动作，让王青和顾小顾的感情路走的曲曲折折。最后，被发现时，他却说还有最后一件礼物要送给他们……紧接着，母亲就住院了。
　　当他赶到医院时，虚弱的母亲正和王青争执着什么，他刚想上前劝阻，却没想到，挨了母亲一巴掌……那一刻，他明了了，母亲都知道了。
　　母亲要他们分开，顾小顾噗通跪下了，他流泪，他哀求，他向母亲诉说他这一生已经非王青不可了。母亲也哭了…她哭着质问“为什么？”…顾小顾又一次因为自己的任性让这个深爱自己的人哭了……可顾小顾同样离不开王青啊……
　　母亲说话间就把手上的点滴扯下来，以死相逼，如果顾小顾不和王青分手，那她就不接受治疗……可，顾小顾，没有妥协。顾小顾开始绝食。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愿让步。
　　可后来，母亲的身体顶不住了，进了抢救室……当母亲在生死的边缘时，顾小顾终于扛不住了……他用一通电话，结束了他和王青的一切。
　　起初，母亲很欣慰，顾小顾能明白她的苦心，开始接受治疗，而顾小顾却仍然在继续绝食，他是在怄气，但是真的没有胃口了。每天陪在母亲床边，他总是魂不守舍，最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发呆。看着日渐消瘦憔悴的顾小顾，母亲真的很心疼……
　　一天晚上，顾小顾刚下了晚课，从学校赶去医院看母亲，当他推开门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他日日思念的王青，顾小顾简直要兴奋到极点，可王青的眼神中却尽是慌张……后来，一群医生护士立即推开站在门口的顾小顾，一下子涌入屋内，将母亲推走了，顾小顾看这阵势明白了过来，是母亲出事情了！王青陪着他跟着医生护士一直走到抢救室，顾小顾从没这么怕过，他怕自己发誓要好好守护的人会出什么意外，他怕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会离开，他怕上帝会从他身边夺走这个天使……
　　抢救室的灯一直亮着，在等待的过程实在太可怕了，顾小顾觉得自己都要昏过去了，但幸好，有王青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不停的安慰他。那时候他觉得身边能有王青在真是太好了……他真的好爱好爱王青，等母亲恢复过来，一定要再和母亲好好说说……
　　就王青去上厕所的功夫，噩耗传来，母亲没能挺过来……
　　大夫说，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导致的主动脉瘤破裂……情绪？激动？在这医院里，母亲有什么可激动的呢？而自己也早就随了母亲的心愿和王青分手了，到底还有什么能让她情绪激动？等等……王青？那时候只有王青和母亲在病房里啊……难道，是王青又说了什么？
　　顾小顾直接跑去了厕所门口，等王青出来。
　　“你们在病房里聊什么了？”顾小顾靠在墙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问道。
　　“还能聊什么？聊咱们俩的事呗。”王青陪顾小顾熬了一夜，憔悴地笑道。王青见顾小顾来找自己，以为母亲已经脱离危险，实在松了口气。
　　啪，毫无预兆地，顾小顾扇了王青一嘴巴，抬起头，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吼道“王青，我顾小顾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遇见你！我他妈不想再见到你了！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我恨你！”
　　王青看到顾小顾的眼泪正奇怪呢，就听到顾小顾的话，他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那些话每一句都正中王青内心最软的地方……
　　“顾小顾，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嘛？有些话，一旦你说出口就挽回不了了。”王青也眼眶微红。
　　“我当然知道，还是那句话，滚！”
　　“好，只要是你让我做的我都会去做。”王青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的日子里王青真的再也没出现过，心灰意冷的顾小顾一直和奇轩待在一起。
　　同时失去了两个他挚爱的人，顾小顾几乎崩溃……母亲离世，而罪魁祸首就是王青……他曾经怀疑过自己的判断，他希望是自己错了，他在等王青的解释……可王青不曾解释，他甚至真的没再出现。
　　对于母亲的离世，顾小顾满是愧疚，他连最后一眼都没见到，他竟还想着要说服母亲，和王青在一起，他直到最后一秒都是在和母亲怄气，他到现在都没能为自己的任性说一句“抱歉。”，还有，他竟然一直没有放下过王青……顾小顾一直觉得是自己害了母亲，如果他没遇到过王青，如果他从没爱上过王青，如果自己真的随了母亲的心意，和王青断的干干净净……一切就都会不一样。如果说是王青害了母亲，那么自己难道不是从一开就把母亲亲手送上死路？
　　这是他顾小顾的罪，也是王青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