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YD之心

2、兄弟

　　二兄弟
　　虽然这种需要很陌生，但我多少知道，自己是该进食了。
　　说起来可笑，自从我的巫灵觉醒，就再也没有，享用过人间的烟火食。并不是因为我是一个多么不染凡尘的家伙，而是那个战乱年月，吃人吃得我总想吐。
　　渐渐我已不能再称为一个纯粹的人类，对于同类相残的事情终于可以脱出，然而多年养成的习惯，使我多人间的享受失去了全部的兴趣。这就是我觉醒后进步神速的原因。
　　虽然，打坐练功也不是我的兴趣。
　　只是我现在即使想要沟通一下天地元气，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大概是以前练功太努力了，老天都腻烦我了。
　　胡思乱想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而停止，有人来了。
　　但愿是来送饭的。
　　“吱呀—”木门发出一声呻吟，我偏头望过去，逆光，看不见脸。
　　对了，我法力全失，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即便在最强的光照下，也不能掩盖我想要看的东西。
　　“你，你醒了？”那个人很快地走过来，见我偏头看他，声音里有些许惊讶。
　　自然，判断别人的情绪对我而言，远比施放禁咒困难，但惊讶这种情绪，算是我接触最多的一种。
　　水。
　　我用眼神示意他，虽然留着很长的头发，穿着长袍，但是这人依然是不容错认的男性。
　　算是我运气不错，他没有忙着惊讶就忘了别的事，倒了杯水给我。
　　水是茶水，水是凉的，茶叶——只怕是烂草叶子做的。
　　十二巫祖里彭祖是现存的活的最长的一个，他曾是女娲氏的祭祀。这个对什么多没有兴致的老人家唯独对烹茶和骚扰我情有独钟，而很多时候，两样事是一起做的。
　　我对食物一点不熟，却很熟悉茶。
　　如若躺在这里的是那位老人家，只怕要拼尽全力把这屋子毁了。
　　这么说并不是为了显示，我在茶道上，有多么卓越的审美，而是发现，这个身体的主人，生活情况并不好。
　　“你先别说话，”那个人拍拍我的背，轻声说，“我去给你要些粥来。”

　　嗓子干涩得根本发不出声音来，手指也僵直得几乎不能弯曲，我现在的状态，是百余年里，最脆弱的一次。
　　好在那人拿来的是极为清淡的稀粥，至于材料，我分辨不出。
　　感谢我强大的意志，不至于一直昏睡，只要醒着，我就能做很多事情。
　　音咒虽然是最为低级的方式，但是现在我的手指一动也不能动，结印是不能的。而心咒——我若还能发动，就不必躺在这里装死了。

　　“曼华，你还敢管他？”有人压低了声音说，“也不怕被牵累了进去……”
　　“他……也是个可怜的人。”是那个人的声音。
　　“哼！你好自为之吧，别被那贱人害了去。”原来的声音冷冷地传来，听起来苦大仇深。
　　“锦衣，谢谢你。”曼华轻声道谢，“他也该醒了，我去拿些吃的。”
　　“哼！”脚步声渐渐远了。
　　对于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我并没有什么想法，也没有代他活着的意思。不要说他的残魂都已散了，就是还有，只怕也是同样的下场。只是对于曼华还是多了一分谢意，如果他执著于过去的不快，最后可能导致我的厄运。
　　只是这样至善的人，随时可能由于善举而引起能量流紊乱，那时候会撞大运，还是倒达霉就不好说了。
　　好人不长命并非天谴，而是人祸。
　　尤其是以德报怨的时候，若对方是大奸大恶之徒，夺因果造化的后果，非大智大勇或心怀大慈悲的人不可承受。
　　其实老天什么都没干，全看人自己。
　　我并不知道自己这个壳子做过什么，但是曼华救的是我，作为绝对的天地之子，我也不知道会给他带来至福至善的机缘还是至凶至恶的下场。
　　只是后者，我不会让它发生。
　　不仅仅出于感激，用老彭的话来说，如果各个救了巫者的人都不得好死，谁还敢对我们施以援手？
　　这个理论，用后来的说法，可以说是具有可持续发展观的。

