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连（下部）》危杉月

24、罪孽

　　暗冉弯下腰，将段晔和伊冰双双架起，飞身上马，扬起鞭子就向外冲，仲翔程狠狠瞪着执山王，也上了马，把手一挥：“弟兄们，我们不要再为这个衣冠禽兽卖命了！和本将军一起冲出去！”
　　包围着他们的军兵立刻拉弓搭箭，做好准备。执山王抬起手摆了一下，接着无力地垂下：“让他们走吧。”
　　“这……”旁边的副官不明白怎么突然做出这个决定。
　　“今天……本王很累了。”
　　副官传令下去，所有的士兵让开了一条通路，仲翔程带领自己的一干人，拖着沉重的脚步向中原回转。

　　没过多久，上官夫人就得知了噩耗，她将自己反锁在屋子里，任谁哀求也不应声。
　　在黑暗的屋子里独自坐着的上官夫人泪流满面。
　　这个黑暗，很熟悉……十七年前，自己每天晚上都是这样，一个人守着黑暗，苦苦等待那人的出现。在外人口中他是自己的夫君，却从来不曾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
　　只除了第一晚……
　　自己怀着初做新嫁娘的喜悦，迎接的却是醉得不醒人事的他，他笑得张狂，倒在一片喜气洋洋的床上，不停念着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小心为他宽衣解带的手停住了，带着不知所措的酸楚，自己靠着椅子坐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时，他已经走了，从此不再出现在自己房里。
　　自己也曾哭过，趴在母亲身上痛哭难以抑制，母亲流着泪抚摩着女儿的长发，无论怎样的舍不得，都要狠心把她送回去。
　　“再怎么委屈，也要忍着，他是皇上的弟弟，我们不能啊……”
　　“再耐心等等吧，慢慢就好了……”
　　哭得浑身没了力气，还要红肿着双眼故做坚强地回去，奢望着那黑暗会有止境。
　　这一等，就是整整两年。成亲两年还是女儿身，这大概很让人发笑吧。经常有官员的妻子拉着自己小声地问有没有身孕，总是立刻红了脸，低下头摆弄衣角，心里是异常的恐慌和不安。府里的下人也总会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渐渐地眼神有些异样。
　　“这位上官夫人，长得挺漂亮，不是不会生育吧。”
　　“嘘，小声点，我听说呀……”
　　传到耳里，只觉屈辱。
　　其间从小在一起长大的表哥，经常看望，陪自己度过大半无聊的时光，想着法子哄她开心。今天送一只伶牙俐齿的鹦鹉，明天又牵来一只毛茸茸的小狗，自己对他，很是感激。
　　在这时，听到了两兄弟为了一名女子，几乎反目的事。才知道他在梦里也念念不忘的女子，也是被皇上所看重的。
　　从扬州回来后的几天里，他把自己关在一屋子里，不吃不喝，任凭她喊破了嗓子，敲破了粉嫩的双手也不开门。那天晚上，她跑回娘家，从来滴酒不沾的自己，喝了好多酒。那真的是好东西呢，喝下去，初时很辣，很难受，可不久就让精神飘向了虚空，不用想烦心的事情。
　　有人在夺手中的酒杯：“别再喝了，对身体不好。有什么烦恼，就告诉我吧。”
　　抬起朦胧的双眼，恍惚间看见了站在面前的人，那容貌，不就是整日思念的夫君吗？微笑着向他伸出手臂，喃喃道：“只要你肯稍稍关心我一下，我就心满意足了……”
　　那人试图推开她，但又不敢用力：“你醉了，我一直都很关心你呀。”
　　不要推开我，求你不要……你知道吗？这次是你主动和我说话，我，好高兴……
　　伸出手臂环上他的脖子，把头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好温暖，夫君，仿佛在梦里一般美好，我很幸福……
　　第二天一早被刺眼的阳光弄醒，头很痛，痛得像要炸裂，扶着头坐起来，忽然发觉自己裸着双肩，急忙拉一拉被子遮住肩膀，看见了坐在身边半披衣服的人，神色凝重，默然不语，竟然是自己的表哥！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惊恐万分地竭力向里面缩着自己的身子，已然明白□□，却又不敢承认。
　　表哥望向她的眼睛：“是我一时乱性侵犯了你，我会承担责任的。我知道你嫁给亲王并不幸福，跟我走吧，我会给你幸福的。”
　　不要说不要说！
　　她捂住耳朵，拼命摇头。
　　表哥拉下她的手，更加坚定地说：“其实我一直是喜欢你的！你可知道，在这两年间，我所受的煎熬并不比你少。”
　　眼泪挂满了脸颊，怎么办，怎么办啊……
　　忽然房门被踢开了，父亲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一看见这种景象，立刻气得浑身发抖，用手指着他们：“好啊，好啊！你们两个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表哥跪在地上，并无惧色：“伯父，我一直很喜欢表妹，求你让我带她走。”
　　“混帐！她是亲王的正室，你这样做，是要害死我们全家啊！”
　　父亲命令几名丫鬟强行将她送回王府，她回过头望见了依然跪在地上的表哥，他冲自己微笑着，仿佛在说一切都会好的。
　　就在夫君被封为执山王的同一天，她听到了表哥猝死的消息。发疯一般冲进父亲的官邸，一眼就看见了停在大厅中央的棺木。
　　慢慢走过去，每一步都尽了最大的努力，手可以触到冰冷的棺木，渐渐的，眼睛可以看见里面的人……
　　很安详，甚至唇边还含着一丝微笑，就和分别时的笑容一样……这笑容凝固了，伴随他长眠于地下，永远停留在幸福的瞬间……
　　用手捂住口，拼命地捂住，可是牙齿还在不停打颤，只能将手含在口里，狠狠地咬，血顺着嘴唇和白嫩的手大滴大滴地落下，却依然感觉不到疼痛，心，那看不见也触不到的地方，让人痛不欲生。
　　从此堕入了黑暗，即使在佛前虔诚祷告，那黑暗，依然挥之不去。
　　现在，自己唯一的骨肉也撒手人寰，那么小的孩子，总是睁着闪亮的眼睛的孩子，活泼可爱的孩子，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难道，早在那时，就已经注定了，他是一个不应该出生的孩子？
　　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是谁的罪恶？
　　要那么可爱的小孩子来偿还？
　　那里，一定很暗吧……你会不会觉得冷？也许……会见到你的父亲，在另一个世界……
　　恍惚间看见表哥对着自己招手，脸上依然挂着那不曾改变的微笑……
　　上官夫人站起来，脚步有些不稳，表哥，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在黑暗中呆了那么久，那种痛苦，我是明白的……
　　冰儿，你一直都没有在母亲身边享受过疼爱，现在母亲来了。在那里，不要害怕，母亲马上就来陪你，永远都不再分开……

　　“王爷，不好了！”
　　执山王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一双眼睛红得可怕，声音嘶哑地问：“怎么了？”
　　“夫人她……她自缢了！”
　　什么！执山王猛然站起来，呆呆地站着，良久，他合着双手猛然击向墙壁，雪白的墙上留下鲜红的痕迹。
　　你们，夺走了我的孩子和妻子的生命！没有你们，他们不会死，不会离我而去！我要你们每一个人都——付——出——代——价——