　　晚饭是一种黄黄的糊状的东西，可是我偏偏认得。
　　“这个，是玉米，对吧？”玉米和高粱，这是我所认得的全部的食物。在我觉醒之前。
　　“是啊，”曼华不太流畅的地说，“这个是我能弄到的仅有的东西啦，你就将就吧。你得伤我再想办法。”
　　“很好吃。”我诚心地说，很多年前，我以为自己不会再醒来的那一次，就是那个女人，用一碗这种东西把我救了回来。
　　在我永不可忘的那段岁月里，一直都是吃这些东西的。
　　“你……”曼华瞪大眼睛看我。
　　我才发现，他的眼睛很大，眸子黑而亮，是最透彻而洁净的一种。
　　“什么？”我笑了。他要说什么，我是知道的。
　　“没什么。”曼华摇摇头，表示没有什么可说。
　　“曼华应该是你的名字吧，”我轻轻地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夺舍这种多少有些邪恶的事情。“你的姓氏是什么？”
　　曼华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曼伶，你、你——”
　　他前两个字出口，我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不是兄弟吗？”
　　“不是。”我尽可能不让自己的语气吓到人，“我叫做申玉。是来自异乡的一缕孤魂。”
　　“你，不要说笑了。”他的嘴唇有些发抖，显然有些信了我的话。
　　“我原本是祝融的巫祝，因为一次天神浩劫来到这里。”我轻声说，这时最好不要刺激到他，自己把首徒吓晕七次的事迹曾被各个老不修津津乐道几十年的惨事，至今还让我心有余悸。
　　还真曾经告诉过我，大多数的凡人，接受能力，远远不如我所想象的那样。但凡有什么事情，最好说得委婉些。若不知道如何“委婉”，便不妨小声些。
　　对方的脸色顿时大变。

　　好在这个哥们并不是经不起打击的角色，很快从打击中恢复过来，我估计这个身体的原主人绝非什么好人，否则这个仅剩的兄弟，也不会对于他的死亡仅有几分悲伤和唏嘘，更多的是明悟和释然。
　　这就好，万一有一堆人抱着我哭着喊着要我把他们的孩子还来，绝对是一件郁闷的事情。
　　更何况，曼华并没有因为我不是他的兄弟，就停止送饭送水。
　　不过三两天，我好歹聚了些元气，便有一个老头子找了过来。
　　“小贱人，这次你可顺意了吧，”那老头冷笑着，“恭喜你了，李府的小庙可留不住您这座大神了。”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曼华急匆匆地跑过来。
　　“管、管家，不要啊，”曼华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重重地跌在地上，“曼伶的伤还没好，让他出了府可怎么活啊！”
　　“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胖胖的老头——如果跟我比，就叫小朋友——一声冷哼，“既然做下这样的事，也应该想到会有今日！”
　　“可是——”曼华显然在想该不该把我的身份说出来，然而这个地方对于夺舍还魂这类事情，显然比我以前的环境更加不可接受。
　　说不定会被烧死。
　　我当然是不怕烧的，作为祝融的巫祝，一点点火焰不过是零食，可是作为一个曾经的人类，我自然知道，这些曾经的同类们，要弄死一个什么东西，不仅仅只有一种方法。
　　如果把我切碎了剁成泥，凭我现在那点能耐，再找一个身体难如登天。
　　“不要说了，”我打断曼华，“能离开我也很高兴。”
　　我想也许是我的脾气没好过，或是被这么多年的上位习惯养坏了，对于让别人为自己求情这种事情，总是有点不舒服。
　　老头子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我漠然地回望。
　　“可、可是——”曼华还想说什么，我想他摇摇头。
　　“没什么，我本来就不可能在这里呆多久。”这样寄人篱下的生活，绝非我所愿意。
　　只是现在这样的选择多少也有赌气地选择，作为一个横行百余年的高手级人物，我绝不愿意成为一个不收待见的累赘的。
　　况且我即便功力全失，也未必就会死在外面，而只要有一丝丝法力，我就可以克服大多数的困难。而留下，只会让曼华的处境愈加地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